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之中，杨顶天依稀还能感觉到这楼馆里男男女女嬉笑欢娱的声音。后半夜后，声音便弱了，直凌晨天快亮时，那些声音便彻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左邻右舍里此起彼伏的鸡叫声。

    天亮后，杨顶天精神饱满，起身下床，看见漂亮姐姐打了洗脸水进来。杨顶天心里挺感动，起来洗手洗脸，觉得昨晚的大银锭没有白给对方。其实漂亮姐姐也正是冲着杨顶天的大方而甘愿为他服务。

    不片刻，杨顶天擦洗罢，准备离开，随口问：“姐姐，这附近可有卖首饰的店铺么？要有名气的，卖的东西要好点的！”

    姐姐心奇，笑问道：“有啊！大人要买来送人，还是重要的人？”杨顶天道：“送一位对我有恩情的姑娘！她帮了我很多次，这个恩情我不能不报啊！”杨顶天记得跟柳夕说过要答谢她的话，所以趁身上还有钱，想给她买东西。

    姐姐道：“这位姑娘可真有福气！她嫁人了吗？”杨顶天心里道：“嫁人的话，我就不买了！”又想到昨晚偷听到的柳夕妈妈的话，随口道：“现在还没，再过些天就不知道了！”

    漂亮姐姐听见杨顶天有意气吃醋的味道，微微一笑，跟着回杨顶天的话，道：“古井坊是这个县城最繁华的一个坊市了，里面的金银饰品铺有好几家，名气最大的是靶子坪陶家人开的‘陶氏银饰’和肥羊里的江家的‘百年珍品’店。”

    杨顶天道：“那是不同的两个村里吗？”姐姐道：“是啊！你不想走远的话，就去江家的店铺吧！出了这春光楼，往右边走一两百步就是了！”

    杨顶天道：“好的！那我走了啊！”漂亮姐姐应了一声，脸上有些不舍和失落的神色。杨顶天走下楼去。

    杨顶天的马匹寄放在这“春光楼”的侧院马厩里。取了马匹，将出院门时，杨顶天回头往二楼的走廊上张望，他本是想看看这昨晚他睡了一晚的楼馆，却正好看见漂亮姐姐站在走廊角落里，向他呆呆地张望。

    显然，漂亮姐姐是在偷望，她没想到杨顶天会回头，想躲避却来不及了。这不经意的一眼，让杨顶天有些意外，才知道对方对他的不舍。不过杨顶天心情好，所以他露出了美好的一笑。漂亮姐姐本有些局促不安，见杨顶天笑容后，也笑了。杨顶天挥手别过。

    出楼院来，杨顶天牵马向江家的饰品店走去。一阵后，杨顶天买了东西，又往县令孙休仁的府邸赶去。

    大半月前，杨顶天以低头哈腰的神情，通过送钱讨好守门家丁进的孙府大门，如今这些时日来，杨顶天的名头已经在这县城，或者说整个长清县的政界都响了起来，所以当初的守门家丁此时见到杨顶天时，变成了他们低头哈腰了。

    不过杨顶天见到小门吏时还是笑容满面，客客气气的，这让当初收了杨顶天钱的小门吏，既惊奇又舒坦，对杨顶天也是挺喜欢。

    不仅如此，杨顶天心情好时，还会给小门吏们赏几个吃茶喝酒的铜钱，小门吏当然很高兴。

    到孙府时，八点上下。孙修仁早起来了，他准备去县衙的，却没想到杨顶天走来了他家里。

    谈开后，孙修仁才知道，杨顶天找他是请示个事情，一个是房屋火灾保险的后续事务，一个是乡城民女被骗买的事。

    而且杨顶天这几天像去州府度假一样，如今假期结束，后一个事情不能再拖了，得马上处理。

    在州府时，严辉让康世元代写的命令文书孙修仁拿着，这也是杨顶天来找的原因之一。

    孙修仁见“贤侄”杨顶天急民之困，也受了他感染，于是把州府的文书给了杨顶天，让他和徐光立刻去怀人县查处高老三。

    杨顶天接了文书，急忙去跟徐光碰头。见面时，徐光想的还是昨晚“春光楼”的事情，问杨顶天昨晚跟漂亮姐姐相处的咋样。

    这是徐光对杨顶天的一番好意，所以杨顶天笑说，相处很好，同时表示感谢，并说以后有机会，再回请徐光他们。这一句让徐光听得十分欢心，楼馆是欢快之所，能常去当然是好的。

    杨顶天应付了徐光这个话题后，才急忙跟他谈正事。这一次州府之行让杨顶天的身份地位有较大的变化，至少在孙修仁和徐光心里是这样的，而且徐光觉得杨顶天很可能是将来不久的县令了，所以对杨顶天不敢怠慢。

    俩人商量一下，决定叫一个衙役去乡城传当事人钱正好来。怀人县在长清县的东南方向，距离数百里，徐光和杨顶天打算今天一天来回，所以命令衙役一个小时内把钱正好带过县城来。

    绿柳乡在长清县城的西北方向，距离十多公里，本来衙役有马匹，一个小时来回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但钱正好不知道官差要找，去乡城五六里外的小河里钓鱼去了。

