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全城的浓雾将将散去，在家中歇息了三天的磐石寨村民们都走出了家门。寄宿在何爷爷客栈的穆白、杨天成被莉莉欢乐的呼唤声叫下了楼，她在客栈门口庆祝浓雾散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正在享受早餐牛肉面的档口，一个穿着靛色对襟、白色长裤，脚上一双黑色长靴的奇怪男人在店门口向店里的人询问近几日此处异象的原由，他自称是一名巫师。这令穆白、杨天成紧张起来，难道又是来抓他们的吗。

    这男人留着络腮胡，修剪得短且打理得精致，他的长相并不粗犷，反而棱角分明，颇有英气。他不像穆白之前遇到的那两位巫师，满脸阴郁，不苟言笑，他的嘴、言都在笑，笑得甚至有些江湖卖艺人的滑稽感。

    “店家，给我也来碗牛肉面吧。”他毫不在意地坐在穆白对面，杨天成旁边，将木棍靠墙放着。他故作严肃地扫视二人，“两位如此紧张，莫非是始作俑者？”他见他们一言不发，立刻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哈哈。”他将目光停在穆白身上，“不过，我今天的确是为穆白而来。”

    听到男人说出穆白的名字，杨天成警觉地将手抬了起来。

    “穆白，或许，我应该称呼你，小侯爷。”男人露出亲切的笑容。

    杨天成和穆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以这个称呼叫穆白，那是大夏王朝仍在这片土地的时候，在京城，许多人会叫穆白小侯爷。这样的称呼随着大夏或做尘埃，也就成为历史。这人显然熟悉穆白的身份，对他们没有敌意。

    “今天我过来，有两件重要的事。穆白，我想邀请你来我们云中修院学习。”他告诉穆白自己名叫沈林，是云中修院的净士，也是一名兼职的咒术老师，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穆白的下落。

    “云中修院？”穆白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对，专门学习术法，培养巫师的地方。在君山府附近的岛上。”

    “巫师？特意来找我吗，为什么？”穆白觉得他特意来找自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当年我刚刚在云中修院任职的时候，非常幸运地遇到了你母亲作为皇家代表访问我们学院，她在各门术法知识和技法上的造诣，让学校的老师钦佩、叹服。在我听到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拯救了小村寨的故事后，我就知道如此优秀的巫师的儿子，绝不会是平庸之辈。”沈林露出了期盼和欣赏的眼神，“那时，我非常幸运地陪同了你母亲参观了学校。我像她询问了许多我感到费解的问题，她都耐心地为我解答。自从你们家离开京城后，我一直想和你们取得联系，但是没有办法。”

    当他听到母亲，听到巫术，听到他母亲是位极为优秀的巫师，这让他对成为巫师有了憧憬。可是，他一直期盼着、努力着，梦想有一天能够成为父亲、杨叔那样威猛、强壮的游侠，他希望成为英雄，被无数人景仰。他瞧了眼杨叔，他当然看不见杨叔是怎样的表情，“我——我想成为杨叔那样厉害的游侠，我不想当巫师。”

    沈林没有表现得失望，依然笑容满面，“先不说这个了。今天过来第二件重要的事。还好没有错过。”他从腰侧的小包中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那小包不大，这油纸包四四方方的竟然没有压扁压坏的痕迹。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扯开了四角，“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送你的小礼物，穆白。”油纸包中是叠放着的雪白的桂花糕，上面点缀着黄褐色的桂花。

    穆白哇地叫了声，在岳西磐石寨生活的穆白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东部才有的糕点。穆白想了想，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在这个日子过生日了，上一次还是父亲离开之前六岁的生日。杨叔从来不在意这样的纪念日、节日，只有在春节时，外面变得热闹非凡，才会带穆白去街上逛逛。

    何爷爷听到是穆白的生日，也欢喜起来，要求必须给穆白再添加两个鸡蛋，中午给穆白准备一只鸡。穆白尝了一口桂花糕，香甜可口，带着桂花的清香，他邀请大家一起吃。莉莉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糕点，品尝了一块，无比地欢喜。

    此时，一只青鸟从店外飞来，停在沈林的肩头。青鸟对着沈林的耳旁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通，沈林不断地“嗯”并点头，随后又扑动翅膀飞离而去。这令穆白感到惊奇，问他能够听懂鸟说话吗。“青鸟使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如果你来修院学习，你也会学到这种语言。她会告诉你打听不到的消息，告诉你到不了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他见到穆白露出艳羡的目光，从小袋里又掏出了一个镂空的木盒，“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礼物。一颗青鸟的蛋，过不了多久，你也可以拥有一只青鸟。”

    穆白想要，又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吧。算是你母亲对我指导的感谢。”穆白欣喜地接了过来，他打开盒子，一颗青色的蛋躺在棉布中。

    何二敲了敲客栈大门，“集市集合了，长老有事要宣布。”

