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我们又再见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想起来，在江奕的耳朵里似曾相识。

    江奕看了看来人，却发现认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是齐厂长，听说是安钢的，他说认识你。”厉广为看到江奕有些迷离的眼神，还以为被这个中年人欺骗了，语气就有些不太友善。

    江奕使劲地笑了笑。冬天的齐厂长和夏天的风范差异太大，怪不自己没有认出来。

    “齐厂长，您也没参加下午的分论坛讨论？”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财务部门听一听就行了。”齐厂长也是大型央企的负责人，自然对这些细节不是很感兴趣：“怎么上午没有看到你呢？”

    看来齐厂长这次是专程沟通感情来了。

    也难怪，这两年安钢辛苦是很辛苦，银子却没怎么赚到，不着急才怪呢。

    果然，刚刚坐下一会儿，齐厂长就开始抱怨起来了：“去年多生产了几十万吨，可是全部平价卖给你们了。今年上半年好不容易从期货那里赚了点，没想到现在全部亏进去了。唉，流年不利呀！”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丰收了，粮价跌了；受灾了，粮食没了收成。反正好事儿是完全跟你绝缘。

    “你们的产能不是已经提高了嘛，这就是最大成就吧？”这几年的产能才小几千万吨，跟二三十年后十几亿吨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在江奕看来，这几年趁着机会扩大产能，在房地产市场启动之后赚大钱才是正理。

    “上级对我们厂的考核里面产能是很重要，可是利润更重要。要是再增持不增收，奖金上不去的话，恐怕职工意见会很大，认为管理人员无能。”齐厂长是老安钢人，钢厂一直是东北的主打产品，也是大家的骄傲所在。

    可是自从认识了江奕之后，就出现了“增产不增收”的局面，让这些人的信心深受打击。

    这次不远千里跟到燕京来，估计就是来看看江奕家能不能“拉兄弟一把”。

    “你们这次做期货亏了多少？”江奕倒是听说安钢不听招呼、在钢价波动最大的时候进场买入，站到了江奕的方面，只是从来没有统计出他们到底参与了多少。

    “你过来吧。”齐厂长语气一变，大声招呼不远处一个人。那人闻声赶紧跑过来。

    看着那人武装齐全的样子，江奕知道安钢这是准备好了要干点事情了。

    “我们一共是买入了230万吨线材期货，其中180万吨已经了结了，还有50万吨要到11月和12月才全部交割。”那人看着表格向齐厂长汇报，只是声音里的沮丧却无法掩藏。

    在钢价僵持的时候，这个人就代表安钢在彭商所坐镇，亲自指挥了买入钢材期货、提升钢价。只是由于江奕没有进入交易大厅，所以才不认识他。

    “买入的半年期交割的线材，那时候3800多，现在已经跌倒了狗屎价，看你怎么跟大家伙交代！”齐厂长看着这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骂开了。

    那人的头更低了，任凭齐厂长骂声不停。

    原本的世界里，钢价突破了4000元每吨，并且持续高位运行直到六月份宏观调控的十六条措施出台。受国家紧缩政策的影响，钢材市场需求减少，从那以后钢价一路下行。

    由于国内钢材产量市场、进口继续增加，线材现货价格在11月份已经降至2620元/吨，跌幅达37.62%。线材三个月期货则由最高的3867元/吨跌至2347元/吨，跌1520元/吨。

    接近1500元每吨的跌幅，安钢持仓50万吨就是亏损7.5亿元，怕是整个厂都要过紧日子了。

    齐厂长骂完了，这才把视线转到江奕这里来：“江奕，现在不到2400的价格，其实已经低于成本价了。彭商所要维护价格稳定的话，现在的价格是不是太低了、需要平抑一下钢价？”

    “维护钢材市场价格稳定应该是交易所的职责，找郑伟国才对吧？”

    “郑主任说了，他们交易所也没钱，主要是几个做市商采取行动。泉城和彭城的钢厂都说现在还吃不准，希望你们家能够站出来。”齐厂长这次做足了功课，看来已经被逼到一定份上了，才这么尽心尽责地自救。

    哪怕能够每吨拉升200元，他们持仓造成的亏损也会减少1亿元。

    “现在的价格的确有些低了。”江奕记得在二十多年后的“去产能”时期，线材价格最低也到过每吨2300多元，去掉大量产能后才达到了4700多。

    “这么说你们愿意出手抬升钢价？”挨骂的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

    齐厂长却暂时没什么表示。他清楚江奕这个人有多精、多难缠，这里恐怕还有得谈。

    果然，江奕想了想才提出了自己的对价：“要想拉升钢价，需要的资金量不小。钢价跌到这个程度，几个合作钢厂的日子都不好过。”

