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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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水匪

    第二天一早,队伍出发至鱼口渡,他们要从这里坐渡船过江,临行前金胜昆把伤员留在客栈让他们安心养伤,自己回来时再来接他们。

    鱼口渡是方圆百里内的第一大渡口,大型车辆和牲口都要从此地过江,天刚亮,渡口上就已经挤满了要过江的人,金胜昆他们抵达时已经被堵在了后面的位置,金胜昆让一个下人去找船,不大会儿功夫,下人领着一个老船工回来了。

    渡口的老船工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金胜昆是个有钱的主,当下抱拳施礼:“这位老爷,您找小的,就算找对人了,小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摆渡,没有百十年也得七八十年,您这大骡子大马的别人家还真拉不了,就您这队人,我家的六条船一次就都能给您送过江去。”

    金胜昆听着他说也不搭声,老船工继续道:“您看这样,我给您算便宜点,只收您三十两保证又快又舒服,绝对不耽误您的事。”

    金胜昆一笑:“老板,你这是欺负外地人呀,你看别家不都是十钱一人,到你这一条船就五两,可真是贵呀!”

    “爷,您不知道,他们那是小船,十钱一个人,一船也就一百个老钱,关键是您的牲口和车可做不了那个,到时他们一样得找大船,还得加钱,我这不是给您省了中间的环节嘛!您要不信,就跟我去看看,一看您就明白了,回头真要是坐了那船走个百八十趟也不见得能都过江不说,钱一点也省不了。”

    金胜昆在老船工的招呼下带着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到渡口去看船,果然如他所言。码头上停满了小舢板,偶尔也有画舫停靠,更多的是穿两侧带着水轮的大型货船,老船工一指旁边停着的六艘挂着同样旗子的货船道:“老爷您看,这就是我方家的全部家当,您看看是不是整个渡口最气派的。”

    金胜昆点了点头:“船家姓方?你家这船大是大,气派嘛却说不上,这三十两太贵了,我们再去多问问吧。”

    “老爷别走!”老船工怎么可能让到手的生意跑了,连忙道:“老爷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这样吧,每条船四两,一共二十四两。”

    “老方呀,十八两,我们现在就上船。”

    “唉,老爷,我可知道您的厉害了,二十两不能再少了,您要是再不依,您就再去转转吧。”

    “哈哈哈,别在这愁眉苦脸的了,以为我真没来过呢!二十两一个子也少不了你的,老九组织大家上船。”

    燕别离把车队带到了船前,为了安全他让所有的牲口上了两条船,剩下的人分别押送着四辆大车上了四条船,前一日和王勇毅喝酒的那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上了同一条船,他们还特意给王勇毅留出了位置。

    三十余丈宽的河面上帆影连片,渡船沿着水流的方向停靠在下游五里处的码头上,对岸过来的船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船桨上下飞舞,水轮拼着命的转动,河面上空飘荡着嘹亮的船工号子。

    老方示意解缆开船,船舱内的船工用力踏动脚下踏板,曲轴带动连杆,连杆推动齿轮,船身两侧的水轮吱吱呀呀的转了起来,大船缓缓驶离码头,船工们熟练地操作着船,很快就进入了航道,因为是顺水而行,至少有一半的船工就可以休息了,他们拿着竹篓网子像往常一样走到船尾去捕捞河鲜,这样到了岸上卖给酒馆还能换上两盅好酒解馋。

    金胜昆站在船头吹着习习凉风,望着江上来往穿梭的船只,觉得心旷神怡,画舫里衣着华贵的官人商贾,小舢板的寻常百姓都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欣赏沿江风景之时,不少人指着上游的方向惊呼,河面上的船只也都骚动起来,他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三条体型狭长,风帆满鼓,船舷两侧伸出的长浆飞一样划水的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上游冲下来,长浆每划动一次,快船就能蹿出去老远,眨眼间都能看清快船上人的相貌了。

    让燕别离吃惊的是,他在对方的主帆上看到了他见过的帆船标记,他连忙告诉金胜昆,金胜昆吆喝着大家准备迎战,各船上的人都抽出了刀。

    船工老方嘴唇发颤,哆哆嗦嗦的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怎么遇上这帮煞神了。”

    燕别离追问:“老丈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那还能不知道!跑水路的谁不认识血帆旗,血帆帮老大翻江龙吴樾吴帮主那可是杀人不眨眼呀!”

