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把书房砸了。

    破碎的砚台、香墨，连着缺角的太师椅拉走半车，让下人们收拾去了。剩下贾珍端坐高台，手指抚摸毒蛇一样的假眼。

    “可卿的变化太大了，到底是我逼迫太紧，还是有别的什么因由儿？”

    贾珍这般想道。

    也早有心腹调查秦可卿的事情，低声禀报于他。

    最近这段日子，秦可卿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去荣国公府是勤了些，也无非陪伴三春和凤辣子她们小酌片刻，或者陪着王夫人赏花。

    倒是有个讲故事的仆人，叫什么‘秦鹿’？

    罢了，区区一介奴仆算得了什么。

    贾珍听说秦鹿为了饭菜里的丁点油水，竟然打了荣国公府管厨房的柳家的？这么一个惫懒钻营贼兮兮的货色，给秦可卿讲了故事，怕也只是一些市井趣事，没什么妨碍。

    “看来还是我逼得太紧。”

    想到这里，贾珍摇摇头。

    将心里的情绪驱逐出去，喊人带了绛色宽绸车来。说要去玄真观，陪伴太老爷烧丹炼汞去了。

    明着是尽了孝道。实际上，也是真真的要缓一下秦可卿的情绪。

    …

    …

    再说秦可卿这边，离开了神仙也住得的屋子，所有的奢侈物什全不留恋。随便扯了个养病的借口，就在荣国公府里的梨香院安家。

    一番热闹过后，已近夜了……

    “想旁日吧，可卿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的才罢。今个怎么了，果断断的搬入梨香院来？”

    掌管荣国公府内府的王熙凤也是个心思重的，询问丫鬟平儿。

    平儿笑道：“许不是想奶奶您了？”

    “就你忒的嘴甜。”

    王熙凤笑了笑，疑惑也就过去了。

    她与秦可卿的关系好，才询问一句，总之不关乎银钱的，真真的不想多问。一双丹凤眼连着两弯柳叶眉斜斜的朝上一挑，带着平儿几个丫鬟出了梨香院的大门。

    后面莺莺燕燕。贾迎春、贾探春，连着宝玉一行人，也带着最小的贾惜春离开了。

    所有人一走，秦可卿就活泼起来。

    “宝珠，去温些上等的果酒，然后你也歇了吧。”

    秦可卿吩咐宝珠。

    等宝珠放下精致小酒壶和两个薄玉酒盏，离开歇了，迫不及待的喊瑞珠前去贾宝玉的外院。

    她以前心细，今天却果断了，直召了秦鹿前来逗乐。

    …

    …

    梨香院，本是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景色自然很好。秦鹿一路走来，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

    微风一过，粼粼池面皱碧铺纹，也让他一阵子的神清气爽。

    “鹿爷，奶奶就在前面，您自个去吧。”

    瑞珠是秦可卿的心腹，也是个懂事的。

    秦鹿对瑞珠笑笑，继续往前走。没多久看见皎洁明月下更加皎洁的那个人儿，几乎把月光都压盖掉了。闭月羞花诚不欺我。

    秦可卿踩着雪白的真丝小靴，欢快蹦跳，似脱笼而出的金丝鸟儿。

    “主子奶奶，”秦鹿喊了一声，笑道：“看主子奶奶这般模样，可不是让宁国公府的贾珍大老爷吃了个天大的亏当？”

    “我推倒他了，两次！

    真刺激！”

    秦可卿端着酒壶过来。已经喝了几杯，没了愁眉，带了笑靥，漂亮度加了十分，端的讨人喜欢。

    至于，秦鹿怎么知道贾珍对她的窥觑？

    又为什么要帮她？

    她不愿意想了。现在轻松加愉快，感觉整个人放飞了一样……

    秦鹿将秦可卿的模样尽收眼底，还有秦可卿气质的转变，笑得更开心了。

    攻略秦可卿的事情几近结尾，到了收获的时候了。而在这个攻略的过程里帮了秦可卿，可不是一件让他开心的好事？

    当下也不客气，拿过秦可卿的小酒盏就喝。

    秦可卿笑柔柔的看他喝酒，缓缓的道：“于其说我让公公吃了天大的亏当，倒不如说是你的故事，还有那一副对子让公公吃了大闷亏呢。

    特别是你的对子，吓坏公公之前，可是真真的吓坏了我！”

    “然后呢？”秦鹿笑问。

    “你想要什么？你还会继续帮助我吗？”秦可卿眼巴巴的看向秦鹿。

    秦鹿只是奴才，她却是主子，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但是此时此刻，秦鹿反而比夫君贾蓉更让她感觉可以依靠。

    只是不知道秦鹿想要什么，她是否承受的起？

    她盯着秦鹿闪烁的眼睛，觉得秦鹿的眼睛有点贼，也十分野。其中野火灼烧，让她好像感觉到了真正火热的温度。

    “放心吧，我不要你。”

    秦鹿笑道：“我想脱离奴籍。”

    “这个难办。”秦可卿思拊道：“如果你是宁国公府的仆人，脱离奴籍，我一句话也就做的到了。但是你属于荣国公府，我也不敢要你，”

    秦鹿认可点头。

    秦可卿是宁国公府里的奶奶，要一个奴婢也就算了，开口就是。

    但是要一个奴仆，分明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他不在乎流言蜚语，却在乎贾珍那个小娘养的。一旦贾珍怀疑秦可卿的变化是由他而来，恐怕秦可卿三分钟把他要去了宁国公府，三分钟给他脱离奴籍。在下一个三分钟，贾珍就会把他抽筋扒皮，顺便点上天灯了。

    “那就帮我说几句好话，让我晋升大仆人先吧。”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秦鹿懂得这个道理，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道。

    “这个也难。”

    秦可卿皎月一样美眸闪闪发亮：“你帮我对付了公公，我当然要帮助你了。但这件事不能明说。只是给我讲过几个故事吧，我也不能要求凤姐姐或者王夫人给你破例升了身份，除非……”

    “除非什么？”秦鹿问。

    “除非你再救我一次！”

    再救你一次，什么意思？

    秦鹿有点懵，懵懵的看秦可卿；而秦可卿却笑了，感觉格外自由。

    她撵走了腌臜公公呢！

    …

    …

    搬来梨香院，秦可卿更是像一只放飞的雀鸟。没了束缚，也不想瞻前顾后的各种思量，真正的性格越发凸显。

    她带着三分酒意，三分放肆，剩下的四分送给月光，纵身一跃，鹅黄色的长裙滑过一条美丽曲线，噗通坠入池水。

    池中的水月被她打散，波光粼粼……

    “来人呐！奶奶落水了！

    瑞珠的惊呼声响彻夜空。

    而秦鹿整个人都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占据的这副身子，那个贼茗烟……特么的会游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