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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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难民

    南疆苑阳关背靠南华江与武城隔江相望,它就像一颗钉子楔入毗逻塔一方,华阳渡的跨江大桥沟通南北两岸,经过武家百年经营,在这条交通要道上矗立起一道五十里长的宽厚城墙,隔开了双方的领土,关内常年驻守十万苑阳军,关后就是民夫和随军家眷建立的广阳集,在集市上双方的商贩可以进行跨境贸易。

    苑阳军二将军武靖边带着十来名亲兵看着成片的帐篷,眉头皱在了一起,在他身边就是广阳集的镇守付成宁,付成宁的表情比武靖边还要难看。

    “二将军,今天又有一百多毗逻塔难民过境,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可是咱们的东西就这么多,再来人可怎么办呀?”

    “老付,你再克服克服,都是些老百姓,生活不易,能帮多少帮多少吧,你拿我的令牌再去领一百顶帐篷和口粮,另外把这些难民都集中起来,安排兵丁多加见识,渡口那边我也会让他们严加排查,你通知镇上的人出门随身携带腰牌备查,难民一律不许超越警戒区域。”

    付成宁是苑阳军的老军人了,因为上了年纪便被安排在广阳集做镇守,连日以来毗逻塔难民不断涌入,打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毗逻塔境内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水灾,海水沿着河流倒灌近内陆,把原本就不多的平原淹没了七成以上,流离失所的人们无处可去,有些胆子大的就跑到了苑阳关申请庇护,守关的武难敌见都是难民心有不忍也就逐批放进了关里。

    “二将军,能不能让大将军那边控制一下,就算是难民也不是我国子民呀!”

    “这个我会向大哥提的,那边遭了水灾,这些人也都是些可怜人,多少是条人命,大哥那边也很难做的。”武靖边也觉得有些无奈。

    武城里,武铮也正在为这件事犯难,他摇了摇头,对送信的军官道:“目前广阳集已经收留了两千多难民,照目前的情况看还会有所增加,这样下去很快广阳集就会承载不了,传我令下去,从武城抽调人员建立难民营,这些难民的吃喝也是一个大问题,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先从库里调拨一部分,告诉难敌尽量不要在允许难民入境了,一切以帝国安全为重,切不可妇人之仁。”

    武难敌接到父亲的命令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他等上城头默默无语的望着城下拉家带口还在苦求开关的难民,对身边的副将说:“准备五百个馒头扔给他们,告诉他们不会开城了,驱散了吧!”

    三日之后,有探子来报,一队象骑兵正在接近苑阳关,武难敌立刻命全员进入战备状态。

    一上城就看见城下的难民足有五百多人,武难敌有些生气:“不是让你们驱散了嘛!怎么还这么多人!”

    “回将军,我们天天都在城上喊话,他们就是不肯离去,我们也没有办法呀!”

    “现在去告诉他们要打仗了,让他们迅速离开,实在不行就放箭驱赶。”武难敌毕竟是军人,在军情面前自是分得清轻重缓急,毗逻塔的象骑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些难民留在这里只能是累赘。

    汉华士兵在一顿喊话无果之后,只能向难民放箭,几个难民中了流箭受伤后,伴随着更大的哭喊声终于远离城墙,尽管大家都没有痛下杀手,可是看着中箭的难民被搀扶着走远,心里还是十分难受,毕竟这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难民而矣。

    驱散了难民,苑阳军也做好了接敌的准备,可是难民们又返了回来,哭喊声也是越来越近,武难敌眉头紧锁道:“不得让任何人接近防守区域,只要靠近就是敌人一律射杀,懂吗?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是,传将令,靠近防守区域者格杀勿论!”一道道命令被传到了军士们的耳朵里,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心里祈祷那些可怜的人儿快点躲开这里吧!