    这里可以看出钱正好的心态蛮好的，女儿的事情还没解决，他还能有闲心钓鱼休闲。

    衙役进乡城后去的是乡公所，他此时是上级来的官差，而且有杨顶天和徐光的命令，他不用自己跑腿找人。所以钱正好不在，最终为难了公所的官兵，他们急急忙忙，四处奔走，一大阵后才把钱正好找到。

    找到先是抱怨痛皮批几句，然后让钱正好去公所跟县衙的衙役走。好在钱正好有驴子，到了公所，骑驴跟着衙役往县城急赶。

    二十分钟后，衙役带着钱正好赶到杨顶天和徐光跟前，衙役骑的是县衙的马匹，二十分钟跑十多公里没什么问题，但钱正好的小瘦驴几乎丢了半条命。

    杨顶天见钱正好的驴子口喘急气，四蹄发抖，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才向县衙给他借了马匹。钱正好呼天抢地地拜谢。

    于是，徐光和杨顶天等一二十官兵往东南侧的怀人县赶去。杨顶天和徐光已经商量好，此去的目的主要是解救钱正好的女儿，对高老三的治罪事宜，应当由怀人县一方的官兵办理。

    大半天后，众人赶到怀人县城。

    怀人县令姓管名大兵，他刚刚和秘书人员清算完了县衙这大半月来的流水账。这个时代没有计算机，没有统计软件，对所以对日常账务的清算管理很费力。甚至有人认为，县令的任务一半以上都是理财，也就是把县衙和所辖各个乡村的财务项目搞得清楚明白，就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县令了。

    时间差不多两点了，正当管大兵准备下班回家时，徐光和杨顶天他们却赶来了县衙门口，正好截住了管大兵。徐光和管大兵都是好些年的县级主官了，所以知道彼此的名字，也见过一两面，此时再见认得出来。

    说话后，管大兵才知道是自己县城里的一个叫高老三的人犯事了，而且这事还让徐光和孙修仁他们告到了州府里。

    本来徐光跟管大兵不是一个级别的，但徐光手上有州府的命令文书，文书上大概写到：如果绿柳乡民钱正好所告属实，便即刻逮捕高老三，不得推托；如果所告不实，治钱正好之罪。

    州府这个文书写得也不糊涂，没有偏向哪一方。管大兵不敢怠慢，让官兵去传高老三来县衙问话。

    大半个小时后，人贩头子高老三被带来了县衙。说来也巧，高老三长得确实一副肠肥脑满，不大像好人的模样。杨顶天发现，高老三见到钱正好时，脸色确实变了一下，说明此人心里有鬼。

    跟着管大兵亲自审问，徐光和杨顶天旁听。有钱正好在，高老三推脱不了钱家女儿的事，但他有钱正好压了手印的契约书。高老三觉得那是护身符，管用。

    拿出来后，徐光和杨顶天也要求看，管大兵拒绝不了。展开“卖身契”，见上面写到：

    宣帝太和十二年三月初九日，长清县绿柳乡乡民钱正好卖女儿钱兰花与怀人县县民高老三，卖身钱四千文，双方不得反悔。后面是钱正好的签名和手印。

    杨顶天看完这个卖身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县衙有高老三、钱正好、徐光、管大兵以及管大兵一方的侍从吏员，还有维持秩序同时也是显示县衙大堂声威的壮班人员，满满数十人。数十人没有一个人出声，所以杨顶天的这一声笑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脸上。

    杨顶天之所以笑是因为他是二一世纪来的，那里的协议书，凡是重要一点的，都要比这复杂十倍，他以为卖身契这么重要的东西，起码得写好几百字的，却没想高老三用几十个字，就解决了问题。简单到了完全不是事一样。而钱正好竟然签字画押了。双方都是人才。

    所有人看来时，杨顶天知道自己是失态了，急忙干咳两声，端正了神态。

    徐光忍不住问：“杨大人何故发笑？”管大兵也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大概在想，这卖身契很好笑？笑点在哪里？

    杨顶天不能跟对方说，我是二一世纪来的，我看过许多正规的协议书，我知道高老三的这个文契如同儿戏，作不得数，所以发笑。

    杨顶天不能说这些，他正色道：“在下以为这个文契写得不妥，做不得数。”管大兵质问到：“哪里不妥？”在管大兵看来，这契约似乎挺好的，五秒钟就能看完，不必头疼。

    杨顶天道：“这个文契写得太过简短，高老三和钱正好双方买卖儿女的许多重要内情都没有写出来，怎么能作数？”

    高老三不服气，道：“钱正好卖女儿，小民我买他的女儿，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哪里还不明白？”

    杨顶天道：“别的不说，本官就说一点！你文契中说，你用四千钱买钱正好的女儿，但这四千钱有没有给钱正好，钱正好他是否已收了你的四千文钱，你这文契中却没有写出来！这么说来，那四千文钱，你是还没给钱正好的啦？”

    高老三一惊！管大兵和徐光都一惊！其他的所有人都一惊！

    徐光急忙又展开文契看；徐光看了，管大兵又拿过去看，结果发现，高老三的文契中只有一句“卖身钱四千文”，这句话只是说了数量，如果咬文嚼字的话，确实看不出高老三是否已经把钱给了钱正好。

    这一刻，钱正好开心了，他像看救命恩人一样的看着杨顶天，心里好不惊喜和宠拜。钱正好大概感觉杨顶天一语惊人，简直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