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吧。”

    受迫至此，允今安不气不怒，而是尤为吃力的往后头一歪。

    眼眸微微敛起，乌睫之下晦涩无波，颇有些无力挣扎的绝望意味。

    顾承御惯是见不得她这样，她话一落，他就忍不住蹙了眉。

    “我说了要重新开始，便是像最从前那样，我心里有你，你眼里有我。”

    无处安放的指骨胡乱握住她的手，他轻声道：“只要你肯，我还是会像以前，疼你惜你。”

    “我也说了，不要求你现在就能接受我，我只要你留下来。

    至于从前的事，我会慢慢偿还，用我的余生去还，直到你肯再敞开心门，再正眼看我。”

    像是看不懂她越见嫌恶的神色，顾承御把掌中小手握的更紧了些，然后极不自然的笑了下：

    “你看，其实我也很乖，自从应了你不纳二色，我就没有过别的女人，便是外人塞的姬妾，还有头几月你见过的……我都没有。

    知道你近日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我时时都有记着要克制自己的脾气，也没再做叫你不悦之事。

    你要的，我都尽可能去办了，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做了。”

    “便是故去的岳父岳母，舅兄嫂嫂，我都亲自去拜过。

    还有，还有言哥儿。

    你说过的，惦记的我都记着。”

    他微微弯下身，极怜乞的伏了小：“安儿，你都从未回头看过我，又怎知我不曾努力。”

    “所以在顾侯眼里，不论从前过往多少不堪，如今一句叫我重新开始，一句努力偿还，我就得安安分分做你掌中物，是吗？”

    她语气不轻不重，却仿若一记迎头耳光，震的他当场仓惶阵阵。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上京城都、知道，你是我顾承御亲手抱进家门，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发妻。

    你还签过字的，答应了要与我永以为好，我抽屉里还、还放了我们的婚书…”

    “我和你之间已经没可能了。”

    云淡风轻却不失强硬的话脱口而出，算是率先结束了他退路不断的遐想。

    “我兄嫂已经死了，明澈已经死了，允家已经没了，我和你之间早就没可能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只要你肯，我们还是…”

    “事到如今，你还没认清楚吗？”

    允今安强硬的打断他。

    “从来就不是我们，从你屠我满门害我家人的那刻起，早就没有我们了。”

    “你对我做过什么做过多少，时至今日，你以为还只是像从前闹闹脾气那样简单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以为一句偿还，拿掉了这孽障就能叫我忘记那些不堪吗？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有着夜夜缠绵就能叫我记起你的好，和你再回到从前再重新开始吗？

    已经没可能了，顾承御我告诉你，我和你之间早就没可能了。”

    听那辩无可辩的话，顾承御没有再强求下去，而是尤为仓惶的起了身：“既是累了，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正在这个时候，丫鬟端着汤药送了来。

    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顾承御刚跨出房门就突然听到了声药碗落地的声音，及众人悉悉索索跪地求饶的声音。

    顾承御犹豫了几下，到底还是忍了折身回去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她如今状态极差，再受不得半分刺激。

    但他更清楚如今的她早已看淡生死，肯这样一次次退让伏低守在他身边，也不过是顾及着言哥儿的处境。

    他若果真依她照做了，叫她没了后顾之忧，他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来。

    午膳时辰未过，书房就响起了叩门声：“夫人还是不肯吃东西。”

    “不肯吃就想办法。”

    不过两刻钟，丫鬟又去敲了书房的门。

    “尔等究竟能作何，这等小事还要本侯亲自动手吗！”

    未报气先冲，丫鬟难免慌张。

    “不、不是的…奴婢等灌了汤药，可、夫人，吐了。”

    垂着脑袋支吾了半晌，然后两眼一闭，视死如归道：“还说……说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顾承御当即怔住。

    他知道这次没答应她，她肯定会做出些什么，但他能想到的也无非就是晚些时候再被她打骂几次，最坏也不过冷着他不理他罢。

    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她把气撒出来，叫她心里舒坦些，他受着就是。

    如今却告诉他她竟这般轻视自己性命，瞧着还有几分威胁压迫的意味，顾承御就不痛快起来。

    猛地挥手往案上一拂：“那就叫她饿着！”

    丫鬟灰溜溜的跑了。

    一两个时辰后，又换了个来。

    只是这次莫说见着侯爷的面儿，甚至还没来得及叩门就听了声雷霆之怒：“滚——”

    后头再没人敢去传话。

    直到深夜，恰逢今儿休沐的吉祥回府时听说了夫人的事情就去看了眼。

    瞧她几近精神涣散的昏沉模样，吉祥不免心疼。

    再想她素日对自己的宽厚，几次闯祸都是她求的情，饶是知道此行会引起侯爷动怒，吉祥还是狠下心去了。

    “夫人吃不进东西，连药都凉了四五茬，侯爷就去…”

    “滚！”

    面对那滔天怒意，吉祥显然胆寒。

    但想此次来意，她又忙的跪下道：“夫人现在这身子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夫人会死的，侯爷去看看吧！”

    “四十鞭！”

    不多时，吉祥被反绑了双手，而鸳鸯羡外头就开始准备起长鞭刑具来。

    忙碌几番，正欲拉人去行刑，顾承御却是来了。

    起先他倒也强行压着情绪，端了药碗就走过去给她喂药。

    后果可想而知。

    在药碗砰一声落地的那瞬，顾承御压抑多时的怒火终是如期爆发。

    “你非要这样折磨自己，非要和我杠是吗？”

    允今安犹是失神的望着别处。

    不看他，也不说话。

    盯她看了几瞬，顾承御就突然气急败坏的抬手一挥：“打！”

    令声一喝，下人也开始忙活起来。

    外头忙着把吉祥推搡到房门口，而房里人则忙着把床幔窗帘拉开，好确保她能亲眼目睹那行刑的过程。

    等一切准备妥当，顾承御又往她看了眼。

    见她仍旧是一副于己无关的淡漠姿态，他几近毫无迟疑的怒喝了声：“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