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祖不想听什么，倘若要救人，那便是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折磨的荒唐话来。他只是知道，有些人如果你不救，那就再也见不到了，就真的以后想到她时只是记忆中的一个画面，甚至她的音容笑貌都会是你去在脑海中臆想出来的。那并不真实，只是虚假的，虚假到日后的你都不愿意去再多回忆。

    红月是他的徒弟，可是对于他来说却不仅仅是徒弟那么简单……他是为了红月可以先不顾秦老吩咐要事的，对于他来说秦老之恩重于泰山，可是红月呢？她只是鸿毛一缕却亦重于泰山。

    “梦达，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元婴燃尽，倘若还想活下来，那就需要用虚火炼化，重新凝实元婴，这其中的痛苦你可知道？你这徒弟能忍受下来吗？一旦炼化过程中没有忍受得住，那就是前功尽弃，必死无疑！”梁老也是面露不忍之色，他或许不太清楚自己的这为老友为何刚刚如此失态，但是他也明白看来眼前的这个弟子真的是对于他来说极为重要。

    他如是想着，却和所有在场的人一样，忘记了吴师祖刚刚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道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人，此时这脚下的门槛就如同是一道天堑一般，门槛这边是天堂，那边则是地狱。陈道就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却也无能为力。那躺在床上的红姨与他素昧平生，却或多或少因他至此，一种发自心底的愧疚和无奈油然而生。但是他突然好像又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只是一时半会他还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但是他又感觉，这刚刚发生的一切里面有一个什么秘密！是关乎于他的一个秘密……

    是什么呢……陈道锁紧眉头，他一遍遍过着刚刚那番对话，突然，一个词语撞在了他梳理的神经上！

    决明！决明！

    刚刚吴师祖叫屋里的这个老者叫决明？梁老？

    梁决明……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秤砣一样砸了下来，梁决明。

    当年刚刚入玄阴观山门时候的事情在此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因为天资只能走记名弟子入门的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引他进入山门的则正是一个黄袍弟子，他若是没有记错那人名叫黄秋生。刚刚入山门的他就对这位师兄都听过一件事情：

    “那个，师兄我还有一事想问，咱们玄阴观有没有一位师兄叫梁决明？”

    梁决明！这正是当初他第一次被木簪传走受伤后医治他的老者梁老的儿子！那是他对于那个老者的一个承诺，可是他却并没有最终兑现，他在整个玄阴观打听过很多次，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听过这个名字，再后来他知道了玄阴观炼尸的秘密，所以就有过一个猜测，这位师兄会不会已经出了意外。再然后就是玄阴观出事被灭了满门，至今玄阴观的观主玉无极还在自己的后背的长剑里躺着呢。

    本来一个已经被他快要遗忘的名字如今却突然以这样一个形式在此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的目光重新看向了那个屋里的前辈，那张仙姿风骨的脸庞竟然慢慢地在不禁意之间和当年那个山脚下的一个赤脚医生融合在一起……

    实在不是陈道想这么多想，他当然知道就算真的是完全的一个巧合，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一件事，不过是两个人都叫了一个名字罢了。只是若是再联想到当初的落中云？还有如今符文道的创始人云中落？以及自己身上出自晶木阁的木簪？自己和驭雷殿那说不清楚的关系？这些林林总总，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陈道的心底里产生出来。

    不真实，他猛地掐了一下自己，就像是想趁着自己肉身一个不注意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幻境之中一样。

    但是疼痛感就如同是被烧着的蜘蛛网，火焰一下子就蔓延开来，疼痛是如此清晰。这都不是假的。

    他退了出去，先暂时不想去管这屋里的天堂和地狱了，他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想舒缓一口气，给自己一点思考的空间。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从内宅处走到了大门处。对面便是城主府，如今的城主府虽说仍旧是和往日一般的平静，但是却丝毫看不出来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说来也着实是滑稽，一城之主居然会遁走空空，不论是怎么回事，也看出来联盟之中对于这些城池的管理实在是太过松散。

    “小兄弟？”陈道有些迷惘的双眼空洞地看着外面的街道，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声音就将他的思绪打乱。