    等穆白他们到集市的时候，集市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寨上的男人、女人、手脚还便利的老人都来了。长老又熟悉地站在一个大木箱上，清了清嗓子。他说，他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陈素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大雾散去了，那群山贼也都离开了，他号召全寨的人一起去那片山区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集会散去，村民们几人一组开始向南边的山林出发，就近搜查附近的山林，那些有经验的猎人则向更远处的森林中搜索。“走吧，我们去找那小孩。”沈林看起来胸有成竹。

    “你有什么找人的巫术吗？”穆白问。

    “只要他不是特意藏了起来，我都能找到。”沈林非常自信。

    莉莉虽然也想去，但被何爷爷留在了客栈中。何爷爷和何二大顺已经去了树林里，穆白和杨天成跟着沈林沿着溪水走着。听说他有办法，都没有问他为何一直沿着溪水走，怎们还不去林子里。

    溪道边视野开阔，天空中只有少许几朵云，周遭非常的安静。当几人走到几日前大战的水道时，沈林皱起了眉头。他施展了一个聚能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穆白，“你也做得太过头了。这附近的灵气是一点都没有了。”

    “应该是当时起的大雾耗尽了吧。”穆白不明白沈林在担心什么。

    沈林颇有些可惜地说，“这里已经一只飞鸟都见不着了。”他抬头看看天空，“过不了多久，这里的树木、草地都会枯死，泥土被雨水带走，渐渐变成一座荒凉的石头山。”

    穆白惊叫了一声，将背上的幡旗递给沈林，请求他将这里的灵气复原，自己本意不是这样，只是为了赶走那些山贼。沈林接过幡旗检查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这已经是一把普通的幡旗，它已经不再是一件法器。如果需要使用它，需要找到专业的铸炼师重新铸炼。

    “巫术不是随心所欲，而是平衡和控制。你要学的还很多。”沈林语重心长地说。

    沈林从小袋中取出了一支口哨，吹响口哨后，没一会，青鸟飞了过来。沈林交代她，让她找些同伴帮忙在山林中寻找一个小男孩。他们三人继续前行。又过了一会，青鸟从远处带着一大群各种飞鸟飞向这片山林的上空，随后四处散开。有些小鸟盘旋在森林的上空，似乎在迟疑，久久不愿继续向前方的山林飞去。青鸟在空中长啸一声，小鸟们抖了抖身体，向山林飞去。

    穆白看向森林，也许是沈林的话语，让穆白感到这片森林似乎真的变得萧索、鬼气森森，久久凝望，甚至有跌落下坠的窒息感觉。他有些后怕、忧伤地问沈林，“这里再也不会恢复了吗？”

    “如果没有外来力量的帮助的话，需要很多年，可能超过了一代人的生命。”他轻拍穆白的背，“我在溪水中，还有远处的一座山上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气之源。也许，凭借它们的滋养，不会需要多久。”

    穆白望向小溪，他想起了那个女巫。青鸟飞到了它们头顶的上空，不断盘旋，发出叫唤。沈林叫他们跟上，青鸟已经找到了那个小男孩。他们时不时瞧向天空，跟随着青鸟翻过了好几座山。日过中头，又向西斜，陈素民比他们预想的走得远。

    他们走了将近八十里路，已经远离了那片鬼气森森的森林。他登上山腰，在一间山洞门口见到了陈素民。陈素民坐在石块上，一个猪头人正在做水煮鱼，另有一个老猪头人坐在山洞里面休息。

    陈素民惊喜地喊着穆白，猪头人诧异又有些惧怕地喊了声大师。原来起了大雾之后，留在山寨的陈素民完全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路走，终于走出了大雾，遇到了猪头人。猪头人好心的收留了他。由于鸡都没有了，不擅长捕猎的猪头人带着他吃了几天的野菜，今天终于在附近的水潭里捉住了一条鱼。

    傍晚时分，在客栈里见到猪头人老小的村民们无不震惊，露出敌意和厌弃的表情，在得知陈素民被猪头人所救后渐渐接受了猪头人的存在。磐石寨生活过许多野人、兽灵，但是对于妖和精怪，总是表现得谨慎，他们有着贪婪、放纵、残暴的本性，与他们相处，总是会令人不安。猪头人原本并不愿意来寨上，但是陈素民一定要带他见自己父亲，一定要感谢他，而且他也知道猪头人最近忍饥挨饿，他想请猪头人吃顿饭，无论如何。

    通过陈素民和穆白之口，对着猪头人凫弥过往经历有更多了解后。磐石寨人接受了他，并且邀请他们母子定居在磐石寨，城西有许多空房子。他可以住在那，也可以在那继续养鸡。

    何家客栈今夜的晚宴无比丰富，各家搬来桌子，在街上连成一片。丰盛的美食摆满了桌子，为了庆祝战斗的胜利，为了感谢整个磐石寨的村民们，也为了感谢猪头人凫弥，感谢帮忙找到孩子的沈林。大家尽情享受美食、尽情欢歌，为了今天，也为了明日的生活。即使战争仍在继续，但是生活也在继续。

    人群散去，夜幕降临。久久不能入眠的穆白敲响了同住在客栈，住在隔壁的沈林的房门。

    “沈老师，我想去修院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