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夏夜并不安静，虫鸣蛙叫络绎不绝，农村生活也不是世外桃源，蚊虫定要总是避免不了的，而且这个时候的农村还极度缺乏灯光，虽然已经通电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高昂的电费还是让大多数人不舍得开灯，远远望去几乎是一片漆黑，偶尔有一点灯光也是昏暗一片。

    父子两人沉默而坐，余勇飞的话让两人都没有开口，对于余爸而言虽然缺钱但他也不希望儿子跟着自己遭这个罪，收粮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别的不说一袋子麦子怎么也有百十斤，搬来扛去的可不轻松。

    余勇飞也在思考怎么说服余爸，其实他还是很佩服自己父母的，就余家这条件还愣是让四个子女上学读书，仅凭这点就值得人钦佩。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其实不要说现在，就是再过十来年村子里也没出几个大学生。曾经的他是他们村子里第二个上大学的，第一个就是他二爹家的老二，前面刚考上大学。只是这辈子村子里再想出一个大学生可能还要再等两年。

    余长山还是不同意：“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在家呆着，收粮的活是你能单独干的吗？跟我去跑几天还行，你要是自己去别人坑不死你搬粮食也能累死你。别看你在学校读了几年书，真要干这个那些一年书都没读过的人也能把你坑个半死。”

    余勇飞有点无语，看来余爸也不是好说话的。不过这倒是真的，收粮这一行也并不好做，掺假，以次充好，在称上做手脚的人可并不少，甚至余爸也交了不少学费，经常收到差粮，甚至有一次收的粮里面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块，也不知道倒袋的时候怎么蒙混过去的，就那一次余爸就亏了百多斤粮。

    他想了想又央求道：“我就是想去尝试下，我也干不久，中间还要去学校填志愿，要是真干不下去我就回来，而且刚开始有你带着，我也能跟着你学学，大不了就少收点呗，反正到时候就算是收了差粮有我舅在那也能卖出去，不会亏本的。”

    余长山心里纠结，农村娃其实出来锻炼锻炼也好，在家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但他又不想让儿子跟着受苦，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也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儿子。考虑好半晌才勉强答应道：“你想去那就去试试看，吃不了那份苦就回来，反正也不指着你挣钱。”

    “中！”余勇飞连忙应承下来，总算是说服了父亲。算是在他的计划里迈出了第一步。

    关于他跟余爸一起去收粮的决定余妈倒是很支持：“是该出去吃点苦了，你小舅这么大的时候都满劳动力了，哪像你似的整天尽添乱！”

    余勇飞很是无奈，这是他亲妈吗，有这样埋汰自己儿子的吗？

    二姐神色却都有点黯然，或许生活的艰辛使兄妹几人更早的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

    老四也一改往日调皮的性子，磨蹭到余勇飞身边问道：“三哥，你明天真要去跟爸一起去收粮啊，为啥去收粮啊，那多累啊，我记得你前面去了一天就不去了。”

    额，余勇飞尴尬的笑了笑，其他人都没提起的事反倒这个小丫头记得，他自己都没想起来，自己还是去过的，其实也不止一次，只是每次都是新鲜几天就打退堂鼓不做了，不过那个时候并不是奔着收粮去的，他过去更多的是一种玩闹，一直到上大学对贫穷有了更深的感触之后，他暑假才认真的跟余爸干了几次。

    “是啊，成绩太差就得去干活，你可得小心点，要是学习成绩还是老样子，你也得去收粮食，要么就去种地。”

    余家兄妹四个，从老大到他学习都是一把好手，当然现在的他除外，唯独这个小丫头，成绩每次都是倒数，简直惨不忍睹，按说几人都是一个老子一个娘，差别也不该这么大，但事实就是如此。

    小丫头被他的话吓到了，虽然年龄还小，可也知道去收粮种地是很辛苦的，想到她将来很有可能也要去做这些，眼圈都红了，看着可怜巴巴的。

    余爸最是心疼小丫头，眼看着闺女都要哭出来了，他连忙把她拉到身边安慰道：“你三哥哄你呢，谁能让你去干这些，要去也是让他去。”

    哈哈......几人顿时笑做一团。

    ......

