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不会饶过谁，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

    下午一点钟刚到，常局长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常启军原来是任城市电信局副局长，在担任腾龙二期负责人后逐渐成长为腾龙公司的负责人。

    或许是因为根正苗红，一直在通讯领域奋战，所以他从来都是遇事不慌。

    直到这几天，指标的事情让他无法平静，于是他在酒店里汇合了吴江元一起来了。

    “吴主任，还是你先说吧。”常局长看到房间里还有陌生人在，要面子的心态就占了上风，把吴江元推到了前面。

    江奕简单介绍了一下江美霞和江采，就让两人坐在旁边当起了观众。

    “这次的指标是有些高，不过我们的产品也在不断地更新换代，罗铮也已经到了到兰陵对于我们的技术研发有很大帮助。我们还是有一些机会的。”吴江元见识了前几年交换机的爆发式增长，对于1994年的发展还是有一些信心。

    常局长一听吴主任的表态，压力大之外又加上了头大，他赶紧把话题接了过来：“吴主任，我也觉得今年会有些机会，只是我们现在的指标也太高了，如果真能实现的话，全年度额销售额可就要达到五亿美元了。”

    五亿美元压在身上，让常局长瑟瑟发抖，他拒绝了一切理性和测算，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数字太吓人。

    1993年，交换机的销量已经达到了600万线，其中国内380万线，出口220万线，创汇2.2亿美元。这些外汇只是销售给香江子公司的价格，实际上香江对外销售了3.3亿美元，其中的价差被留在了香江的销售子公司，方便今后的资金腾挪运用。

    按照常局长当初的理念，价格不变的情况下可以增加20%，比前几年的高歌猛进算是非常谨慎的。只是江奕也没提出什么不同意见，因为江奕看到的是他们漫不经心写下的“如果价格下调50%，则出口可望增长150%。”

    所以，当汇改的消息传来，常局长领导的目标就确定了：1994年国内销售目标是460万线，增长接近20%，算是比较容易达到的目标；可是国外的目标就太高了，要达到550万线，增幅达到150%，让常局长这个长期在体制内任职、习惯了一切有准备的官员怎么能安心？

    “常局长，要是一般企业，出口达到3亿美元难不难？”

    “那肯定很困难呀！”常局长张口就来，说完后看到吴江元笑眯眯的表情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1993年不是已经出口3亿美元么？

    “我也知道咱们不是一般的企业，只是···我觉得这样太吃亏了，腾龙交换机本来就是白菜价，价格太低了反而会让客户担心我们的质量问题。”常局长果然是习惯了场面话，立场转变地毫无违和感，而且是完全站在了老板的立场上。

    “从内地到香江的出口价格就按照以前的人民币价格，后面会有香江的销售子公司负责国外的定价策略。他们不会降价太多，调低20%即可。但是可以承诺客户在三年内免费升级，这样就能彻底打掉对手想要在产品换代的过渡期挖墙脚的妄想。”

    听到江奕的表态，一直有些担心的江采终于放心了：“我早就觉得这么便宜不是好事了。欧美那些国家的产品明明没有咱们的好，还要比咱们的价格高一倍。要是再降价，我都没脸见人了。”

    各方立场出奇地一致，看来交换机的确是让人最放心的产业。目前真正能够通过出口创汇、为国际化经营提供弹药的也就是交换机产品，这几年正是交换机的出口带动了海外销售布局，也带动了其他产品的销售。否则就算是有江奕的金手指，也撑不住每年大量资金进入华国。

    这些外汇资金要想再出境可就难了，毕竟这时候的华国外汇储备只有几十亿美元。而在江奕的设定中，也没有把资金再次流出国门作为选项。

    “如果三年内能够达到十亿美元出口创汇，那么交换机和电话机厂就可以组建一个新的集团了。”摆平了这个产业，江奕不禁豪情大发，随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话说的常局长心里释放了一头小鹿一般，到处乱跑。组建一个新的集团，那么集团副总经理还不是自己的？

    交换机的重要性还在于它是国内布局的一项重要利润来源。由于国产程控交换机的横空出世，大大加速了华国的“电话进入百姓家”步伐，1993年腾龙的国内销售利润突破了10亿，是一个妥妥地“现金牛”项目，为整个系统提供着流动性。

