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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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封德彝乞骸骨

    …

    见弟弟结社率愚笨的样子,突利可汗忍住不耐,对他招招手。

    结社率眨眨眼睛,一脸茫然的凑近。

    “你还真以为我是反对出兵伐唐?”突利瞥他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自顾自斟酒说道。

    结社率一怔,“阿兄你、这什么意思?”

    “他有一点说的没有错,与其躲避在帐篷里忍饥挨冻,还不去攻打长安,长安城里物资丰饶,何必要便宜契丹他们”,突利可汗低声说道。

    结社率挠挠头,他只觉得脑袋不够用了,疑惑问道:“阿兄你不是跟李世民……”。

    听得这话,突利可汗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傻?”。

    “结社率,我的弟弟,你要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你莫要忘记当初我跟你说的话,你莫要忘记,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应该是我,是你的阿兄,而不是你的叔父”。

    突利可汗越说脸色愈加狰狞,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脸色涨红,只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吼着。

    “结社率,你要明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哪怕是汉人,也可以成为朋友,现在你明白了吗?我的兄弟”。

    结社率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咽口唾沫,迟疑的说道:“所以阿兄你是假意跟李世民结盟的?”

    “真不真,假不假,这不重要”,突利可汗一把甩开结社率,“我只要我坐上那个位子”。

    结社率彻底愣住,他性格暴躁,颇有勇力,原本一直看不起怯懦的兄长,认为兄长懦弱无能,认为兄长是读汉人的书读傻了,一心讲究什么狗屁的仁义道德,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兄长不傻,他才是傻的那个人。

    “我假意跟李世民结盟交好,我的力量就不会受到唐国人的针对,我就可以在幽州安心的积蓄力量,任由他跟唐国交恶,他们打生打死与我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突利可汗继续说道。

    结社率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一拍脑袋问道:“所以你就严令契丹那些部落不准劫掠幽燕?”

    只见突利可汗点点头,“区区蝇头小利,与唐国交恶并不划算,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交好唐国,积蓄力量,夺回属于我的位置,结社率,我的兄弟,你现在明白了吗?”

    结社率愣愣的点点头,然后又是问道:“那阿兄你也觉得现在可以攻打唐国?”

    “这不重要”。

    突利可汗舔舔嘴唇,“如果可以攻下长安城,我的本部人马就可以缴获更多的物资,并且不用分给契丹诸部。

    如若攻不下长安城,那跟唐国交恶生仇的也是他,我只是奉命行事,与我无关,李世民也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这一番话言简意赅,结社率可算是听明白了,顿时惊喜叫道:“兄长你真是比草原上的豺狼还要狡猾啊”。

    突利可汗脸色一黑。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现在立即回燕山牙帐,通令各部,可汗定于十日后发兵攻唐,务必让契丹那些养不熟的部落全部知道这个消息,然后速带本部人马来定襄”。

    结社率闻言挠挠头,不解问道:“不是只带本部人马?那为何还要通令契丹各部?”

    “速去,莫要多问”,突利可汗沉声呵斥道。

    突利可汗忽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结社率不敢耽搁,忙是出去号召部下准备赶回幽州牙帐。

    屋中火盆熊熊燃烧,热浪滚滚,映照得突利可汗的脸色通红,显得愈发的高深莫测。

    通令各部,让他们以为頡利可汗要征兵伐唐,在这个寒冬腊月,契丹等部本就生活困顿,再听闻这个消息,一定是对于頡利可汗恨之入骨,一想到頡利可汗尽失人心的下场,突利可汗便是一脸狞笑。

    父汗身死,二叔继位,二叔死后,三叔继位……放眼古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些年来,什钵苾受够了,顶着突利小可汗的名头,名义上在突厥汗国仅次于可汗,但实际上始终是低人一等,頡利可汗的鞭笞辱骂更是让突利可汗心中恨意冲顶。

    他多年来饱读汉家典籍,他示人以弱,他要效仿中原的勾践,一心维持跟唐国的关系,放任頡利可汗跟唐国交恶,用汉人的话来说,便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国是鹬,頡利是蚌,他突利便是渔夫;唐国是螳螂,頡利是禅,他突利便是最后的那一只黄雀。