    第二天天不亮余勇飞就被父亲叫了起来，迷迷瞪瞪的看了眼堂屋的老旧座钟，刚刚五点钟，即使是七月份的天，也不过刚刚蒙蒙亮，还没去呢他就有些后悔了。余勇飞还以为起这么早是要早点吃饭出发呢，没想到别说吃饭了。连脸都没洗就揣了几个馒头和咸菜，装了一大铁瓶清水就要出门了。

    父亲发动他家那辆买了两年的五征农用三轮车，突突突的就驶出了家门。

    早晨朝阳未出，风还是很凉的，吹的只穿了一件长袖的余勇飞直打哆嗦。好在坐在车斗里还能防一点风。

    为了控制成本赚更多的钱，所以他们需要去黄河滩的村子收，那里人少地多，粮价更便宜一些，不过由于路途远又要多耗不少油，所以其实也多赚不了多少。但做生意就是从这一分一毛里扣出来的利润。

    干活时时间总是过的飞快，眨眼间已然到了下午，他们这会儿已经找到了一个新客户，余爸面前是一位弓着腰的老大爷，老大爷身穿一身破旧的中山装，脚上拖拉着一双漏脚指头的帆布解放鞋，手中拿着大烟锅子，满头白发看起来起码有六七十岁。但实际上可能也不过五十来岁。农村的生活使人更快的衰老。

    “大爷，七百三十四斤，麦子都是好麦子，两毛八一斤，您自己看下称，你看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吧，我们的称和你们村子的称一样。”

    老大爷看了一眼称，点了点头：“你这老板实在，不像其他人那样称有问题，就按你说的两毛八，娃子，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大爷，一共二百零四块四毛钱。您自己在算算。”余勇飞飞快的算了算，这点账他要是还算不过来那就白活一辈子了。

    “嗯嗯，我就不算了，我也算不明白，你不坑我就行。”老大爷看了看身边的村委里提供称的年轻人，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故意大方的摆了摆手。

    “中，那我们就装到我们的袋子里了，装完咱们就付钱。”

    “中。”

    说完余勇飞直接从车上拿出来袋子把麦子一袋袋的反倒到自己袋子里面，这样做一是为了防止麦子里有问题，二也是没办法，人家的袋子也不愿意给你。呼哧带喘的麦子倒腾到袋子里然后跟余爸一起搬到车上，还来不及擦擦汗余爸便从腰包里数了二百零四块四毛钱递给早就迫不及待的老大爷：“大爷，一共二百零四块四毛钱，您数一下。”

    老大爷接过钱，手很不利索，缓慢的数了一下那几张钱，脸上露着笑容：“对……对，没错的！”

    “肯定没错的大爷！”余勇飞大笑一声：“您慢走啊！”

    余勇飞把地上散落的袋子卷在一起还给老大爷。就彻底结束了一天的收粮。

    等老大爷走远，余爸递过来水壶说道：“老三，咋样，明天还干不干，不让你来你非要来，累坏了吧。”

    扶了扶快直不起来的老腰，余勇飞早就后悔一百遍了，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又不能不坚持，哪有那么多轻轻松松的成功呢。摸了摸汗立刻说道：“当然来，我还打算自己干呢。你看我今天不是干的挺好的嘛。

    吨吨吨.....

    余勇飞一口气喝干了小半杯水，喉咙中的干渴才好一些，但是这并不能缓解他身体的燥热，反而因为补充了水分汗流的更快了，整个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湿就像刚刚从水盆里捞出来的一样，但无论有多累他的脸上却也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

    余爸看到他这个倔强的样子，脸上有了些笑意，儿子能坚持下来自然是好的，不说别的，出来吃点苦以后也能好好学习，至于吃苦，农村人不怕这个。

    “中，你要是能继续坚持等过几天就你自己来。反正这个车你也会开。不过以后得看好麦子，开车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余长山其实不看好儿子，但既然儿子想做那也没啥，最多就是亏点钱，而且正像儿子说的那样，有余勇飞他舅舅王国富保底也亏不了多少。

    “中，爸，我知道。”余勇飞也不想干这个，一整天他们收了四千多斤麦子，其实并不算多，多的时候一天能收五六千。不过即使如此，一整天的来回搬运，给麦子过称，也把他累的要死，现在还腰疼的不得了呢，感觉身体被掏空。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已经是最稳妥的路子了，如果能去深城，沪城这些未来的一线城市发展，或许还能找点别的路子。但在这个小地方，此时几乎没有什么商业，他现在又没什么本钱，能做的真不多。

    而且他家也没有什么关系，那就只能拼狠，从赚辛苦钱开始。

    余爸又说道：“我跟你说一些事情，你刚入行，可能不知道。出来收粮不管啥时候你的车车上的粮都要在你眼皮子底下，生意做不成没关系，但买到手的粮不能丢。”

    “还有就是每次出来，一定要准备雨布，以防万一，要是有一次粮食泡水了，你就要很长时间才能赚回来。”

    “收麦子的时候，要注意，有些人会把好麦子放上面，差麦子放下面，有的甚至在一袋子好麦子里兑一些差麦子进去，你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