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连余腾达李二东几个跟着余勇飞做生意的年轻人也来了，一帮人围着四方桌坐满了，余勇飞因为算是年龄最小的还是坐在最下首的位置。

    在外边他是老板，在这里也只是个端茶倒酒的小辈。尤其余爸还在的情况下自然没他的地位。在酒桌上他可以少喝，但不能不喝。

    都是亲近的人，余勇飞直接把带回来的好酒给拆了一箱，但一桌人推杯换盏的喝了三瓶之后就要求换酒了。倒不是嫌弃好酒太贵了，而是真的不合口味。

    合计十块钱一瓶的酒在座的很多人其实都很少有机会喝的，这会儿的农村人大多还是以喝自己酿的土酒或者小作坊的酒为主。这好酒虽好可却差了那么一点酷烈的味道。

    没办法余勇飞最后整了两块钱一瓶的小糊涂神算是让大家非常满意了，喝到最后又是留给了余妈和余凤霞娘俩一堆烂摊子，至于余勇飞，他这点酒量在这群酒神级别的人面前根本不够看，早喝趴下呼呼的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余勇飞被一阵争吵声给吵醒了。

    余勇飞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看手表才六点不到，纵使是夏天，这会儿一般大家也是刚刚起床。余勇飞也不知道这一大早吵嚷什么，听声音像是余妈和自己二姐余凤霞，这是相当少见的。

    在这个家里余家二姐可以说是最逆来顺受的性子了，虽然也有余妈的倔脾气，但却很少有机会使性子，几乎很少跟余爸余妈顶撞，老大余洋才算是最经常这么做的人，这也是余妈已经不怎么管他相亲的原因。

    余勇飞揉了揉眼睛圾拉着拖鞋便出了房间，余凤霞正在门口的凳子上坐着摘菜，噘着嘴一声不吭。

    余妈在那里不停地絮叨：“你怎么能这样呢，好好的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咋啦妈，大清早的吵什么。”余勇飞听余妈絮絮叨叨就是不说重点，听了七八句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这得问你二姐了，看她做的啥事。一天天的一个个净瞎折腾，我非被你们给气死不可。”余妈眼睛一瞪说道，虽然嘴上再说，但是手上切菜却也不停。

    余勇飞心里咯噔一下，昨天才听余妈说二姐余凤霞搞对象，今天余妈就这样吵吵，该不会是搞出人命来了吧，这种事在后世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在这会儿可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丑闻了。

    这种事如果真出了不仅余家人脸上不好看，就连男方家也不会太好看，这也是为什么顾盼盼一直防着他的原因，如果已经订婚了那倒也没啥，因为订婚已经相当于过礼了，大家也默认为你们算是结婚了，这会儿订了婚的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否则基本不可能不结婚的。

    想到这里余勇飞心里也不禁有些突突，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这样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姐到底咋啦，看看怎么大清早吵起来。”

    “没事。”余凤霞转过头去，继续赌气似的在那摘菜。

    “你倒是说啊，你弟我这么有本事还能有啥事解决不了的，你放心，真有啥事也没什么，我帮你解决。”

    余勇飞看这样子心里不由得一沉，啥事还不好意思甚至忌讳跟自己说啊，不也就男女间的事才这么难以启齿的嘛。不过说到底这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想要规避影响也不是不行，不说大把医院可以去，实在不行赶紧趁月份小结婚然后去外地待一段时间谁也看出来啥不是，这又不算什么难事。

    余凤霞继续赌气不出声，显然她撅起来也是跟余妈一样一样的。余妈也只是把气撒在锅铲上，弄得叮叮当当乱响。

    “姐，到底咋啦嘛。余勇飞也是有点着急，有什么事起码得说出来吧。”

    “唉，还能啥事，你姐说她不想在学校教书了，想出来做生意。”余爸拿着毛巾从屋里走出来叹了口气说道。

    “MMP的，就这点破事搞得跟天塌了似得，害得我连外甥名字都想好了。”

    余勇飞不禁觉得无语，顿感无趣至极，打了个哈欠，拿个凳子往门口一坐无语道：“就这点破事，大早上有啥好吵吵的。不干就不干被，咋啦，是家里缺钱还是缺这份工资啦。看你俩整得，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听到余勇飞这满不在乎的语气余家三人不禁都惊诧的看向余勇飞。