    突利可汗的思路清晰,计划完美,但他不知道还有中原人一句话叫唇亡齿寒,亦或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原本轨迹上,突利可汗背刺叔父頡利可汗,带领突厥东部诸部降唐,东突厥实力大损,大唐趁机讨伐,一举灭亡东突厥,生擒頡利可汗。

    突利可汗也因功获封顺州都督,然而仅仅几个月后,突利可汗奉命入朝,途径并州时暴病身亡,时年二十九岁。

    爷爷启民可汗、父亲始毕可汗、二叔处罗可汗、三叔頡利可汗全部享年六十岁以上,儿子阿史那贺逻鹘受到叔父阿史那结社率谋逆罪的牵连,流放岭南,同样享寿六十以上。

    阿史那家族的嫡系在当时绝对算是高寿家族,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突利可汗年仅二十九岁便在入朝途中暴病而亡,这一切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突利可汗绝对不是愚笨之人。

    长安城,太极宫的恭礼门后,有一处占地三进的院落,来往的官员、内侍以及宫女路过此地都是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不敢在此喧哗,这里便是大唐的政务中枢——门下省,亦称政事堂。

    政事堂署衙之中,封德彝脸色蜡黄,透露出明显的病态,看着正中间那张原本属于他的案桌,一脸不舍,终究是慨叹一声,从腰间解下印信,双手恭谨的捧放在案桌之上。

    宇文士及捻须一笑,“德彝公从此含饴弄孙,优哉游哉,再无案牍之劳形,好不快活啊”。

    听到这话,封伦蜡黄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摆手笑道:“仁人莫要打趣老夫了,年老体弱,无可奈何啊”,一边说着便是看向面无表情的高君雅,由衷赞叹道:“还是羡慕君雅啊”。

    听得这话,高君雅只是颔首一笑,并没有理会封伦的意思。

    这时陈叔达大步进来,朗声笑道:“我可是听见了,德彝公你这话在理,君雅,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家即将一门两国公啊,当真是羡煞我也”。

    宇文士及闻言眼睛一亮,立即上前问道:“子聪此言当真?可是高攸之要进爵国公?”

    陈叔达捻须点头,“刚从甘露殿出来,陛下已在商定功臣名单”,一边说着看向高君雅,“陛下初定六人,功为第一,好生羡慕君雅,你家攸之便名列第一人”。

    陈叔达的话顿时让三人一惊,高君雅差点捻掉一根胡须,惊讶问道:“功为第一?”

    见高君雅惊愕的模样,陈叔达朗声大笑,“正是,君雅你真是好福气啊”。

    宇文士及反应过来,同样恭贺道:“当可喜可贺啊,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封德彝一脸复杂,捻须慨叹道:“后生可畏啊”。

    “德彝这是何处去?”见封德彝打算出门,陈叔达问道。

    “正要向圣人乞骸骨”,封德彝朝北边甘露殿的方向拱手说道。

    岂料陈叔达闻言竟是点点头说道:“圣人正好闲暇,德彝自去”。

    封德彝闻言脸色一黑,差点噎死过去,随意朝三人叉手一礼便是转身离去。

    对于中枢高层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封德彝的那些腌臜事多多少少有一些风言风语。

    好在封德彝这人识趣,或者说是识时务,在李世民登基后,便是主动请辞,这种情况下,李世民也会给封德彝这位首相老臣留些颜面,至于今后会不会清算,那就要看李世民的态度了,反正封德彝的仕途是到头了。

    等封德彝走后,陈叔达便是看向高君雅笑道:“提前恭喜君雅了,儿封国公,父进首相,当可为一时佳话啊”。

    “正是,父为首相,百官之首,子功评第一,同样为首,这还真是古今第一啊”,宇文士及捻须笑道。

    任谁都知道封德彝下台后,下一任首相一定是高君雅了,其实论资历,早在裴寂下台后便轮到高君雅。

    可是这东西又不能完全按照资历来排辈,封德彝不仅是李渊的宠臣,更是在李世民争储时给予李建成强有力的一击

    听到几个人的恭贺,高君雅摇头一笑,“诸位言重了,现在为时尚早”。

    当封德彝来到甘露殿时,李世民正在低头批阅奏疏,私底下面对封德彝,李世民便没有给予这位当朝首相好脸色。

    等封德彝行礼后,李世民便是头也不抬的说道:“封相公可有何事?”

