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农村过年走亲访友也就那么几样东西，家庭条件差一些的就是罐头、饼干和白糖，好一些可能会带上烟酒和鸡蛋。

    但即使如此，在八八年之前罐头的销量并不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个时候还很少有人收粮食，也基本没有外出打工挣钱的机会，农民手里有粮却没钱。

    余勇飞还记得八八年的冬天，小丫头余凤良因为罐头挨了此生最重的一次打。想着余凤良的小模样余勇飞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那一天。

    那天余凤良躲在奶奶家门口的草垛子下面，余妈则是提着扫帚在满大街找她，因为她偷吃了那个年月的奢侈品——罐头，不是一瓶，而是很多，是他们家用来送礼的所有罐头。为了避免被发现，她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所有智商，每瓶都只吃了一半，然后再灌上水，物归原处。

    虽然瞒了一时，但最后因为罐头里的桃子太少还是让余妈发现了，被发现了一顿毒打自然是免不了的。虽然余凤良当时藏起来了，但晚饭的时候，余凤良满身柴草回到家中，依然没逃过一顿痛打。余妈揪着小丫头的衣服用扫帚把儿打她的屁股，她则是以余妈为圆心，转着圈儿的躲着，边躲边狡辩，不承认自己偷吃的行为，余老太太也转着圈儿的护着她。

    直到余妈的扫帚打到了余老太太的手，才停将下来。余凤良虽然逃过了一截，但余妈却为此偷偷的摸了眼泪，为了重新置办过年的礼物，硬是卖了那只才养了半年的小猪。

    当年最常见的就是糖水的桔子罐头，黄桃罐头，梨子罐头，偶有杨梅樱桃鹌鹑蛋罐头。无论哪种，都是孩子们眼中的绝味，尤其是樱桃、鹌鹑蛋罐头，因为稀罕，所以吸引力无穷。

    可惜，就连桔子罐头，孩子们也很少能吃到，这些罐头简直就是流动的礼品，你家送我家，我家舍不得吃，去他家的时候又要带上，他家也不舍得吃，还要作为去其他亲戚家的礼品。一瓶罐头就这样像货币一样被送来送去，孩子们却只有流口水的份儿。

    一瓶罐头经手的人多了，就会有磨损，标签旧了，脏了、破了、掉了，便没法再送了，这是孩子们最盼望的事情。父母会把罐头打开，倒在碗里，很平均的分配给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以免分配不均引起冲突，但即使这样，依然会因为罐头瓶子的归属而哭哭啼啼。

    余家四个孩子自然也免不了这种事，余勇飞小时候不懂事，很少想到父母，父母说太甜了，不喜欢吃，他便也就这么认为了。自顾自的把自己的吃干净，最后给瓶子里灌满水，一人一半把它喝了，直到仰起头，喝掉最后一滴甘甜，才算圆满。

    那种甜，甜到心口窝，是全世界，是整个童年，是那个年代中最大的满足。

    也直到这两年贩粮的逐渐多了起来，八十年代那种记忆才逐渐远去。罐头有了，但或许也是因为大了，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

    “嘿，你想什么呢，到了。赶紧下车活动活动，我快窝死了。”

    余腾达对着正发呆的余勇飞推了一把，或许是昨天太累了，或许是车上睡得不舒服，余勇飞觉得自己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是发呆。

    “嗯。”余勇飞赶忙跳下来，眼前看到的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罐头厂，和十佳纺织厂简直没法比，就算是金宝利鞋厂也比他大的多，但这个罐头厂的热闹程度却远不是他们两家可比的，不断有进进出出的小货车，偶尔还能见到十几吨的大卡。

    虽然大半年没来过了，但冯得贵依然是这里的熟客，甚至还和其中一个司机打了声招呼。

    走到门口很快的就跟门卫聊上了，没多久便走了回来，众人重新上车直奔厂里的仓库。

    这里的罐头存量还是非常大的。一个巨大的仓库满满的都是罐头，估计正是秋季加足马力生产，到了冬季加大马力出售。不过这也是农副产品加工的惯例了，一直要到千禧年后才能逐渐解决这个问题。

    这里的罐头并不贵，他们市面上卖三块钱左右一瓶的黄桃罐头，梨子罐头这里只需要三十块一箱。一箱二十四瓶平均一瓶才一块两毛五分钱。不过这也很正常，这里毕竟是罐头之乡，罐头多了价值自然就低了。