    余妈的眼神最复杂，三分不可思议的惊诧，三分怒其不争的火气，三分不甘心还有一分莫名的复杂。沉默了良久还是出声道：“这可是铁饭碗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千好万好还是铁饭碗好啊，这是一辈子的保障。”

    余勇飞听了余妈又气又不甘心的语气也是一愣，这才惊觉，这是一九九一年，九二南巡还没到来的一九九一年，这会一个铁饭碗对大家来说那是值得一辈子去努力的，也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保障。

    这也是为什么余洋他们社会安全监察所大半年都没发工资了他家还留恋不舍，还不愿意辞职，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宁愿在厂子里挨饿也不愿意下海。这也是为何纵然是他挣了不少钱王国富还是觉得他应该考大学进体制，这也是为何下岗大潮来临时那么多人茫然无措。

    这要放在千禧年以后，别说大半年不发工资了，你俩月不发就能让你找不到人。

    这让余勇飞想起了九二南巡之后，当金钱成为时代的主流，当很多人一切像钱看的时候，铁饭碗突然就不香了，据说当时有近十万公职人员辞职下海。

    一时之间整个社会都是“下海”、“下海”、“下海，相关信息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下海，也越来越多的暴富故事传来。再加上一九九二年的认购证，一九九三的下岗大潮，似乎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有迷茫的，有兴奋的，延误了十多年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关于下海、发财、下岗、认购证、停薪留职……这样的热词不断的被提起，甚至就连报纸，广播，杂志电视上都在不断踢死，曾经被人所看不起的商人角色，突然就火热起来，曾经被无数人追捧的铁饭碗似乎也不是很铁，依然会被打破。

    各种消息各种故事，好的，坏的，奇迹的，悲惨的不断的被大家传播开来，有人说我们村以前的一个二流子，吃不饱饭出去混，后来包工程，发了，买了一辆小轿车，还带回来了一个穿丝袜露大腿的女人。

    有人说有哪个女的下海干活了，被别人包养做了小蜜，从此穿金戴银好不气派。还有的下海被别人骗去做了那个，然后想不开没了……

    有人说沪市一个月就出了几百个百万富翁，不少人成了大老板。

    有人说深市遍地黄金，有人反驳深市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去了粤语都听不懂，满街的大哥大和皮包，成群的经理，遍地的骗子……一时之间甚至就穿出一句话，东南西北中，发财去粤东。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人们不再避讳金钱，金钱在生活中越来越重要，对人们的冲击也越来越大，余勇飞能够理解余妈的心情，余妈虽然介入到了余勇飞的生意，但她毕竟四十多岁了，早就有了固有的观念，而且家庭，孩子才是她最重要的。

    当然余勇飞更能理解余凤霞的心思，在服装商场帮了五天的忙，包括之前跟着余勇飞去卖保暖衣，这一切的一切对她的冲击力都太大了，大到让她的三观都动摇了，每天起早贪黑的教书，一个月不过一百多块的工资。

    跟着余勇飞呢，半个月就挣了五千块，更是见到了余勇飞一个月时间挣几百万，如果说上一次还是偶然，还是余勇飞能力特殊，那这一次顾盼盼开的服装商场呢，顾盼盼甚至还不如她，几天时间就挣了近百万。

    “妈，时代不同了。”

    余勇飞嗫嚅半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这个时候下海和下岗的浪潮还没开始，思索了良久才接着说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二姐的，主要是我改变了她的想法，其实铁饭碗虽然重要，但对别人家或许很珍贵，但对于咱们家来说并没有什么，与其呆在学校一辈子教书还不如趁年轻出来闯一闯，真不行的话想在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妈你说咱们家再给我二姐找个教书的工作难吗？”

    余妈叹了口气，依然有些不甘心：“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做生意就能挣钱吗？生意有赔有赚，教书……铁饭碗啊，多安稳啊，一辈子不就求个安稳吗？要不然读那么多书干嘛，早点出来干活不好吗？一个女娃娃又不是个男娃折腾什么。”

    “妈，做生意也需要读书啊。读书多了见识多了才能做好生意，你看我爸最近不是都开始读书了吗？说要搞科学养殖，至于赚钱赔钱的问题不怕的，赚了赔了都没事，再说了妈，有我在能赔吗？”余勇飞哄着余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