    事与愿违,最先进入苑阳军视线的就是刚刚离去没多久的难民,他们的人数比刚才少了许多,他们不顾一切的哭喊着往城墙下跑,士兵们不停地发出警告,他们就是不予理睬,军官们看他们马上就要冲进防守区域,无奈的挥下了手,成片的箭雨射向人群,最前面的几个人立刻就被射成了刺猬,难民们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望向城头,他们想不通那些给自己送下馒头衣物的善良的汉华军人怎么就变了一个样子,他们仿佛又明白了什么,有些人停止了哭喊,转过身慢慢的向身后那些越来越大的、越来越近的大象的影子走去,武难敌的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是没办法,有些事必须要做。

    接下来的一幕让苑阳军大吃一惊,就在难民和战象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战象的身后突然跃出许多毗逻塔士兵,他们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弓箭、长矛射向自己的同胞,刹那间,血流成河,城上的人全都惊呆了,城下的难民也吓傻了,城上城下两支军队中间的一群拉家带口的男女老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战象发起了冲锋,它们甩着长鼻子撞进了人群,鼻子一卷把一个人就扔在了半空,再向旁边一扫又是一大片人倒下,巨大的象脚踩上去,红的、白的、黄的流满一地,战象之后是拿着砍刀盾牌的毗逻塔士兵,他们赤裸上身,头戴斗笠,冲上来一顿乱砍就把哭天喊地的难民们送去了极乐世界。

    城上的苑阳军恨的咬牙切齿却没有办法,人家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对自己人施暴,如果不想主动挑起战争,这些热血沸腾的军人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嘴唇被自己咬破,手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武难敌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

    两头战象并排来到警戒线前,从它们中间一乘凉轿停在中间,轿子上是一个头戴斗笠,一身长衫的人,两头战象上的武士警惕的盯着苑阳军的举动。

    长衫人下了轿,缓缓摘下斗笠,向城头喊道:“城上可是武难敌武大将军?”

    “正是本将,阁下是何人?”

    “我是毗逻塔王国安达邦的行政长官阮宏伟。”

    毗逻塔的行政邦相当于汉华的州,邦的行政长官类似于知州,安达邦就是和汉华毗邻接壤的毗逻塔行政邦,他微微一拱手,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失敬,不知阮长官此来何意?”

    “我来这里有两件事,其一,感谢将军收留我国难民,救民于倒悬,上天有好生之德,难得将军仁爱之心。”

    “不敢当,总好过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要强上一些。”

    “将军言重了,特殊时期要行特例之举,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万一有歹徒混入其中就不好,让将军见笑了,我来这的第二件事也与此有关,近日我邦发生了一起连环凶杀案,有目击证人证明凶手混进难民之中,现在应该已经被将军收容了,我国司法大臣极其重视此案,特责令我不惜一切代价破案,不然我的小命也就不保了,所以特来恳求仁爱的将军允许我和我的士兵通关去缉拿凶犯。”

    阮宏伟的话才一说完,一直利箭闪电一样射在他身前的警戒线上,阮宏伟胆色过人,面对近在咫尺的箭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满脸带着虚伪的假笑看着城头上的武难敌。

    “大将军好箭法。”

    武难敌把弓放在一边,沉声道:“阮长官,本将敬你是客忠告你一句,汉华国境绝不允许他国武装进出,你不要太无理了!”

    “将军别忘了,你收留的是我国国民,我国总不能连自己的国民都不能管理了吧!你们汉人总不能插手别人家的事务。”

    一句话堵得武难敌心里很不舒服,却也无法回绝对方,一旁的副将小声提醒道:“将军,要不咱们把难民送回关外?”

    武难敌满眼都是刚才血腥的一幕,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咬了咬牙,能拖上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他喊道:“阮长官,这事我也要向大帅汇报,你就先等等吧!”