    “他们是水匪?”

    “可不就是,血帆旗一出,龙王都得让路,他们不会是冲着你们来吧!”

    金胜昆无可奈何道:“放心,我们必要护得你们全家安全,若有什么损失,我们一并赔偿,加快速度,只要到了岸上,我们自有办法。”

    老方急的直跺脚:“已经最快了,这下怕是跑不掉了。”

    话音未落,血帆帮的三条快船已经到了近前,一群水匪怪叫着把用铁链帮着的挠钩扔到了货船上,三条快船便和三条货船连在了一起,只剩下两条拉牲口的船和王勇毅他们所乘的船没被勾住,血帆帮的水匪们转动绞盘,铁链一圈圈被收进,货船和快船之间的距离被拉近,金胜昆等人连忙去砍铁链,没想到铁链竟是精钢所铸,刀剑砍在上面只是火星飞溅却不见损坏,与此同时,快船上的水匪举起了弓箭,箭头上帮着松脂火球,瞄准了这三条被捕获的货船。

    水匪中一人高喊道:“落帆下锚,不然就放火烧船。”

    老方听他一喊,吓得连忙命令船工依言行事,此节说来话长,实际上从发现快船到落帆下锚不过十个呼吸,三条被俘的货船缓缓停稳,河面上的其他船只早就逃的远远地,就连老方家的那三条船也都飞也似的冲向对岸的码头。

    对方见老方就范也就熄了火箭,快船的船舷上一个身着柳绿色长袍拎着铁浆的黑脸汉子一脚蹬在船帮上,高声笑道:“金爷请了,在下血帆帮吴樾,久仰金爷大名特来拜会。”

    金胜昆回道:“吴帮主大名如雷贯耳,见老夫何必亲自前来,只需送张帖子,老夫自当前往,弄这么大阵仗,吓坏了别人可不好。”

    “哈哈哈,金爷客气了,老吴自知匪类,只怕一张帖子还入不了金爷的眼,再说了,真到了地面上,我这帮喽啰也不是金爷的对手呀!”

    “吴帮主说笑了,金某最爱结交朋友,送上门的朋友怎么会拒绝,我看这样,吴帮主既然来了,咱们上岸在码头上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喝上几坛可好?”

    “这个好,金爷说的对,等咱忙完正事,我做东,请金爷和兄弟们好好尝尝凉水河的河鲜,再来几坛子凉河烧,咱们来个不醉不归。”

    “着!一切就听吴帮主安排,既然吴帮主还有正事,金某就不多打扰了,请吴帮主放我等离去,我在码头恭候大驾,吴帮主忙完了可要快点赶来呀!”

    “哈哈哈哈,好你个金胜昆,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为何而来你会不知道?我的正事就是你,把那对玉瓶交出来,老子便与你把酒言欢,若是不然,今天就送你去喂王八!”吴樾挥舞着手中铁浆桀桀怪笑:“小的们,准备接帮!”

    水匪们拧动绞盘,拉进两条船的距离。

    金胜昆紧张的问老方:“什么叫接帮?”

    老方哆嗦的没个人样:“就是从船帮上跳过来杀人!”

