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下车之后又顺手处理掉了几只鬼鬼祟祟躲在院子附近的几只恶灵，这才走进家门。

    屋里的灯已经全都熄了。

    因为恶灵肆虐的关系，所以整个北城南域，除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还要继续维持之外，比如食物、电力，和水源，其他一切都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完全停止了所有运转，就好像人类突然进入冰河世纪，完全冻结。

    没有了可以玩乐的地方，所以这个暑假对于孩子们来说，并不开心。

    所以即便已经熄灯了，但有些屋里依然会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是年幼的孩子，往往越是精力旺盛，白天的时候得不到发泄，夜晚就没办法安心入睡。

    但总体而言，那群小子们还算听话，至少没有大半夜地到处乱跑，叶知秋就也懒得多管。

    啪！

    黑暗中，突然传来电灯开关的声响。

    正在厨房里面喝水的叶知秋回头看去，正见虽然已经离开医院，但目前仍在休养中的顾绯衣，正站在厨房门口的地方，身上就只穿了件十分老旧的睡衣，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张妈妈很早以前剩下的，虽然已经洗得掉色了，但一直都没舍得丢掉，便被顾绯衣捡了去，一直穿到现在。

    “还没睡呐。”

    叶知秋笑了笑，将杯子冲洗干净后便物归原位。

    “正好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

    “我知道，去东域支援，姜局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顾绯衣倚在门框上，脸颊依然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还问我伤势如何，能不能返岗工作，帮他们处理一下恶灵的问题。”

    “别理他。”

    叶知秋蹲在橱柜跟前，打算找些吃的东西垫一垫肚子。

    “张妈妈知道了吗？”

    “我还没说。”

    “那就等我明天走了之后再说吧，否则她又免不了好一阵唠叨，而且我敢打保票，她肯定会像你当初去京高学府报到的时候一样，给我收拾一大堆东西让我全都带着。”

    叶知秋没找见其他能吃的东西，就只翻出了几根胡萝卜，但也懒得再去挑挑拣拣，洗干净后便吭哧一声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你也清楚，那些东西其实大部分都用不到，只是张妈妈觉得咱们能用到而已。”

    顾绯衣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随即才说道：

    “她就是个喜欢操心的人。”

    “哈哈，而行千里母担忧嘛，理解理解！”

    叶知秋笑了一声，拿出一个胡萝卜示意一下。

    “你要吃吗？”

    顾绯衣微微摇头，随即从身后拿出一封文件袋，走上前来搁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我给你罗列出来的，带领小队需要注意的地方，但因为具体情况不太一样，所以内容比较笼统，你可以抽空看一下，但不一定非得按我说的那么做...有什么问题，可以多跟吴队长商量。再就是...”

    稍稍一顿，顾绯衣才继续说道：

    “东域神武局局长名叫刘广，已经六十多了，你应该知道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而且，他最早的时候还是个混地下的，虽然被收编后已经收敛了很多，但...你多注意。”

    “混地下的？啧，有点儿意思！”

    叶知秋笑了起来，上前之后一抬屁股，便直接坐在桌子上面，用嘴叼住胡萝卜，拿起文件迅速翻阅起来。

    里面还有不少关于东域局长刘广的内容，主要是基本信息，以及他的过往事迹。

    “下台曲生司禄星君？”

    见到神符隶属那一栏的内容之后，叶知秋顿时面露意外之色。

    顾绯衣点点头，转身说道：

    “你自己看吧，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问你个事儿。”

    叶知秋将文件放在一旁，又啃了一口胡萝卜。

    “你之前捣毁京都斗兽场那次，我听说你受重伤了，而且还在床上躺了四个多月，但我听说京都那边的情况跟这边几乎一样，你怎么恢复过来的？”

    “京高学府有自己的结界。”

    顾绯衣的回答相当言简意赅。

    叶知秋了然点头。

    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独到的法子，可以避免再被那些阴影抽取精力，亦或该说生命力，若是真能如此，这一趟出去之后，家里的情况也可以放心一些，至少不用担心这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而且那个已经在病床上面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洪武也能尽快归队，增添人手。

    但可惜...

    顾绯衣回头问道：

    “还有事吗？”

    “嗯？”

    叶知秋咬着胡萝卜眨眨眼睛，随即咧嘴一笑：

    “要不你今晚去我屋里，咱俩好好饯别一下？”

    顾绯衣默不作声，直接转身走了。

    “记得关灯。”

    “...好～”

    叶知秋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

    果然，没有厄洛斯的圣药给她帮忙，这女人根本放不开。

    叶知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文件，又多洗了两根胡萝卜，上楼回屋。

    这趟出门，叶知秋并不打算带上鹿鸣，也没法儿带——虽然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毕竟因为身份太过敏感的关系，所以不管要做什么都得先去考虑一下如何安置她的问题，但事已至此，就算后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只能多加嘱咐，让她白天尽量不要随便出门，晚上出去闲逛也别走得太远。

    至于鹿鸣听是不听...

    应该会听的吧？

    但这趟出门还算好说，毕竟时间再久也久不到哪儿去，可如果换成之后前往京高学府...

    叶知秋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将最后一口胡萝卜咽下去之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像人类混入鬼群一样，一只小鬼突然混进人类之间，又没办法掩藏身份，就不管怎么做都会是个极大的麻烦。

    多想无益，不如睡觉。

    ...

