北国春月，残雪皑白，向阳余雪，悄无踪迹，背阴积雪，亮如银铠。

    隋王土城子之北，一座华丽的大毡包。帐中炉火正旺，两个绝代女娇，围着火炉烤羊肝。这俩女强人有相近的个性，意志坚毅，永不言弃。

    帐篷中有几对仱人，踏歌顿足，连袂而舞。一个身穿南人服饰的俏女人，年届花甲，举手投足之间依然风华犹存。她挥一挥手说：“咱说正事儿，让她们下去。”

    颉利可汗摆摆手，歌舞伶人退出帐外。这个女人生于江南兰陵郡的萧氏。兰陵乡俗，二月生的女娃命硬，不易养大成人。

    多重父母多重命，其父将此女送给六弟收养，不久六弟亡故。

    或说二月女娃命硬克死本家叔，该由外姓人抚养。其父又把二月女娃送给舅舅家收养。

    萧氏女幼小时期辗转于几家生活，生存的本能，练就了察颜观色、善解人意的个性。

    萧氏小朝庭归顺隋朝，隋文帝选萧氏二月女为王子妃。天癸初显，十三岁婚配给王子杨广。

    萧氏女天生丽质，温婉端庄，知书达礼，深得公婆隋文帝与独孤皇后喜欢。萧氏心机非凡，助丈夫杨广击败太子，赢得了大隋朝皇位，萧氏女顺理成章为萧皇后。

    隋帝杨广与萧皇后所有的儿孙，被宇文化及斩杀殆尽。千古恶政，斩草除根，杀尽男人，止留女人。隋帝杨广的三儿子齐王有个小妾，暗结珠胎。

    肝肠寸断的萧皇后咬牙切齿，必须要留下这一丝血脉，把儿子齐王的小妾混杂于婢女中，避开毒手。

    萧皇后忍辱偷生，承欢于杀夫、杀子、杀孙的绝世仇人、伪皇帝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伪皇帝，被夏王窦建德扼杀。萧皇后潜心呵护三儿子小妾，诞生了遗腹子，是个男婴，取名：愍儿。愍，义为忧患痛惜、爱怜抚育。

    夏王窦建德寻思，奇货可居。送愍儿祖孙俩去突厥汗国，交给愍儿的姑奶奶义成公主抚养。窦建德与突厥可汗做了一笔互助互利的生涯，以萧皇后祖孙俩换取了大量战马，兵力大振，独霸了太行山以东的齐鲁大地。

    也许萧氏女真的命硬，靠谁，谁亡。养父六叔死了，丈夫杨广死了，宇文化及死了，窦建德死了。处罗大可汗得到了萧皇后，不久之后亦病亡。弟弟颉利可汗继承大可汗。

    另一位坚毅的女性，隋帝的义成公主。古人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突厥启民可汗先娶北周国公主宇文氏，名号大义公主。

    大义公主因怀念故国，被权力倾轧而亡。启民可汗又向隋皇帝求婚，隋文帝许诺义成公主外嫁启民可汗，为正妻可敦。

    外嫁公主多奇志，启民可汗亡故，其子始毕可汗继位，义成公主下嫁，续继正妻可敦。

    始毕可汗亡故，其弟处罗可汗继位，义成公主下嫁，仍为正妻可敦。

    处罗可汗亡故，弟弟颉利可汗继位，义成公主仍旧下嫁，还是突厥颉利可汗的正妻。

    女儿外嫁，心向娘家。义成公主为隋帝帮忙不小，那年隋帝扬广被围雁门，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义成公主帮忙解围。

    隋帝的表亲，唐公李渊始乱终弃，负恩忘义，禅受隋恭帝，自己当了皇帝，欺凌隋王孤儿寡母寄居他乡。

    义成公主身为隋朝帝胄女儿身，必须要帮助娘家人。将侄孙愍儿取名：杨政道，封：隋王。希望弘盛大隋朝杨氏皇帝政道。

    毡房内炉火正旺，暖如阳春。义成公主把小块羊肝烤得吱吱响，停留在刀尖上凉一瞬。在自己嘴唇上试试烫不烫，兰花指掐住烤羊肝，送进颉利可汗嘴巴。

    义成公主轻启玉口：“多少草原枭雄，做梦都想着可汗的宝位。我扶持你上位可汗，指望你襄助隋王愍儿扬眉吐气，入据并州太原城。

    可是这三年以来，只去过朔州放牧。啥时候去并州放牧会猎，愍儿十岁了，该有自己的领地城堡。”