    金胜昆倒吸一口凉气:“快,大家准备,他们要过来了。”

    大伙儿都握紧了武器,船工们则躲进船舱不敢出来,金胜昆瞥了一眼身藏玉瓶的燕别离,在得到肯定的目光后他才稍稍安了心。

    血帆帮快船的船舷边一个个水匪手持利刃,面露狞笑,当两条船距离不过三尺时,一个个攀上船帮纵身一跃已经到了货船上,武士们不用金胜昆发话趁水匪落足未稳立刻冲了上去,两方人马瞬间战在一处,喊杀声,落水声不绝于耳,好在货船上的众人以守为主,占尽先机,水匪们常常还未站稳就被赶落水里,少数成功上船的也是寡不敌众,被追的在甲板上乱跑,不多时,双方都见了伤。

    船上打得热闹,岸上也不太平,王勇毅见船上开战,立刻抢过一把单刀撬开车上的箱子,大喊:“快,快找玉瓶,我拿了瓶子去换金大侠,这么下去,他们就顶不住了!”

    一帮人七手八脚的开始翻箱子,把里面的金银细软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玉瓶,王勇毅一皱眉头道:“哥儿几个守好这里,我去想办法救金老大,你们可以不能冲动,免得送了性命!”

    众人见他说的诚恳,再一想昨晚的推心置腹,大为感动,只见王勇毅对着众人一拱手,飞身越下货船,踩着还在河中的小船一路施展轻功,向战场冲过去。

    吴樾看到岸边有高手来支援,叫上身后的两个人飞身跃上了金胜昆的货船,一落在船上,吴樾身边的两个人也亮出了兵器,鹰钩鼻薄嘴唇,细长的小眼睛里透着阴邪的用剑,脸色蜡黄、雷公嘴老鼠须,稀疏的眉毛下面一对阴阳眼,大的如铜铃,小的如弯月用的是斧,三人横身而站,几乎与王勇毅同时落在了甲板上。

    王勇毅刚一落稳,脚尖点地拧腰甩胯两腿连环便把一个水匪踢进了水里,接着一转身一个后蹬踹向另一个水匪,就在这时耳畔风声乍起,寒气透体而来,他连忙变招,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了来袭的寒气,不等他站稳,黑黝黝的一扇斧面擦着他的鼻尖剁了下去,雪白的刃口映出了他的面孔,豆大的汗滴掉下来,脚下的甲板被斧子劈成了碎片,他慌忙间连退五步来开了双方的距离,这才看清来人的相貌。

    用斧的人把斧头扛在肩上,咧嘴一乐,露出黄灿灿的大板牙:“小子,上次算你跑得快,刚才是你命大,现在爷爷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跑?”

    说完也不给王勇毅机会,抡着斧头又冲上来,王勇毅一看就是上次遇见的用斧头的那个,真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见对方蛮不讲理的打法,怒火直冲上头,一套腿法使出来,如疾风暴雨一般,对方虽然仗着武器之利,但输在了灵活机变之上,两个人各展所长斗在一处,你来我往各有攻守。

    这边用剑的也迎上了金胜昆:“嘎嘎,老相好,今天再让爷爷陪陪你。”

    金胜昆本不是与人争口舌之人,但是见这人嘴太损,不由动了怒,开口道:“你金爷爷跑江湖的时候,你娘还找婆家呢!”

    金胜昆抡起大刀就砍,对方长剑本就是轻灵的功夫,不愿与他硬碰,闪转腾挪着尽量避开与大环刀的力拼,大刀翻飞,剑花闪烁,却没有一丁点兵器相交的声音传出,殊不知这样的比拼更是凶险,虎虎生风的金环大刀上,九个金环增加了刀身的重量,劈砍之时能入利斧一般凶猛,金环晃动发出叮当声不仅是提醒对方自己出手了是君子行为,还能通过手腕转动发出声响扰乱对方的判断,高手过招只要一个失神就能决定结果,再有一点,如果遇上用剑或者用枪矛这类穿刺武器时,还能锁住对方的兵刃,金胜昆醉心这把大刀数十载,博得大环刀的外号,足可见他在刀上的功力。