    次日。

    大清早的时候，吴茂源就已经开车来接叶知秋了，不过人员却出现了稍许的变动，坐在副驾驶上的并非端木，而是赵大娘，叶知秋刚进车里，这女人就立刻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挥着手与他打了个招呼，虽然满脸倦容，但看得出来特别开心。

    “呀吼～早上好啊，叶～队～长～！”

    “这怎么回事？”

    叶知秋皱眉看向吴茂源。

    后者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端木不愿意去，还说了一大堆君子不与匪类为伍、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什么的，我也听不懂，正巧赵媛想去...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东域那边的情况，正巧赵媛也挺合适的，所以就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允许他们两个换了过来...但主要是，我怕你跟端木吵起来。”

    “吵倒是不必，这样也行。”

    叶知秋点点头，将车门关上。

    “但那家伙明显读书读偏了，而且偏得还挺远。”

    “谁说不是呢。”

    吴茂源叹了口气，驱车离开福利院。

    “但想把他纠正过来可不简单，虽然年纪不大，但迂腐顽固这些东西，却一样不少，所以说实话，我挺担心那孩子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的。”

    叶知秋嗤笑一声。

    “说白了还是皮痒欠打，棍棒底下出孝子，等这趟出去回来之后，我肯定得找理由揍他几顿！”

    “要是有用就好了。”

    吴茂源的语气当中满是无奈。

    “之前顾队长负责带他的时候，也没少揍，但结果不还是现在这个别扭的样子，光是揍他肯定不够用，还得用些其他法子。”

    “再说吧。”

    叶知秋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而是从他之前出门就一直拎着的袋子里翻出了两份文件继续翻阅。

    一份是顾绯衣昨晚给他的。

    另一份则是姜夔给他的。

    东域的情况确实要比南域更加复杂，除了有被这次恶灵肆虐的事件波及到外，甚至还出现了诡异入侵的情况。

    但究其缘由，最开始的时候，其实这个案子还只是个小打小闹的治安问题，甚至可能算不上治安问题，因为那说白了就是两个年轻气盛的高中学生，因为在走廊里面不小心地撞了一下，本来互相道个歉就能解决，但不曾想，两人谁都不肯先让一步，于是就在走廊里面直接打了起来。

    其中一方吃了个亏，门牙都被揍掉一个，因为咽不下这口恶气，就在放学之后找了几个朋友，将另外一人堵到之后揍了一顿。

    然后那人吃亏之后，也是一般的情况，就叫嚣着跟前面那群人约在某个公园里面打了一架。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边的矛盾越来越深，就连打架也从最开始的拳打脚踢，逐渐演变成了动刀动枪，并且为了躲避巡查的警员，还不断更换约架地点，直到闹出人命的那次，就出了问题。

    虽然说起来好像有些狗血，但年轻人嘛，确实年轻气盛，别说是现在这种人人都能修炼的世道，哪怕放在五十年前，那些看似毛都还没长齐的初高中生，也很容易因为一些小矛盾就打群架，最后闹得鼻青脸肿，甚至头破血流，都很常见。

    但问题是时代已经彻底变了。

    谁也不知道那群孩子到底怎么想的，约架这事儿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打就得了，可他们偏不如此，当然也可能是之前打架的几次已经让他们引起了警员的注意，已经没办法再顺利躲过警员的巡视，便挑了一个更加荒凉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结界旁的某座乱葬岗。

    并且按照另外几个孩子的交代，这个地点还是死者自己最先提出来的，当时其他人都有些不太愿意，毕竟哪怕是在结界里面，乱葬岗那种地方也不能随便折腾，尤其还是靠在结界边上的乱葬岗，所以他们都曾反对过。

    但不曾想，死者却拿话来刺激他们，而且说得还挺难听，至于最终结果，自然就是那群孩子受不了这种激将，当场一口答应下来。

    而问题也是从这儿开始。

    因为那片乱葬岗紧挨着结界的缘故，具体怎么回事还没查清，但就目前看来，结界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被乱葬岗里燥乱的阴气腐蚀出了一块儿很大的缺口，就导致那些原本游荡在结界外面的阴鬼邪祟全都能够闯进城里，虽然人手不足，但最早的时候还能勉强镇守，直到最近，也不知怎的，事情竟被盘踞在东岳山下的一位名叫鱼红鲤的鬼王得知。

    然后缺口就被彻底攻破了。

    这件事发生在十天前的深夜，也是当天夜里，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老周，和原本是被派来负责对付永恒之主的姜麟，就已经立刻动身前往东域，震慑鬼王。

    但诸如此类的大将，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尤其是那种级别的强者，一旦动了真格的，就必然会是天翻地覆的场面，更何况人族这边并不占优，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两边大将还是保持在相互对峙的状态。

    可这并不意味着下面就很和平。

    人手严重不足的东域神武局，一边需要负责对抗鬼王麾下，一边又要处理恶灵事件，实在分身乏术，只得求援。

    叶知秋看了一下文件上面的时间。

    九天前的早上。

    而这也就意味着，东域在结界惨被攻破的第二天一早，就已经开始寻求帮助。

    却被姜夔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也正常，毕竟南域恶灵肆虐的情况，要比其他三域都更严重。

    “这还真是...”

    仔细看过了文件内容的叶知秋，忍不住叹了口气。

    “雪上加霜。”

    “东域现在面临的情况应该要比文件上面写的更加严重，毕竟这已经是九天前的文件了。”

    吴茂源的眼神相当沉重。

    但还不等他继续开口把话说完，早已离开南域市区，正行驶在通往东域大路上面的警车，挡风玻璃的前面，突然就被一条红纱从旁飞来，完全挡住。

    吴茂源顿时脸色急变，猛地一脚油门猛踩到地，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青烟滚滚。

    可更诡异的，当车划出很远一段距离终于挺稳之后，挡风玻璃上的那条红纱，却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不见。

    吴茂源与赵大娘对视一眼，表情全都无比沉重。

    而在后座上的叶知秋，却莫名地屏息不动，尤其脸色，更是近乎于死人一样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