    在整个系统内，也就只有最成熟的BP机和寻呼台提供的现金能够超过它。其中BP机的销量超过了400万台，利润超过了45亿；寻呼台的利润22亿，要不是由于宋家贤大量收购地方寻呼台的话，利润将接近30亿。

    结果恰恰是这两个公司不担心指标完不成。估计白志清是觉得寻呼机的主要市场在国内，国外就靠着交换机的推销、顺便搭个便车就行了。

    国内的资金腾挪已经很顺畅了，今年还要有大量资金入境收购，所以重点就要放在“出口爆发”上。华国的最大优势集中体现在一个产业领域，也是第一个反超扶桑国的领域：家电。

    江奕现在很是担心。今天来的几个人都没有信心，要是家电产业的销售队伍再没有信心的话，自己可就真的顾不过来了。

    吴江元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讲话，看着江奕和常启军这么焦虑，他的脸上有一股难以名状的羞愧。

    “我这次净给你们添乱了，以前也没想到芯片这么费钱，今年估计···还要亏得更多。”

    三年前就开始实施“方舟计划”，养了数百名芯片领域的工程师、研究人员。后来又花了大量资金引进了四条存储器芯片生产线，请来了上百个扶桑国的芯片专家，也有美利坚的专家，在香江还有研究所。真是最大的烧钱大户。

    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靠着学习机、有智能概念的家电、VCD影碟机和电脑等产业的“照顾”才能延续下来。

    这些产业原本可以选择更加便宜的国外芯片，性能也比你的好，而且容量更大。

    “现在已经培养出了音频解码器、视频解码器和微处理器等几个企业了，说不定以后这些企业能有几个变成巨潮那样的盈利大户呢。”江奕最对不住的就是吴江元了，研发的程控交换机盈利能力最好的时候被调去主持研究院，接着又是大把引进扶桑国的芯片生产线，心脏不好的早就睡不着觉了。

    “罗铮那边最近有些犹豫了，可能会有一些变化。”吴江元终究是个老实人，这些事情也没隐瞒。而这件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常局长的份内事，人家都知道过节的时候不好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罗铮也会变化？”江奕明显地吃了一惊。芯片亏钱是预料之中的，罗铮主持的交换机不受待见、他的导师倪院士受到排挤，这可是圈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程控交换机项目近期有了一个标志性的进展。去年罗铮之所以萌生退意，就在于他辛辛苦苦带队研发的交换机受到冷遇，有人不想给倪光楠立的项目“赏脸”。

    可是到了今年1月1日，第一台程控交换机在冀省廊坊顺利投入使用，销售额100多万元，取得了程控交换机项目的开门红。这又让罗铮的心思活了起来：项目再不受待见，实打实的银子总会让人心动吧？

    刘和倪的争执在整个华国闹得人尽皆知，江奕更是清楚想联公司在交换机领域毫无建树，罗铮作为倪院士带的研究生这个身份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受到重用。

    “罗铮主持的交换机项目跟我们现在的技术比较互补，他要是不来的确会给我们不小的损失。我们的万门程控交换机进展受到的影响最大。”吴江元是个技术控，接触罗铮后就去相信了解了他们的技术路线，那时候越看越是欢喜。

    现在一连串负面消息爆出来，他只顾自己感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给江奕上了多少眼药。

    由于罗铮主持的项目采取了和HJD不同的技术路线，融入了PC技术，呼叫处理器采用了嵌入式的286CPU，引入了PC的总线，另外软件采用了C++编程，可在PC上开发、直接下载使用，PC的各种外围设备、开发工具等都可以直接应用，大大缩短了开发周期，提高了性能价格比。

    “如果罗铮被别人挖走了，以后他们的交换机就可能成为我们的对手。而且从1993年年初开始，为华已经下大力气放在2000门交换机的开发上，万门机是我们不能输掉的战争。”江奕对这个人的去向没有什么印象，不知道他会不会投奔兴中、为华，还是留在想联蹉跎岁月，总之任何一条路线对自己都不是好消息：“既然他还心存侥幸，那就给他们加点调味品、上点眼药。”