    封德彝闻言心里一阵苦涩,到他们这个年龄,这个官位,在私底下李世民一般不会如此称呼,私底下向来称呼表字,以表示亲近之意,除非是在朝会之上才会称呼官职。

    “回陛下,老臣年迈体衰,难以胜任门下之职,唯恐辜负皇恩,愿乞骸骨”。封德彝叉手拜倒。

    李世民眉头一挑,放下笔来,抬头看向封德彝轻笑道:“封相公国家重臣,朕新即位,战战兢兢,正需要卿等持重老臣扶助啊”。

    封德彝面露“感激”之色,再次拜倒,“老臣近期有感,或离大去之日不远矣,实在有心无力,惟愿陛下见怜”。

    李世民闻言眉头紧皱,再三“挽留”,只是封德彝坚决不起身,实际上李世民也没有下座搀扶,最终无奈,只得“忍痛”答应。

    “也罢”,李世民慨叹道:“卿且自去吧”。

    “啊……”,封德彝一脸惊愕,养气功夫精深的封德彝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嗯?”李世民不明所以的抬头问道:“卿还有何事?”

    “无、无事”,封德彝忽然满心悲戚,踉跄告退。

    一般老臣乞骸骨,皇帝都会再三挽留,这一点李世民的确是做到了。

    但是老臣请辞之后,皇帝一般也会象征性的加封虚衔亦或是赐予食邑。

    比如在贞观九年,刘弘基改封夔国公,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即俗称退休,李世民再三挽留后,进授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

    封德彝堂堂尚书左仆射,当朝首相,按照惯例来说,致仕后最起码也可以获封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更或者是正二品的特进吧,但是现在李世民竟是直接同意他致仕自去,并没有任何加封,这就让封德彝的心中倍感凄凉。

    眼见封德彝即将走出殿门,李世民一边批阅奏疏,一边有意无意的幽幽叹道:“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啊”。

    封德彝浑身一震,瞬间清醒过来,心中不再有任何悲愤的心思,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经过内心挣扎之后,封德彝竟是摘下官帽,伏地行大礼拜道:“老臣自知罪过,惟愿陛下勿牵连家小”。

    “嗯?德彝公这是作甚?”李世民装作一惊,急忙说道:“快快平身”。

    封德彝见李世民不愿明言,只得起身再拜,躬身告退。

    当朝首相,尚书左仆射,密国公封德彝致仕的消息很快便是传出,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仅凭流传的风言风语来看,这位首相并不光彩,见罪于新皇,因此也并没有多少人表示亲近。

    同时,皇帝亲自选定六人,评为功勋第一的消息不胫而走,除首功之臣高冲外,另外五人的人选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对此,李世民严格保密,在三省六部选定功臣名单时,一再严令保密。

    封德彝黯然退场,尚书右仆射高君雅便是当之无愧的当朝首相,再传闻高冲功评第一,一时间,渤海高氏隐隐成为勋贵领袖。

    当听闻风声后,高冲第一时间便觉得不妙。

    无论是父亲高君雅进位首相,还是他高冲功评第一,那都是实打实的资历以及功勋,但是如此显贵,成为长安城议论的焦点,即便是神经大条的高冲也是觉得有些不妥。

    从大理寺下值后高冲便是待在书房,闭门不出,直到夜幕降临,高君雅疲惫的回府,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找到对方。

    来到高冲书房之后,高君雅一眼便看见案桌上铺着的大唐全图,高君雅嘴角上扬,心底不由得一松,看向高冲的眼神很是欣慰。

    “看来,我们想法一样了”,高君雅捻须颔首道。

    高冲喟叹一声,“形势所逼,别无他法啊”。

    他没有想到仅仅一天时间,关于高氏的议论便是如此激烈,走在大理寺署衙之中,属官小吏竟然都在议论这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高冲自然明白,但他不可能拒绝封赏,更不可能让父亲请辞首相之位,对此他也只能另寻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