    听冯得贵说秋季的时候来更便宜，最便宜的时候一瓶还不到一块钱。但即使如此，买了二十吨的黄桃和梨子罐头也不过才花了两万块。

    一箱二十四瓶，每瓶罐头净重两斤少一些，毛重一箱三十公斤左右，如今他们车上已经有了十五吨多的解放鞋，虽然提前腾好地方，但也根本买不了多少箱。好在罐头不那么占地方，二十吨的罐头也没占多大地方轻轻松松就装上了。这要是拉解放鞋，顶多再装十五吨就到极限了。

    装好罐头，他们没有在过多停留直接踏上了归途。

    ……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会，等一会儿再卸车……”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点众人才算是到了粮食收购站，刚下车，余妈就跑过来问东问西的一脸的关切，余勇飞满心的感动，终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看余妈的脸色跟自己都差不多，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赶紧安抚了余妈两句，挑着此行的趣事以及自己买罐头时想到小丫头前几年的糗事跟余妈说了说，余妈的心情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余勇飞没有耽搁，招呼众人卸车后便去隔壁的供销社给刘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现在就转账，然后借了隔壁牛老板的摩托车匆匆跑到了农民银行。

    “先生，请问您是办理存款业务还是取款业务。”

    柜员小姑娘一看到是余勇飞过来，顿时眼睛亮了亮，这个可算是银行的老客户了，虽然不是最有钱的但却是有钱人里面最年轻的，小姑娘立马换上最灿烂的笑容对着余勇飞问道。

    “我办理转账业务，帮我向这个账户转三十万。”余勇飞也笑了笑道。

    “您好，由于这已经属于大额转账了，必须经过我们经理的审批，请您跟我来，可以到贵宾室等待的。”柜员小姑娘看到余勇飞对自己笑了，脸上的笑容更是浓郁了几分。直接站起来邀请道。

    余勇飞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是银行的贵宾客户了，这是上辈子到死都没混到的待遇呢。

    两分钟之后，大堂柜台后面，行长办公室。余勇飞被柜员小姑娘领到了里面，柜员小姑娘刚刚已经进来跟行长说明了情况，银行行长显得十分的热情。

    “余老板，坐。认识一下，我叫马震，刚才我已经叫小楚去给您办理转账业务了，稍等一会儿就可以打电话查询是否到账了。”

    面对余勇飞，马震倒也不会摆他的行长架子，大客户，特别是大的存款客户可以说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存款可是银行业务的基本，也是他们一切利润的来源。眼前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却是个有钱的主。他不过是一个N线小城市其中的一个小分行行长，哪里会对一个存款接近四十万的大客户摆架子。

    邀请余勇飞在沙发上坐下后马震又亲自给余勇飞泡了杯茶，这才在他对面坐下。

    “余老板哪里人啊，年纪轻轻的这么有本事。”

    在马震忙活的时候余勇飞也在打量着马震，这马震看起来年龄也就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脚上是一双棕色的皮鞋，手上戴着闪亮的腕表，显然算是年轻有为了。

    能在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当上分行行长那也是很难的，要知道这会儿的银行里论资排辈的风气还是非常浓厚的。当然也可能只是这马震看起来年轻而已。

    “我是小李庄的，就是南堤镇那里的。”

    马震听了倒有不小的意外，他本以为这余勇飞是市里的，至少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农村娃，一个农村娃能有四十万存款那是什么概念，不说绝无仅有至少也是十分罕见了。

    不过马震并没有看不起余勇飞的心思，反而是给余勇飞递过去了一根烟。这年头我管你是哪里的人，只要有钱对于他们银行来说你就是大爷。他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套个近乎而已。

    “哦，南堤镇我知道，但具体的小李庄在哪，我就有些不清楚了，不知道余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马震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应该是这边的，否则也不会太陌生。

    “就做点倒卖倒卖粮食的小生意，跟马行长可是没法比的。”

    余勇飞也是个老油子了，不可能也不会逮着谁就跟谁透露自己的底细，所以也只是模糊的随便说了一嘴，只要马震情商够用，那肯定就知道余勇飞是不太想说，自然不会一直追问，马震的情商自然是没问题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了分行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