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江奕没想到的是，日朝智子只是一个开头，汇改造成的冲击波接踵而至。

    段勇平到达海南的时间仅次于日朝智子，不过他的行踪被刘海龙听说以后，被后者抢先见到了江奕。只是这一次，刘海龙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由于担心被人抢了先，刘海龙没有提前约定时间就直接赶了过来。到了以后却发现江奕的房间里已经有了几个人。

    “这两个是我大姐和哥哥，他们正好也在，想要了解一下。正好以后学习机的出口也需要香江那边配合。”江奕简单介绍了一下，把刘海龙吓了一跳。

    感情今天是姓江的家人到海南大集中了，这下子给他的压力可不要太大。

    江美霞到现在还有些惴惴不安。以前江奕对自己有些冷淡，她并没有主动去缓和。可是没想到后来其他亲戚都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以至于三年多过去了，姐弟俩的感情更加地尴尬了。

    这次要不是江文社一起来了海南，她甚至没有勇气直接面对自己的弟弟。第一次到海南的江文社在酒店里待不住、跑出去溜达了，江采的存在又大大缓和了现场的气氛。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被这个冒失的刘海龙打断了。

    “两位江老板好，不知道你们要过来，要不然我就多拿两份新出的游戏了。”刘海龙这次学乖了，更像是一个商人而不是文艺青年，鸡窝头终于不见了，换成了成熟男人的小平头。

    终究是为生活奔波改变了他，让一个三十来年不注意形象的人改变了风格。

    “《植物人大战僵尸》、《末日生存》已经出品了，不知道卖得怎么样？”这两个产品是江奕的创意，加上自己几个同学参与设计和制作，意义自然不同。

    “简直都要卖疯了，你···和那些同学们真是厉害。在很多课程的卡带里都有一些小游戏，把那些课程的销量也带动起来了。正好也是在寒假前推出，估计寒假能够卖出一两百万片。”

    江美霞第一次加入这样的场景，看到一个朴实的经理人轻松说出“一两百万片”，心里就是一惊。她没想到国内的产业已经发展得这么快，与之相比，她两口子在白罗沙的辛苦经营就有些不够看了。

    “一两百万片不算多，你们跟王思忠沟通一下，在主题公园里也放置这些玩偶，还能再带动一下。”在手游时代这样的游戏都是以亿计算下载量，一两百万销量还真的勾不起江奕的兴致来。

    “我们已经打算好了，等这两款游戏获奖了，颁奖的时候还能再兴起一个波澜，以后的游戏比赛也可以把这个纳入比赛项目。再加上主题公园帮忙，我们觉得一年内还能再销售出去一百万片。”刘海龙这次非常的谨慎，一点儿大话都不敢说，看到江采和江美霞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感觉到机会来了：“江奕，关于明年的销量预测，那时候我们考虑不周、都是乱写的，没想到国家真的···”

    想到白纸黑字上写着的那些指标，刘海龙不能不汗颜，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要极力来证明自己“不行”，这可真是让他难以说出口。

    学习机这个产业看起来很大，声势也搞得很是吓人：年销售1300万台，创造的就业综合起来也有30多万，碟片更是超过了5000万片。可这里的“辉煌”却不能涉及利润，那个数字从来也不会出现在公众场合。

    外人根本想不到，学习机闹出这么大的阵势，1993年全年的利润预计也只有不到1个亿，其中学习机不到4000万元，碟片不到5000万元。更神奇的就是江奕的定价策略，每次好像快要出现利润的时候，江奕总会想方设法让刘海龙“回馈客户”、“XX节大酬宾”等方式再把盈利甩出去。

    “小奕，变化这么大，可能大家都没想清楚，要不然这些指标就降低一些吧。”江采看着刘海龙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这么求着江奕，心里一个不忍心就站到了别人家的队伍里去了。

    江美霞也想掺合一下，毕竟白罗沙的事情她就有很大的话语权。可是这次她忍住了没吭声。

    “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你在香江要负责总的出口额，给刘经理降低一些指标，你就多辛苦一下吧。”江奕一句话把两人的“一致对外”变成了“相互取长补短”。

    “香江这边就是个记账的，我哪儿能有这么大本事？”江采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惹火烧身，气势一下子就蔫了，坐在侧边再也不敢吭声。

    刘海龙向来都不喜欢跟人纠缠，即使有些想法也是“闷骚型”，现在让这个本就不善言辞的家伙开口向江奕要一些特殊政策，还真是委屈他了。

    毕竟他刚刚出道时是自带光环，江奕是要口口声声地叫他一声“刘叔叔”的。

    “要是能把这些游戏单独制作成卡带，这样的销量还是会比较大的，毕竟游戏机比学习机受欢迎的程度大得多。”刘海龙憋了半天才提出一个像样的要求来。

    这个建议可谓非常切中要害。华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允许游戏机的进口，所以任天堂才无法进入华国市场。段勇平当年正是打了一个擦边球，以学习机为名、配置了游戏功能。

    但是东南亚的大部分国家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刘海龙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他的确是感受到了出口方面的压力。

