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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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内朝议事

    “呵。”

    面对吕文焕的责骂,程样胡须微颤,身下算盘上的算珠飞出数粒,如火绳枪射出的弹丸般打向吕文焕。

    后者刚行过礼,却好似早有预料般提前将衣袖举起,在众臣之间张开了一面白色的布墙。

    算珠撞陷在布中,犹如蓄力拉满的弹弓般,朝程样反射而回。

    后者则抽出算盘,原地转了七个身位,将算珠一个不落的收回盘面。

    紧接着,又以单手持斧的姿态,抄起算盘劈砍在布墙表面,震得吕文焕连退九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的‘鹤算龟龄’竟又有长进?想来这些年,朝廷亏空的钱财,都被你私换灵米,挪去自用了。”

    “我程家世代忠良,岂能容你这二贼,在官家面前乱嚼舌根!”

    两人唇枪舌剑,恶语相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程样手握算盘,犹如持剑的武士般怒发冲冠;

    吕文焕则双掌抓起布面,如同披风般舞动,带起凌厉的风声。

    不一会儿,他们便从殿内战至殿外,只能远远瞥见斗法的迹象。

    而整个内朝的成员,包括赵昺在内,都对此司空见惯,无人愿意上前插手。

    其中,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神态自若,置身于事外般对着程、吕两人的斗法,时而颔首微笑,时而轻声细语。

    那手指间的点点戳戳,如同在点评一场蹴鞠比赛,全然没有将这场争斗看作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梦炎兄,你不过去凑个热闹吗?”

    “静观先生怎会有此问?”

    “程大人可是连你一起骂了。”

    “唉,往年,老夫因一念之差,确实做过几日降臣,程大人并未骂错。”

    陈宜中摸了把山羊须,似笑非笑道:

    “哦?官家面前,梦炎兄竟不愿自辩?”

    留梦炎,曾任南宋左丞相,掌管军政大权。

    二十多年前,元军大举南下之际,他弃职逃跑,后又主张向元军投降。

    留梦炎以宋朝状元宰相的身份降元后,成了一只带头羊,主动写信或出面,帮助蒙古统治者招降了一大批南宋臣子。

    忽必烈为了表彰他对新建立的大元帝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直接将其提拔为元朝丞相。

    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上,留梦炎的名声几乎与秦桧无异,两人很难在“遗臭万年”方面分个高低。

    但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大宋仙朝,留梦炎眼见北伐胜利在即,当初是如何劝降一大批南宋臣子的,如今便是如何带着他们拨乱反正、重披华夏衣冠。

    因此,此时的留梦炎,其名望尚未败坏到令世人不齿的地步。

    不仅十几年前便得到《正道练气功》的赏赐,还成功将整个家族洗白,使衢州留家,跃升为江南士修家族。

    “当时,我朝已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

    留梦炎眼角轻扫过陈宜中,旋即转身,对着御座上的赵昺深施一礼,声音中透露出无奈与坚定:

    “若再执意抗争,唯见国破家亡,生灵涂炭。老臣此举,实乃迫于时局,归顺元朝,以期护卫我山河社稷与黎民百姓。”

    闻言,赵昺与在场的某些人,巧妙地掩饰着内心的鄙薄。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声音温和而充满信任:

    “留卿一片丹心,为国为民,朕甚感欣慰。昔日艰难,已成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官家可真是恢宏大度呀……’

    旁边随伺的郭常忆这般想道,又朝殿中望了望,忍不住给郭庆打了个手语:

    “干爹,那位年轻的大人是?”

    郭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人站在端明殿学士吴长因的身前,侧影单薄,面容清秀,年纪最多二十。

    他沉思片刻,同样以袖掩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地回答道:

    “竟是吴家麒麟儿,吴砚歌。其修为已达胎息九层之境。”

    “胎息九层?!”郭常忆险些惊呼。

    “何须如此惊诧?此等修为,在这宫殿之内,非吴家麒麟儿独有。”

    郭常忆急忙收敛了脸上的惊色,谨慎地用手语探问道:

    “敢问宫中还有哪位高人,也达到了此等境界?”

    郭庆伸手一点,悄然指向了侧前方的上首宝座。

    “官家?”

    “正是。”

    一时间,郭常忆面露崇拜之色。

    赵昺那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的帝王风范,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容小觑的威严之气,在少年内侍的视野中逐渐凝聚成一座巍峨的山峰,愈发高大,令人仰望。

    郭庆则轻敛双手,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私心却如流水般潺潺,暗忖道:

    ‘年初,天下仅冯忠全与官家两位巅峰巨擘。’

    ‘谁知正月刚过,吴家那位年方十九的麒麟儿,竟也凌霄而上,跻身至胎息九层的境界。’

    ‘上月西边成都府又冒出来一位不说,甚至还被归来的殿前司侍卫们誉作少年剑仙……’

    他刚想到此处,殿中便有一位身穿儒袍深衣的老者,耐不住性子道:

    “敢问官家,怎不见太后临朝议事?”

    赵昺见他打断自己与陈、留二人的对话,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好叫孔老先生知道,母后原计划在淮河闭关之际,乘势冲击八层之境。

    “然天有不测风云,那夜灵气骤然暴动,犹如山崩海啸,我朝修士无不受到影响,被迫纷纷出关。

    “母后虽然修为深厚,但也在那场剧变中受到了不小的震荡。

    “虽幸无大碍,但仍需静心调养,以期早日恢复巅峰状态。”

    孔崇君气色略微难看,重重挥手,一把以梨花木精雕细琢而成的交椅,仿佛受到无形巨掌的操控般破空而来,稳稳地落在他的身后。

    “二圣缺一,内朝议事又岂能议出份明智章程?”

    自行落座后,这位貌似年近九旬的老者,言辞直白道:

    “恳请官家速遣内侍,迎请太后圣驾亲临,以便我等尽早共商国是,定国安邦。”

    孔崇君话音刚落,从穆清殿百步之外的广场上,便远远而清晰地传来吕文焕的嗓子:

    “臣吕文焕附议,与太后面授机宜!”

    赵昺那如深潭般静谧的面容上,终于掠过了一丝若隐若现的阴云。

    随即,他以一抹和煦的微笑,将内心的波澜轻轻抚平,正欲开口发言,却听又有一人声音响起,语带质疑:

    “孔老先生,您此番前来,所图非单是商议国事那么简单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孔崇君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和质问:

    “小陆相公,你此言究竟是何用意?老夫年岁已高,难道还会因一己之私,而在此地妄言妄行吗?”

    “少年剑仙王璟山,出身自越州王氏——”

    南宋左丞相陆秀夫之子陆峰岳,身披竹绿色道袍,飘然上前。

    但见其满头的银发,被一枚黑玉簪子齐整地束起,然其面容却鲜见岁月痕迹,几乎与风华正茂青年才俊相当。

    “尊道十一年时,一群自诩为仙人家眷者,将其亲族家业几乎尽数圈占。

    “且当时的大理寺少卿,判令其举族三百二十七人,于半年内迁往幽州冰寒之地。

    “至于那些仙人家眷的身世渊源,经查证,他们原是从山东孔氏本家分衍而来的一脉……”

    陆峰岳从袖中摘出一份文书,反手轻抛,便使其悬浮于半空之中。

    待在场众人逐一看完后,那份文书如同一片轻盈的落叶,缓缓飘落在孔崇君的面前。

    此时,孔崇君已然汗流浃背,面色凝重。

    “如今,他们已被世人尊称为江南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