    他抬头看去，是一个身着灰色僧袍，面相看起来极为和善的光头小和尚。这小和尚年龄应该只和陈道一般大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许是他的皮肤极为白净的缘故，看起来居然更稚气许多。此人双手合掌，极为恭敬虔诚的模样，对着陈道微微欠身，看起来便是：

    合掌默诵般若经，掩目未堪人间殇。

    草屐犹沾苔痕绿，蔽袍潜藏旧佛光。

    “不知这对面可是城主府。”这个和尚看着陈道，开口问道。

    陈道指了指对面的门匾，没有说话。那门匾上就写着城主府三个大字，他继续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和尚，大概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八大宗门除了如今到了鸿关的驭雷殿、丹尘，还有出了城去的天一流、万道一、天火界。还没到的便是菩提阁、符文道、灵兽宗。

    传闻中菩提阁便多是僧侣，一个个都是丹心菩提，面带佛光，心有蝉鸣，不动不行。所以陈道一眼看到眼前这个面相白净的和尚的时候，他就已经判断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城主府确实是城主府，只是里面已经没有我要找的人了。”和尚只是看了一眼陈道所指的方向，摇了摇头，没有告辞，而是继续看着陈道。

    这便是有些稀奇了，明摆的大字非要问一嘴陈道，问完以后又说已经没有自己要找的人，这样一番举动，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对面的和尚只是在故意找话。

    他看着陈道，却又想不是在看着陈道，更准确说不是在看陈道的这身皮囊，而是看着他的灵魂。蓦然，那和尚突然扣动起手中的佛珠，高声吟诵起来：

    “前缘蹉跎旧时光，

    苦累皮囊人半肠。

    蝇苟今生全一梦，

    山歌唱破泪阑干。”

    这光头和尚吟完之后也不解释，只是笑了起来，走上前来伸出自己的右手：“在下菩提阁苦行僧释潜亮，法号度光。”他笑的很干净，就如同他的那张脸一样，说是苦行僧，却一点也看不出苦行者的那种风尘仆仆和苦涩。也正是因为他的笑容那么干净，里面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一时都有些忘记了他之前平白之间说的那些没头脑的诗句。

    他便也只好伸出手来：“蓝思道。”

    度光眉头一扬，似乎是有些对陈丹所说出的名字有些诧异，到很快就重新一笑：“也罢，名字不过是个虚妄，无妨，无妨。”他这么一说，陈道倒是立刻听明白了他在暗指什么，只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说的名字是假的呢？莫不成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法术能直接看出来他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只是陈道的疑惑，却不好问出来。

    “在下只是奉命来跟进鬼宗之事，还不知驭雷殿的长老何在？”度光收回来自己的手，问道。

    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团迷雾一般，陈道坎布台透，按理说之前来看，这各大宗门来此的也都是寂魂境的强者，可是眼前这个释潜亮却是不一样，站在他的面前，陈道根本就察觉不出来他的修为，甚至在他身上都感觉不到什么灵力。

    “这是菩提阁特有的佛霞掩光。”对面的城主府的大门吱吖一声便被推了开来，秦老从里面走了出来，已经看出来了陈道心中的疑惑，届时说道，“寻常人是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的修为的，甚至连对方身上的灵力都会察觉不到。”秦老之事身形一晃，就已经出现在了陈道的身前。

    度光很快就从府门打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然后就已经从这看起来不多老的老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这种压力让他一下子感觉回到了大殿之下被那些师祖盯着的日子。他合掌欠身：“晚辈不知前辈在此，先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他所说的冒犯自然是对于陈道的言行，毕竟他刚刚所说的那些偈语或许陈道听不懂，但是眼前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却是一定能听懂的，再加上他刚刚一句话揭穿陈道用假名这件事。一时间他还真的只能先请罪……

    但是秦老只是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陈道：“蓝思道？”他的脸上挂出来了一丝笑意，以他的聪明自然一下就猜出来了陈道为什么会用假名行事，所以他才笑了起来，他知道陈道是在为了他考虑，只是他不想这样。

    “陈道，你不必这样，这样小心谨慎地活着。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是让你再这么活下去，我要你放开来，畅快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