    江奕的加码开出来，齐厂长倒是松了一口气：不就是需要资金嘛，早说呀。

    “如果收购200万吨的话，10%的保证金就是5个亿。我们可以借给你们3个亿，怎么样？”

    “齐厂长，这···”哪个挨骂的人一听齐厂长这么大方就着急了，厂里的资金也不宽裕了好不好？

    江奕看了看两人的情况，等到各自都消停了才摇了摇头：“齐厂长，我们不用借钱，只是需要你们给几个月的宽限期。因为这次我们打算买入现货。”

    前两次把安钢害惨了，江奕现在也想帮他们一把。要不是自己推出期货这个工具，安钢的小日子也不至于这么惨，真让他们对期货形成阴影了、以后再也不参与，对于彭商所的影响也不好。

    更何况，现在的钢价的确太低，也需要发挥钢材储备的吞吐效果，让各方建立对于钢材储备制度的信心了。

    “你们打算买入多少钢材？我们尽可能地提供帮助。”齐厂长这时候倒是很配合了，虽然现在钢厂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谁让安钢现在需要他们支持呢？

    “先从几个大钢厂买入50万吨吧，价格就按照目前的市场价。一旦信号传出去以后，期货价格预期就会有所上升。”

    五十万吨确实有些少了，对于安钢是够了，可是对于整个市场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挨骂的人刚想再争取一下，齐厂长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没问题，你们就先付10%的定金吧，其他资金宽限3个月。”齐厂长这次没给江奕太大的选择权，自己答应下来3个月宽限期已经是非常慷慨了，回去做工作都很辛苦。

    这个数值已经远超江奕的期望值，这不就相当于又给了自己一个保证金杠杆的待遇嘛。

    齐厂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就舒畅了起来：

    “要说彭商所就是厉害啊，据说这次下午的分论坛还要讨论建立国家商品储备制度、民间大宗商品储备保税制度，我看你们就是比其他交易所要厉害。以后我们会多引荐兄弟钢厂来彭商所的。”

    提起这个话题，江奕倒是替他们有些难过了：“齐厂长，听说以后国企进行期货交易可能要受到比较大的限制了，以后有可能只能进行套期保值交易，规模也受限。”

    这个信号其实齐厂长已经听说了，他有点儿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唉，没这个金刚钻，还是别揽这个瓷器活了。以后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你们的节奏吧，你以前说钢材要涨，结果去年真的就开始涨；你们赌今年下半年会跌，结果一下子跌了这么多。”

    抱怨完以后，他向跟随自己过来的同事小声交代了几句，那人如获大赦一般离开了。

    “不说这些闹心的事情了。其实双方合作还是挺不错的，巴国那边的两块铁矿勘探地块现在已经有一个地块探测出了铁矿，品味也超过了50%，比国内的高了一倍；远东阿穆尔州的铁矿石也开始供给黑省的钢铁厂了。只是以后要是还这么跌价的话，也赚不到钱。”

    “小兴安岭地区、雅库特共和国南阿尔丹矿区的铁矿也要抓紧了，秦叔叔说你们现在的积极性不高。你们放心，这些钢材生产出来以后，我们保证十年内的销售。”江奕把这两块铁矿石产地纳入中长期开发计划，可是安钢似乎没当回事，再加上今年下半年流年不利，项目已经接近停滞。

    “技术和人手都是现成的，只是我们判断必要性不大。如果你们能够承诺包销的话，我们没意见。”齐厂长又获得了一个保证，看来这次的收获不是一般地大。

    他不知道的是，随着这些机制地逐步落实，安钢将逐渐转变为技术和人员的提供方角色，话语权也不断丧失。

    总算送走了这个“老大哥”，江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他们斗智斗勇可真是不容易，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厉害人物，谁都不容易上当。

    只不过江奕的获益是在暗处。即将开始的几大产业布局，尤其是军队企业合作马上也要展开，大规模公寓建设已经起了头，等等，都是外人不知道的，都需要大量的钢材采购。

    没有数百万吨钢材库存的话，大湖城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也会受到阻碍。

    就在江奕畅想将来的时候，一堆人涌了过来。走进以后，江奕才发现自己只认识两个：一个是辽省冶金工业局负责人，今天上午曾为彭商所张目，一个是韩成斌。

    韩成斌被一堆人拉过来，还有些摸不清情况：“江老板，这几位是春刚、本钢和抚钢的财务部门负责人，他们说你打算大量采购钢材？”

