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探出头来，睁眼一看，见是昨晚那个年轻小官，眼睛一亮，道：“怎么是你呀？杨顶天！”

    杨顶天心里欢喜，又有些好奇，道：“姜小姐怎么知道下官的名字？”姜小姐下了马车来，道：“我问我爹的呀！”杨顶天不由心想：“她还是那么率真，挺好的性格！”

    杨顶天道：“可说来惭愧，我还不知道姜小姐的名字呢！”姜小姐一笑，忽然凑近杨顶天来，低声道：“姜雨菡！你可得记住了啊！”杨顶天先是闻到一股幽香味，跟着姜小姐挨近并说话时，他却忽然一阵心跳加剧，直至害羞脸红了。姜小姐这性格是外向而且带着点野蛮主动的。

    杨顶天心里十分欢喜，嘴上道：“姜小姐的名字很好听，我会记住的！”姜小姐回过身，欢喜一笑。她对杨顶天的这句回答也挺满意。

    姜小姐跟着注意到一旁的姓单的，不过他不认识他，问杨顶天道：“他是谁呀？你们认识？”

    姜小姐虽然不认识姓单的，但姓单的对州廷五品以上的高官的家人都做过了功课，因此都有些了解，这是他们混官场必须的。

    姜小姐在一帮官家女儿中，还素有美貌之名。所以，姓单的知道姜小姐，知道她是州廷主官姜义成的千金，而姜义成又是绝无仅有的正四品。

    也正是如此，姓单的看见姜小姐跟这个“外乡来的从八品”说话，并有些亲切味道时，他先是感到惊奇，继而感到惊慌。

    杨顶天道：“他就是昨天那个拦住我马匹，拿走了我差不多六百钱的八品武职！”杨顶天当着姓单的面说“八品武职”这几个字，也是有意气一气对方，因为姓单的总爱说他是“外乡来的从八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姓单的惊慌间，赶紧向姜小姐低头哈腰拱手道：“在下钟楼坊平春里镇戍令单方桀，见过姜小姐！”继而道，“昨天那钱是他自己掏出来给我的，我的手下和当时在旁的民众可都看见了的！”对方是狡辩，但说的也是实情。

    杨顶天羞恼道：“我不掏钱出来给你，你能放我走吗！万一你胆大妄为，真把我拉回去，打一顿或者是关几天，那我还做不做事了！”姜小姐见杨顶天说的诚实，不由一笑。

    一笑后，姜小姐转头来对单方桀道：“既然这样，你还是把钱还给他吧！他是奉了刺史严大人的命令从长清县来的，身上没带几个钱，现在钱都没有了，正发愁呢！这个事情，他昨晚还特意跟我爹爹说了一下呢！”

    跟着又补一句道：“人没钱，就跟身上没衣服一样，会感到很不安的呢！”杨顶天眉头一皱，姜小姐这话……是替我说好话呢，还是认为我现在跟没穿衣服一样？

    单方桀想到的却不是这个，他更心惊的是姜小姐前面的话，脱口道：“他这个外乡来的……”单方桀本想说“外乡来的从八品”，忽然觉得现在不能这样说了，急改道，“他一个乡正会是刺史大人叫来的？昨晚令尊谷大人还跟他谈话？”

    姜小姐见对方惊愕的模样，不由一笑，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认识他呢！而且他确实是刺史严大人传唤来的呢！听我爹爹说，他如今还被严大人任命为刺史特使，外加州衙行走！也就是说，他如今是刺史大人特命的典吏，不仅有事可以面见刺史大人报告，还可以在州廷和州衙各部之间自由来往呢！”

    姜小姐的这几句话，说得杨顶天心里可高兴了，因为这时周围还有百姓和路人观看，尤其是糕饼店的夫妻俩和他们的小仙女女儿也在留意，所以杨顶天觉得太有面子了。

    尤其姜小姐后面那一两句，让杨顶天觉得甚至比刚才骑着高头大马横行过去的州别驾魏横的儿子还有面子。

    反过来，单方桀就傻眼了，郁闷了，心里老难受了。

    单方桀无奈，强行挤出笑脸来，干巴巴地对着姜小姐和杨顶天道：“昨天的事是误会，既然他是刺史大人请来的特使，有权走马赶路，本官把昨天的钱还给他也是应当的！”

    杨顶天见了对方这个尴尬嘴脸，想笑又不敢笑，心里闷气出了，挺得意的。

    跟着，杨顶天以为单方桀会去掏他自己的钱袋，却没想到单方桀要面子，他不掏自己的钱袋，而是转身向他的两个随从，道：“你俩给他六百钱！”

    这两个随从看样子也是了解单方桀的，二话不说，就把钱掏了出来，不仅凑满了六百钱，还代单方桀把钱递给杨顶天。

    这两个小举动让杨顶天长了点见识，也知道单方桀可能不是什么善茬，他要强，爱面子；比如，直到这时，他还没有正式称呼杨顶天一句“大人”。

    杨顶天接过钱后，单方桀又向姜小姐躬身拱手，郑重说个“在下告辞！”，然后就带着下属走去了。这个过程，他没有看杨顶天，显然心里有不小的怨气，或者嫉妒恨之类的。

    杨顶天也不想因为姓单的影响自己的心情，挺开心地问雨菡道：“姜小姐，怎么会来了这里？”雨菡就着斜对面的糕饼店伸小手一指，道：“家里闷得慌，出来买点东西吃啊！”杨顶天心里叹道：“竟然专门是为了吃这个店的糕饼来的？这么说来，小仙女父母的这家糕饼店在这城里还是有点声誉的啊！”