    “可以少量出版一些专门的游戏卡带，而且在东南亚市场不能以游戏机为主。暂时不要建立直营模式，依靠合作机构的渠道就行。”江奕对于刘海龙基本上是有求必应，除了指标。

    “明白明白。现在要是打出游戏机的旗号，把自己的名声搞坏、被家长纳入黑名单不说，还会引起扶桑和欧美大型游戏机厂商的封杀。”刘海龙没有争取到指标的减免，可是要是能单独出售游戏碟片也是一个大的突破。

    要知道当初段勇平和任天堂对阵的时候，可是把发达国家以外的市场留给了小博士的。只是以前的策略都是以促进下一代的学习为主，再加上华国能够提供的内容暂时没有太多，所以没有大规模推广，以免被打上“代理商”的标签。

    现在已经推出了数十个小游戏，又有《植物人大战僵尸》、《末日生存》、扫雷、扑克等小游戏，就可以和任天堂授权的小游戏相互搭配，自己的江湖地位可就牢固了。

    “听说路遥文学奖有一个作品是关于火箭救援队的，能不能给他们颁个奖？就是那些救援队员经常要求助一个的博士，我觉得可以在小说里把这个博士改为一个叫做‘小博士’的人工智能，或者电脑也行，随时为他们提供智力支持。”

    “怎么这样的童话也能中奖？”江奕越听越觉得这个有点像《汪汪队》，要是路遥文学奖授予这样的作品，以后可要被人笑话了。

    “这是明星胡小姐他们那边选送的，很多人也喜欢看，可能很多观众都是年轻人吧。”

    既然已经中奖了，现在可来不及行使“一票否决权”。江奕悲惨地发现有必要为童话单独设置一个奖项了。

    只是刘海龙这次瞄上“小博士学习机”的广告功能，看来他是真的进化了。

    “动画里的物理博士，已经授权给‘小博士学习机’使用，只要物理博士方面的动画片跟着VCD影碟机进入你们的销售目标国家，学习机就多了一个先锋队。”影视艺术节的举办已经为东南亚等国的市场销售打下来基础，所以江奕对学习机的销售完全不担心。

    只是刘海龙却没那么放心，他忽然想到原来今年还是要和段勇平携手奋战。

    两人以前在学习机初创时就是上下游分工，可是江奕忽略了两个平级的经理之间可能存在的协调问题，结果两个人就有些不对付，直到段勇平主动离开、负责VCD影碟机。

    等到刘海龙一走，江采就憋不住了：“小奕，既然这个学习机不怎么赚钱，你还费这么大劲干嘛？多花点时间到香江市场看看，怎么着也能赚几个亿吧？”

    这句话直接把江美霞插话的欲望给打回去了：刚刚听到学习机碟片都是以百万计算，她就吓了一跳。现在江采动不动就是以亿计算，简直要让她不敢想了。

    我的这些家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没有游戏，哪儿能卖出去学习机？没有学习机，哪儿能卖出去外国品牌的衣服？没有VCD，哪儿能卖出去摩托车？”江奕几句话把江采绕晕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段勇平就到了。

    段勇平出道很早，而且在生产型企业待了多年，更是早就认识江采。这次见到江美霞，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好意思。

    “1994年我们的计划是国内销售60万台，国外销售20万台。本来当年就可以盈利的，只是为了明年的销售倍增计划，需要投资接近20亿增加产能、扩大销售渠道，所以今年要亏损接近17亿。但是这个产业线能够提供接近30万就业。”

    大概是知道了江奕喜欢立足长远、创造就业，所以每个数据都是江奕比较看重的。

    “亏掉17个亿？”江美霞听到这里简直要哭了。刚才的学习机是微利、算是赚个吆喝钱，现在又来个亏损这么多钱的，我这些家人都在干什么呀？

    “不算多，要是多增加一些产能，可能还要多亏损一些。”段勇平并不知道江美霞不知道国内的经营，还以为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亏损。

    “姐姐，等会儿结束了我再告诉你怎么算出来的吧，现在先多听听。”江采知道江美霞遇到的心理障碍，以前他在争取段勇平加盟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哦。”江美霞也干脆站起身来，免得待会儿再听到什么让她难以想象的数据。

    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难以想象的数据。

    “VCD碟片今年肯定能过千万片大关，即使有那么多盗版的，我们也不怕。”段勇平和刘海龙的性格相反，敢说、敢干，直接抛出了1000万。

    正版的VCD碟片售价只有6元每片，明显地就是不给那些盗版者很大空间，除非他们能够进行大规模盗版、具有很强的规模效益。

    只是规模做大了，就容易被盯上，代价太高。这就是段勇平最大的底气。

    还不止，段勇平还有后招：“这些碟片很容易被盗版，所以我打算在进入各个国家之前先跟当地的律所联系，抓几个害群之马，一定要把这些人扼杀在摇篮里。”

    “在香江就有很多律所，律师也很专业，这种知识产权官司他们最拿手了。以前在巴国的那次官司就是他们帮忙去处理的。”江采又坐不住了，这可是他经手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多久消灭盗版？”江奕看起来很是认真的样子，让段勇平觉得他会赞同自己的想法。