    用剑的水匪也不是一般人,他本是剑术高手,因为加入了吴樾的血帆帮成了惯匪,在江湖中也就失了名号,反倒是水蝎子的匪号人尽皆知,此人阴险手辣,生性残忍在匪帮中是二号人物,除了武功以外还尽出些歹毒的主意,算得上是吴樾的狗头军师,此刻与金胜昆战在一起,一时僵持不下。

    金胜昆越打越心惊,没想到一个匪帮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先前一战对方是隐藏了不少实力,此时全力应战,自己也感到有些招架不住,水蝎子的剑术独辟蹊径,除了常见的剑招之外,他还加入了以剑点穴的功夫,剑剑直指对方要穴再配上剑招的刺、砍让人防不胜防,二人一时间也是难分高下。

    吴樾一上船就挑上了燕别离,铁桨兜头砸了过去,燕别离光听风声就知道这铁桨分量不轻,不敢硬接连忙闪到一旁,吴樾改拍为铲,桨叶子平端,三面刃口闪着寒光铲向燕别离的小腹,铁桨是奇门兵器,可做铲、刀、斧来用,可拍、劈、砍、扫当真防不胜防,吴樾的铁桨精钢铸造,重达百斤,桨叶四掌宽,加上桨柄长达七尺,叶片头和两侧均开有刃口,再加上自身的重量寻常兵器都不敢和它相交,当真凶兵一把。吴樾把铁桨舞成一个光球,呜呜作响,逼的燕别离步步后退。

    燕别离再退一步,后背已经靠到了桅杆上,吴樾冷笑一声:“看你往哪逃!”说着铁桨再次拍了下来,燕别离施展身法想要避过,吴樾翻动手腕掀起一片桨影重重,燕别离难辨真假只能凭直觉躲闪,这下正中吴樾诡计,吴樾中途变招桨叶直取燕别离咽喉,燕别离身子一晃带出一道虚影,也就影响了吴樾进攻路线,燕别离抓住机会挺刀直击砍向吴樾的脑袋,吴樾见势不妙,铁桨再出怪招,从下至上撩了起来,燕别离要是不变招,这一下非得弄个开膛破肚,燕别离临危不乱,在刻不容缓的瞬间,拧腰含胸,凌空后翻,再接着一招千斤坠,擦着桨杆落在吴樾身前,要知道铁羽燕子这个绰号还有一层含义就是指燕别离的轻功了得。

    被燕别离欺近身前的吴樾失了兵器上的优势,瞬间被逼的狼狈至极,燕别离挥刀猛攻,他只能单手托着桨杆左挡右支,单刀劈在桨杆上火星四射,燕别离一顿急攻猛打,生怕二人再次拉开距离,吴樾也是被打急了,无奈用上了自己的秘密武器,他一手握住桨杆一手抓住桨杆尾部的横担,手一拧,竟然抽出一把短剑,趁着燕别离不防备,反手就划了过去,燕别离一惊,连忙后退,才躲开了凶险的一击。

    吴樾逼退燕别离还不放心,抡着铁桨转了两圈,不见燕别离近身,才停下了动作,死死的盯着燕别离。

    “小子好身手,可是铁羽燕子燕别离?”吴樾悠闲地拄着铁桨,就仿佛刚才的拼斗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燕别离也才有功夫看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帆帮水匪帮主,黑红的国字脸,鼻直口阔,唇边的胡须修剪的十分有型,一双浓眉配着丹凤小眼炯炯有神。

    “这是在下,吴老大,得罪了!”

    “好说,燕兄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血帆帮帮忙呀?你要是来了,就是副帮主二当家的,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儿,吃香的喝辣的,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

    “多谢吴老大,燕某无福消受,此次就为保镖而来,与恩怨无关,就是生意。”

    “说得好,生意归生意与恩怨无关,老吴倒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小子不敢高攀。”

    “小子,给脸不要,那就你干你的活,我干我的活,生死各安天命。”

    吴樾脸色一边抡着铁桨冲上去,燕别离举刀相迎,其他各处也都是战况激烈,刀来剑往,不是有人落入水中,鲜血染红了一片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