    雨菡又对杨顶天道：“我出来时，我爹爹都准备去衙门了，你还不去吗？”杨顶天一惊，才知道他确实在这里耽误了有一会了，于是急忙别了雨菡，骑马找衙门而去。

    二三十分钟后，杨顶天到了州府衙门。众人到齐后，姜义成在户部大堂里按照昨晚跟杨顶天整理出来的思路，跟康世元、谷正盈和司马达几个讨论。

    杨顶天昨晚也跟姜义成说了，理论上，钱庄要实现对外开放和正式营业，必须总号和各地分号同时成立起来，而且里面的管理和工作人员必须了解各自业务，掌握相关技能。

    不过这个事情，除了杨顶天，其他的人都没有什么概念或者经验，所以可以先办总号，以开办总号过程中获得的经验和问题为基础，然后推行各个试点县城。

    所以今天的任务就两个：一个是确定州城钱庄总号的选址和用房，一个是明确钱庄的事务部门和管事人员的产生和任用。这个跟杨顶天当初在县城挂牌开展房屋火灾保险公屋一样。

    这样想时，杨顶天决定以这个思路去给姜义成他们提意见。

    果然，今天的任务，除了姜义成，其他的人，多数没有头绪，杨顶天于是把心里整理出来基本思路说了。众人听后，自然认同。

    杨顶天为了不让康世元、谷正盈等人对他的“先知先觉”能力过于惊奇，从而怀疑他的身份来历，所以还是尽量以设想的方式去表达他的后世实际做法。

    同时，今天的这两个任务，当中也涉及到了很多细节问题。比如前一个：总号究竟定在哪里最好，要多大的房子，里面的部门划分和各部门的室内陈设、布置。

    总号选址和房屋大小这个事，还涉及一点，就是用州衙的房产，还是临时购买私人的。用州衙的有个缺点，就是可供选择的地址不多。

    但如果购买私人的，因为州府房屋贵，买一个足够挂牌全州总号的大房屋，价格在三十万钱左右，而且这当中捞个五六万的油水肯定是可以的。

    姜义成和康世元他们都心知肚明，官家选谁的房屋，决定买谁的，谁就能发一笔不小的钱财。所以谁都愿意介绍自己的熟人的房屋，只要是在总号选址允许的范围内就可以。

    因为大家都有这点私心，同时州衙掌控下的房屋还包括各个坊市的公廨，所以杨顶天建议用州衙的房屋，既省钱又避免了争议。

    确定这个方向后，问题就简单一些。但房屋是实物，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建筑，究竟样，要去看了才知道。

    所以，接下来姜义成等人就一起去查看了备选的几处房屋。这个事情最大的特点就是消耗时间，不像二一世纪，开个小车，无论怎么的，十分钟都能跑个五六公里的，这里十分钟只能走几里。

    所以几处地方看下来后，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已经到了姜义成等大佬们的下班时间了。

    好在几处地方比较后，四五个大佬达成了一致，决定钱庄总号的用房选择城府坊南侧二里处的一个二层楼房。

    这是州衙原来的军器部用房，就是专门制作军事装备，包括衙门兵勇刀、枪、衣鞋的用物，而后储存保管的部门。当然，这是受朝廷的军器监统一监督指导的。

    后来这个部门迁去了别处，就空出来了这个大房子。距离杨顶天所住的西城门公馆四五里。

    这里是大越州城的脏腑之地，街道十分宽大，将近三十米，是长清县主街宽度的三倍。道路平整，来往顺畅。

    选定后，杨顶天随姜义成他们又在房屋里面观看商量了一大阵。房屋虽然大，但大半年没用，而且里面很多东西都已经搬走了，所以里面又空又没人打理。

    走进房屋，杨顶天和姜义成他们就着各个房间谈论钱庄的事务部门，谈每个部门的基本业务是什么，然后怎么装修布置。

    这个过程难免又会谈到各部门的用人问题，所以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最终，众人出来时，已经是五点，满满一天的时间算是用完了。

    事情还没完，杨顶天和姜义成他们还要去找刺史严辉汇报工作。

    刺史严辉和别驾魏横，他俩之所以没有亲自出头来抓钱庄这个事情，一来这个事情不是朝廷下发的任务，朝廷不知道他们有这个事情，二来他们还有很多要紧的公务要处理。

    杨顶天已经了解到，州府在这个朝代相当于二一世纪中国的省级行政区。大成朝全国的州府加起来有三十五个，每个州府下辖二十到四十个县，平均每个州府的人口在一百三十万左右。

    这么多的人，滋生出来的大小事情肯定是不少的。再加上朝廷下发的事情，所以每天需要处理的公务，其实真的多。

    严辉、魏横他们，首先处理的是朝廷下发的事，然后是各县呈报上来的事。此外还有人情世故方面的事，也就是应酬，总之不懒不懈怠的话，每天都能有事情做。

    姜义成除了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还说了明天及后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定下钱庄总号的所有部门用人，或者分号开设多少个，选那些县城，也可以在明天定下了。

    因为照杨顶天强调的，要总号、分号都完成，钱庄才能面向社会真正营业。

    于是，汇报又花了大半个小时，杨顶天和姜义成出严府时，已经快六点了。这个时代的很多官员，他们的上班时间其实只有半天。

    杨顶天和姜义成也没有别的要沟通的了，于是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