    “估计没法完全消灭，但是用个三五年降低一下盗版风还是有一些作用的。”段勇平前世的学习机就被很多人质疑过“盗版”，知道盗版问题的复杂之处，在本国已经难以有些管束这些盗版者了，何况要在异国他乡作战呢？

    “三五年见效的话，那时候VCD影碟机还有没有呢？”江奕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鼓励段勇平继续发挥。

    段勇平忽然发现自己的逻辑不顺了。

    自从VCD影碟机降世开始，就有一种“过渡产品”的说法，也就是从录像机到DVD之间的过渡，几年后DVD出世，就再也没有VCD的活路。普通大众可以无视这种观点，作为影碟机行业的一大巨头就必须要考虑了。

    真要按照段勇平的思路去推动，恐怕要消耗所有利润甚至倒贴钱去打击盗版，在友情赞助一国普及法律的同时，虚耗数年发展和产品更新换代的精力。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前世大部分内容制作方的现实遭遇。不要以为打击盗版那么容易，盗版的背后是违法者的收入、违法实施地的全产业链收益，以及低成本获得产品的消费者，而唯一的受损者只是孤独的内容创作方。

    “唉，说实话我也发现打击盗版非常困难。有个公司花了上百万去寻找证据，最终也胜了官司，可是最后却只获得了不到5000元赔偿。”段勇平想起这些也有些气馁，可是他又的确没有更好的思路。

    “那么换个思路，我们不去打击盗版，而是让所有参与者都帮我们传播一些东西，怎么样？”江奕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让段勇平有一种想骂人的感觉。

    这是在扮演老师那种“循循善诱”的角色嘛，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小学生？

    尤其是还有两个旁观者在炯炯有神地看着。

    只是这时候段勇平没有躲闪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要是在VCD影碟里插播广告的话，盗版者可以把这些广告去掉，他们的碟片反而会卖得更好，最后把我们的市场全部占领了。”

    “如果不是单独的广告，而是植入型的广告呢？比如主演是我们的广告主角，比如道具是我们要推广的产品，再如让影视剧里的场景就是我们要推广的产品制作方呢？”

    通过道具、台词、场景、剧情等方式植入广告，会让盗版方也没有删除的冲动。在这个时候，所有相关方都会成为华国新产品的播种机、宣传队，而且是免费的、主动的。

    事实上，盗版问题的解决只有在互联网时代，通过爱优腾等视频平台集中，并可以通过网络锁定IP地址才能有效地打击盗版。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一切的努力都会像是堂吉诃德一样，对抗着一个想象中的魔鬼。

    “大家都开心，谁受损失了？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在段勇平明白以后，江采就有些跟不上趟了。

    “受损失的肯定是观众吧？他们不知不觉地就看了这么多广告，脑袋都变傻了。”江美霞这次倒是听懂了，看电视是她的专业之一，广告更是她痛恨的标的。

    “大姐说得对。”江奕难得地认可一次江美霞的观点，主要是不能让段勇平觉得自家人不团结：“观众还可以选择不去看那些广告太多的影视作品，其实真正受损的是那些食古不化、坚持纯艺术的那些制片方。他们会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制作的影视剧无法回收成本，然后投资者不再去给他们投资。”

    对于影视制作者是这样的结局，对于商家又何尝不是？段勇平忽然发现自己和江奕之间的巨大差距，而如果以自己的思路去经营，等待自己的将是被淘汰，被市场抛弃。

    “江老板，今天听你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说实话，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惴惴不安地，明知道打击盗版这种思路非常辛苦，可是却没有更好的思路。现在我知道以前有多傻了，听说海南这边的省级领导评价你是‘天纵奇才’，我觉得确实不假。”

    江奕也没多谦虚。如果没有更加厉害的模式，怕是很难降伏这尊大神。只有通过不断地推陈出新，才能让他在跨越一道山峰后看到前面更高的山峰，不至于“傲视群伦”、早日脱身单干。

    “哈哈哈，你以后把VCD当作我们销售产品的高速公路就行了，路上跑的车就是我们的产品。你的VCD卖得越多，我们的产品就越能打开销路。”

    “这就是卖水和淘金的故事，没想到竟然能用得这么好。”江奕没说这个简单的道理，主要是被很多咨询人士用得太多了，没想到段勇平自己说出来了。

    进行到这里，江奕是真的累了。段勇平刚刚离开，江奕就爬到了床上，午餐也不想用了。

    “小奕，这才是当老板的感觉啊，前几天你刚要任命六个副总经理，今天他们又来向你汇报。啧啧！”看到江奕一个上午的风采，江采认为还是这个感觉好，内地的职业经理人对老板的尊敬，可是远超香江的那些人：“要不然我们换一下吧。以后要是太辛苦了，我再给你换过来呗。”

    可是江奕已经没有精力理他了。

    江采看到江奕那个熊样，想想还是自己现在更好。那些香江的职业经理人虽然不太恭敬，但是干活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自己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只是他没想到有句话叫做“一句成谶”，而且不久就会应验。

    江美霞看到江奕这样，也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忽然感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上午谈到的很多事情她甚至都无法理解。

    这几年在国外积累的的信心，似乎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