    “好,大将军尽管汇报,我来之前,我国国王已经安排特使就此事向贵国提出了协查文书,相信用不了十天特使就能赶到苑阳关,到时还望将军行个方便让我国使者通关去见皇帝陛下。”

    “这个自然,贵使到来之时,本将一定按规矩办事,我现在就去处理此事,不陪阮长官了。”武难敌明白阮宏伟借着特使给自己施压,换句话说,就是十天如果得不到回复,这件事就会惊动双方的皇帝,上升成一件国事,为了区区难民很可能演变成更严重的结果。

    阮宏伟嘿嘿一笑:“大将军请便,希望您的办事效率能快一点。”

    武难敌走下城楼气得牙根痒痒,他倒是想把难民全部送还给毗逻塔,可是一想到毗逻塔人的滥杀无情又被惊得冷汗直流,他连忙将此事上报给武铮,焦急的等待着回信,没过多长时间,武铮的信就被信鸽带了回了。

    “所有难民全部遣返,苑阳关进入一级战备,对方如果还有要求一概拒绝,胆敢犯境格杀勿论。”

    武难敌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天后,二千多难民在苑阳军的护送下出了关,临别时武难敌还特意给他们装好了干粮和水,看着这些面黄肌瘦满脸委屈的难民,苑阳军的众将士也是心有不忍,警戒线外,阮宏伟一个劲的向武难敌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甚至邀请他有时间来安达邦做客。

    武难敌实在看不惯阮宏伟的样子,理也不理他转身回去了,可是人还没走到将军府,就有兵丁追了上来。

    “大将军,大将军,您快去城上看看吧!”

    “慌什么慌,到底怎么了?”

    “难民,难民,唉~~,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武难敌登上城头,扶着垛口往下看,在毗逻塔一侧,两千多难民被士兵用绳子捆成一长串,一队士兵一刀一个的把这些男女老少砍翻在地,另一队士兵则拿着牛耳尖刀割掉人的头颅,扔在一旁淌着血的牛车上。

    武难敌怒吼道:“阮长官,这中间不是有嫌犯吗?怎么不审一审就草菅人命!”

    “武大将军,是这样,回程路途遥远,凶犯有极其凶残,我这是怕出意外,带着人头回去让证人辨认就好了,再说了万一这里面混进了其他什么人就不好了。”

    武难敌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不但保不了这些难民,还被别人扣上了一个屎盆子。

    阮宏伟带着人在城下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士兵们把无头的尸身堆成了一座山,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土地,天空中无数的乌鸦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盘旋着不肯离去。

    “大将军,我这边完事了,这就回去,这堆烂肉放在这里招惹蚊蝇实在是祸害,我这就帮您处理了吧,也省的给您添麻烦,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有时间一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略表谢意。”

    随着阮宏伟轿子缓缓离开,毗逻塔士兵点燃了尸堆,冲天的黑烟滚滚升腾,久久不能散去。

    武城。

    武铮将面前的简报推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丹青,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可随你师父这么多年习武练功、参看兵法与男儿无异,你娘一再叮嘱我切不可让你接触军中之事,为父觉得你心思细腻、逻辑缜密又颇具胆识倒是可以做个参军,但你回去后可不能和你娘说我带你来军帐了,你看看你大哥送来的简报,说说你的看法。”

    武丹青咯咯一乐:“父帅放心,我才不会无言乱语的,我就知道爹最疼我。”

    说完她拿着简报翻看起来,这一声爹把武铮紧锁的眉头叫得舒展了一下,武丹青合上简报,说:“阮宏伟阴险狡诈,毗逻塔人弑杀无情,女儿觉得此獠绝不会就此罢休,要让哥哥们做好防范,他们一定会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武铮点点头:“确是如此,我会上报朝廷,让朝廷有所准备,你呀!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也不知道你四哥到底怎么样了!”

    看着武铮暗自神伤的样子,武丹青连忙劝解:“父帅切莫伤神,四哥一定好好的!”

    武铮长叹了一口气:“唉!我去写奏折,你也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