    冶金局负责人看到江奕吃惊的样子，就知道里面有猫腻：“江老板，刚刚是安钢财务部门的一个同事去跟他们部门负责人汇报，说是你们打算买50万吨钢材。还说你们在考虑建立钢材储备，这不辽省几个钢厂都有消化库存的问题。”

    原来如此，江奕有些苦笑不得的样子，让众人看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

    怪不得齐厂长并没有步步紧逼，原来是早就打算好了“发动众人的力量”。

    “我们是打算从安钢采购一些现货，只是我们的资金也比较有限。”江奕也没有隐瞒，和盘托出了他与齐厂长达成的协议。

    “只收一成定金，的确是有些少了。”有钢厂不像安钢那样信任江奕家，也不知道他们家实力这么强悍，当场就有些犹豫了。

    “没关系，想要合作的就一起聊聊，觉得接受不了条件的就算了。”省冶金局负责人主动就担当起了秩序维护者的重任，只是还不忘记补充一句：“虽然一成定金是有些少了，不过到现在为止明确要大规模采购钢材的也就是这一家了。”

    这时候大家都不看好后市，谁敢贸然进场？

    看到冶金局负责人这是非要让自己采购东北区域的钢材了，江奕无奈之下也只能从了他。

    韩成斌脸色最难看，自己稀里糊涂地就被人拉了壮丁，到了以后才发现江奕竟然什么都没有答应他们。

    “要不然就跟他们说以后再考虑吧，要不然资金太紧张了。银行现在可难说话了。”

    “尽量让他们别同意这个条件吧，省里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江奕很为难地跟韩成斌说着，只是声音有些大了。

    或许是看到局长出面更好使，几个钢厂财务部门负责人在请示了厂里以后，郑重提出要向江奕家出售120万吨钢材。

    最后在各方一番你来我往之后，终于议定了一百万吨钢材、一成定金的采购合同。

    冶金局长很开心地坐了一会代言人，忘记了上次让他们确保钢材采购合同造成的麻烦事了。

    “江奕，这150万吨钢采购以后，即使是10%的定金也有4个亿。”韩成斌一时激动，竟然对江奕直呼其名。

    江奕摊了摊手，表示这是你的事。

    韩成斌压了压火气，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个江奕最近表现得越来越像二世祖了，倒是让他有些畏首畏尾。

    “江老板，哎呀，你们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一个中年人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下也迅速地来到了江奕这边，很是不见外的样子，提醒韩成斌大事不妙。

    果然，那人一边握着江奕的手不放，一边就开始诉苦起来：“今年下半年可把我们坑苦了，还好彭商所有个储备制度，我们是举双手赞成的。你放心，我们完全接受贵方提出的条件。”

    江奕不急，韩成斌先急了：“这位领导，我们可没提任何条件呀？”

    没想到，韩成斌的“表演”更加坐实了刚才的一些传闻。那些人现在更带劲了。

    “不知道您是？”江奕的手被人轮番着握了半天，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这就无比尴尬了。

    “我们是冀州的，哈哈哈，我们省的钢铁质量可是一流的，您放心，我们一定按照交易所的质量要求来。”

    仔细一问才发现：这几个都是河北那边的钢厂财务负责人。他们这次来参加这次论坛，对于大政方针插不上话，对于交易所的运营机制不太感冒，但是对于钢材价格却是非常在意的。

    他们本来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推销一部分钢材出去、也好盘活资金的。

    最后，在一帮大人的“威逼利诱”“循循善诱”和“软磨硬泡”之下，江奕这个二世祖再次被顺利公关了。

    这一次又是150万吨钢材入库。

    只剩下韩成斌一个人生着闷气，直到只剩下两个人。

    “韩经理，我们马上要有一批项目开工了，这300万吨钢材差不多够用。但是现在东江、中江、申江和南江贸易公司的仓库里，已经很少钢材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资金太紧张了，万一要是断了···”韩成斌进入江奕的体系以来从来没经历过苦日子，再加上整个体系这么庞大，他想都不敢想要是资金链断了会发生什么。

    “江采那边10亿美元早就准备好了。”江奕也没再多说，能让他顺利执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