    吴江元和常启军看了看三个姓江的，他们的眼神都表达着“阴险”、吾不为也的意思。

    “不用做什么，就让媒体发起关于贸工技和技工贸的讨论就是了。”江奕曾经和吴江元发起了信息安全研究中心，其中就是以媒体为主力，讨论业界热点。

    那时想的主要是对付外来通信巨头，没想到还有对付国内竞争对手的一天。可是想到三十年后华国在芯片产业方面吃的亏，江奕也能心安理得地发动这场“袭扰战”。

    “这样倒是简单，路线之争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吴江元看到江奕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动计划，这才放心了。

    常启军还有些疑惑：“联想已经确立了‘技工贸’的路线，还有必要再挖出来炒冷饭吗？”

    “冷饭可以做蛋炒饭，中间再加个‘蛋’，看看有没有人在中间催化一下。”江奕清楚这个路线之争将会不断地被吵来吵去，直到当事人退休后还会被人拿来再次检讨。

    “你倒是提醒我了。前年春节的时候，有个管销售的经理就跟倪院士闹腾过，那时候一起上马了许多研究项目，销售经理就觉得几十个项目一起上是乱来，需要大量资金，而且很多项目没有经济效益。也有人说这个销售经理反对‘技工贸’路线是为有些人探路。”

    随着华国市场向外国电脑开放，国内电脑厂商遭遇了“滑铁卢”，想联公司也不例外。估计这个负责销售的经理也是需要一个替罪羊，有难了至少大家都要受点罪才行。

    “我也听说了，今年想联公司的销量也掉下去了，估计完不成年度销售计划。还有人说是新浪潮电脑被江老板收购后起死回生了，所以把他们挤下去了。”常启军的思维终于也“拨正为乱”，为江奕提了一个新视角。

    “这就好办了，既然他们国惯了好日子，今年完不成销售指标肯定要再闹腾一次。到时候要是有媒体把这些矛盾爆出来，会怎么样？”

    一直顺风顺水的“明星企业”，现在却是在外受到各大品牌分割市场，在内倪光南院士的研发投入所需资金越来越多，那些搞销售的不闹腾才怪。

    “就怕这么一闹疼，倪院士也不好看。高级知识分子都爱面子，到时候可能难以收场。”吴江元还是第一次看到江奕“阴险”的一面，以前看惯了这个家伙伟光正的形象，现在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倪院士是想联公司的柱子，他怎么可能离开？”这时候的想联还是把倪院士推到台前，主打“高科技企业”这个大旗，倪院士这时候就是想联，所以常启军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倪院士的想联。

    “不一定，从1991年开始想联的汉字系统就已经出现了滑坡，要不是倪院士团队推出了一款自主研发的打印机芯片，凭借这款芯片与惠普达成合作，他们的销售肯定很难看。去年他们虽然是国内第一的电脑企业，但也受到了国外厂商的很大冲击，国外品牌的优势是全方位的，保不准有人会放弃‘技工贸’路线，那样的话倪院士的地位就很悬了。”

    “技工贸以技术为主打，所以倪院士是公司代表人物；技工贸之后，怕是要以销售经理为公司的代表人物了。说不定倪院士也会走。”江奕建立了完整的路线，说不定倪院士也能够提前退出那个是非之地，那可是大大的惊喜：“那就提高这次的目标，把师徒二人一锅端过来。”

    公司内部的两派之争一旦就被拉到明面上，再加上想联公司的工程师人数本来就比销售队伍要少得多，技术一方的人数存在极大劣势。再加上当家人本来也不太喜欢”技术大于销售“这种理念，到时候不拉偏架才怪。

    这一次，江奕也没给两人质疑的机会，他们想不到倪院士的沉寂给整个国家的芯片事业带来多大影响：“今年试试把几所技校改编为半导体职业学院，多培养一些蓝领技术工人。理论课由半导体研究院的专家，实践课请扶桑国的专家支持。”几年过去，最后几所不愿意被兼并的技校已经吃够了苦头，现在想主动被“博识教科”兼并了。

    “另外，他们的打印机芯片技术应该也不错，我们也要开始进行研究。逻辑芯片、操作系统等倪院士立项的项目，我们也都跟踪起来。”

    江奕这次是下了血本来“栽下梧桐树”，就等着倪院士在适当的时机看一看这边。

    只要他动了心思，再加上知识分子内心的“宁愿坐到角落里安静，也不愿意与人斗”的内心倾向，那时候一个“行途陌路”的想联公司是没法栓住这个爱好研究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