    颉利可汗呑下烤羊肝说：“之前太谷大战，渭水逼盟，前后多次出兵，践踏稼禾为牧场，慑服汉人之心，为的是让隋王愍儿入政并州太原城。

    岂料有变，瓦岗贼头徐懋功，卖祖求荣做李翁。不修长城筑村堡，阡陌弩台尽纵横，全民皆兵如天罗，马铺沙河设地网。骑士厌恶瓦岗贼，不愿惹怒徐懋功。咱在并州收不到税赋，只有向草原各部族多摊配。”

    “尊贵的可汗，你说的话比唱的歌好听，可知道多摊配税赋，引起各部族不滿。草原狼王不宜在狼窝争食，但愿草原狼王早日出猎，大漠雄鹰再振翅搏击长空。”义成公主力劝丈夫主动出击。

    “前年冬雪灾，各部牧户上报冻死不少牲畜。去年春天，牲畜孕情蛮好。待到了今夏，有大批新马上辔头，该去并州太原城驯马牧猎了。

    上天造物，各有所能。南人种田我收粮，南人织布我穿衣，南人财宝我收管，南方女人我收养，占了城堡拿钱赎，这就是天道。”

    萧皇后笑道：“南人咋啦？南人讲伦理道德，北人不讲人伦礼仪。咱大隋公主，先嫁给你生父启民可汗，再续嫁你兄弟仨人，这就乱了辈份伦理。”

    颉利可汗哈哈大笑：“恰恰相反，咱突厥人最尊崇女人，保护女人，尊重所有生儿育女的母亲。论辈分大小，以血统为依据。血统相近不婚配，抢亲就是抢外族女人，避免近亲婚配。

    你们汉人，七十老翁十五岁的妾，没过几年不是陪葬就是活守寡，谈啥人伦道德？

    中原富贵人家老人娶小妾，老牛吃嫩草，是发泄**，与兽性无异。咱突厥人接收老女人是情欲。是纯朴的人性之乐。

    让老女人享受人性之乐，是上天之德。天寒地冻的大漠草原，单身女人难以生存。

    接收老女人，体衅老女人享受天人之乐，是草原男子应尽责任。”

    萧皇后说：“南人有完备的律法，便于统御民众。”

    颉利可汗笑道：“草原地广人稀，马弓、马刀，马蹄三者合一，是最得力的律法。”

    颉利可汗与两位女贵人论述天地性情。一个骑士来报，南方金狐传来消息：大唐新任兵部尚书李靖，领京城三府禁军骁骑巡视北彊，动向不明。

    并州都督府兵马调动异常，动机不详。

    颉利可汗说：“晓得了，再探。金箭传令十方酋长，明晨会议，商讨战事。”

    颉利可汗传令卫士，送萧皇后回土城子。

    颉利可汗回到自己的毡房召亲信赵德言商议。大唐兵部尚书，出京城，巡北疆，大举用兵吗？

    假如大唐出兵，目的何为？想占领大草原，不可能的。汉人没有能力占领大草原。唐军人马不敢进入草原腹地。

    应该是为了隋王杨政道而来。哎，是义安公主这个骚娘儿，一直嚷嚷着为隋王复国，惹来了祸端。

    谋士赵德言说：“可汗作好多手准备。其一，急召十方酋长会议，集结兵力以防不测。

    其二，若不得已，退保阴山高原草甸子。唐朝几万人马远犯大漠草原腹地，如同一片秋叶飘进江湖，淹没不见踪影。

    其三，过了夏天，马肥膘壮之期，万马奔腾，再去南方打秋风，讨回公道。”

    颉利可汗心情有点忐忑不安，自我安慰。突厥建国以来，汉人一直被动挨打，唐军不敢深入大漠草原腹地。万一到了紧急关头，舍出隋王杨政道，就会太平无事了。

    可汗寐寤难眠，似睡非睡待天明，等待酋长们集结人马，保卫大草原。

    岂不知，猛虎出猎草原狼，不教胡马度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