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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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地牢密谋

    成都府署衙西北一百二十步外,坐落着两座监狱。

    司理院狱是民狱,马步军院狱是军狱。

    管理民狱的司理参军张景丞,正亲自填写案状,收押一批民事未决犯。

    不过四分之一个时辰,便从旁边署衙里陆续出来两波官员,到司理院狱“偶然”撞见张景丞,交谈打探几句。

    见这批犯人不过普通庶民,又很快结束了对话。

    ‘必是去找范文虎汇报。’

    张景丞巧妙地打发走这两拨官吏。在他跟四名狱卒的带领下,这批犯人被带往司理院深处的囚室。

    狱门合上的那一刻,张景丞脱掉官靴,以某种轻盈的步伐,避免用力踩踏地面。

    四名狱卒不约而同地晃动起牢房钥匙。

    或是用鞭子抽打犯人们的胳膊,让他们疼得大喊出声;或是冲向关押多年而精神失常的囚犯,做出恐吓的表情,使他们发出凄厉的呼叫。

    众声喧哗,嘈杂一片。

    张景丞无声地踩着石梯,下到底部的地牢,径直停在第一间牢房前,里面关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廓深邃的老者。

    张景丞恭敬地动了动嘴唇,却并未出声。

    “拜见父亲。”

    老者盘腿坐于草席之上,身着与周遭肮脏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薄鼠色道袍,头顶隐有朦胧白气萦绕,竟是这川陕四路的最高长官,身怀胎息六层修为的四川宣抚使——

    张珪。

    只见他收了功力,从引气入体的玄妙状态中脱离,同样以唇语无声道:

    “那阉狗有何动静?”

    消音诀的修炼并非难事,张珪早已掌握。

    可若是于这地牢内施展消音诀,在可能潜藏的‘千里耳’听来,便犹如笔直光明的道路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真空,画蛇添足,反倒醒目。

    出于多重的谨慎考虑,张珪父子花费数年时间训练读唇的技艺。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能够毫无阻碍地进行秘密交流。

    “半个时辰前,范文虎手下已将那批女子送至青城山。阉狗不在山下,许是在山中某处候着。”

    “范文虎何在?”

    “外界盛传,您在得知有八骑马车自北而来时,当场便惊慌失措,甚至抛弃了官印,快马加鞭地逃出署衙离开东城门,连夜寻求右丞相的保护。那范文虎心中安定,目前仍然居住在宫城之中。”

    “他们都信了?”

    “儿子安排得很仔细,您‘跑路’途中,慌忙施展出的法术痕迹,也有相应布置。丁达绝无可能想到,您还藏身于成都府内。”

    “很好。”

    张珪的苍老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运筹帷幄的淡然微笑。

    每年值此时节,秦、淮两地,都将迎来持续百日的灵压潮涨。

    二圣及多数胎息二层以上修士,此时均列位于淮河中心沿岸闭关修行,不问俗事。

    照张珪来看,丁达敢堂而皇之地现身,不过想趁南宋这边仙人战力空虚,打着时间差谋算蜀地。

    毕竟胎息八层与六层的差距,是实打实存在的。

    若是能以胎息八层的实力,迫使他像范文虎那样,当场连人带地献于北宋是最好不过。

    即便他张珪决心率军抵抗,也于事无补。

    凡人军队对抗集团修士,不过是以卵击石——这早在仙朝北伐时期就已证明。

    “虽然进入署衙的只有两人,但青城山里恐怕还藏了不少修士。”

    张珪自弑父投宋以来,蛰伏多年,另有一番筹谋。

    他假意望风出逃,实则藏身于署衙附近的地牢内,为的就是反过来操纵这盘棋。

    “只是可惜了这蜀王宫。”

    他的儿子张景丞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您上任以来,倾注了无数人力物力,历经数年修缮,将其打造成了一处宛如仙境的美景,本想在官家三十岁寿诞上,作为一份贺礼呈献出去……”

    “若能成事,便是值得。”

    张珪挥袖打断儿子,“那些女子作何用途,查明了吗?”

    张景丞摇头,并补充了自己的看法:“大抵是供青城山上的修真司权贵玩弄吧?我探知到的名单上,可是连妓女都有。”

    张珪接过儿子递来的名单,从头到尾细看了三遍。

    “小至女婴,大至老妪,出身不一,行当各异……”

    张景丞又有了新的揣测:

    “莫不是想以人命祭祀?”

    “人牲?”

    张珪惊讶地愣住了,这是他极少有的失态。

    “何种祭祀,竟需用到这般多的人牲?为何一定要到青城山举行?又为何是现在?”

    还有一问,父子二人都想到了,却谁也不敢说出口——

    ‘祭祀的对象,又是谁?’

    忽然间,蔽日无邪真君的名字如同一朵阴云,悄然降临在他们心头。

    虽然张珪自己在眼见为实之前,并不坚信真君的存在。

    但从未怀疑过,南北二宋那帮崖山遗老们对真君的虔诚之心。

    “若事涉真君,形势恐会朝难以预料的地步发展。”

    张珪突然闪身到牢房外面,按住儿子的肩膀,语气严肃地说道:“你把丁达进城以来的所有细节,毫不遗漏地从头说一遍。”

    张景丞依照记忆,如实做了回答。

    在狭窄的地牢走道里,张珪迈着沉稳的步伐,思索着事情的原委,同时顺手发射出几道灵箭,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其他牢房里囚犯的生命。

    “那名少年。”

    “父亲?”

    “你刚才说,那丁达是拉着一个年轻面首的手,在署衙前下的车?”

    “对。”

    七年前,两宋和议约定,车乘之礼今后不论君臣,只论修为。

    简单来说,胎息六层的身份由六骑马车彰显,胎息九层则是九骑。

    若以胎息六层的修为乘坐八骑,则被视为逾越之举。

    思考至此,张珪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三年前太后圣诞,那丁达来访祝寿时是何修为?”

    “与你今日一般。”

    “不过三年,便能从六层修到八层吗?”

    张景丞迟疑地回答道:“或许,是有可能的吧……”

    “老夫从第五层修炼到第六层,耗费了整整四年的时间。你难道以为这群阉狗,他们的天赋都如同冯忠全一般?”

    “您的意思是?”

    “丁达的修为仍在原地踏步……真正的胎息八层,应是那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