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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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至死不渝

    顾承御虽说执拗,却也不傻。

    这么简单的局,这么毫无掩饰的挑衅嘲讽,他自然能明白。

    但是,即便他已经猜到了大概,也猜到了今夜的她定另有打算。

    而他,注定有一场过不去的大劫。

    但在对上她甚少予他的正眼的时候,他还是沦陷了。

    他看着她,

    他说喜欢。

    眸子烁烁,如含星河万丈,答得干脆利落,不带半分迟疑。

    允今安就笑了。

    烁烁灯火下,她向他伸了手。

    像是久别重逢的相思入骨,修长指甲不轻不重的划过他侧脸。

    从乌浓眉梢堪堪落下,到灼热满溢的眼尾,沾满尘土的暗影轮廓,再见微不可查着细颤的唇角。

    然后转手勾起他的下颌。

    她轻声问,她今夜美吗。

    “美。”

    “比当初入你侯府,还要美吗?”

    “是。”

    “日后,我都这样妆扮,可好?”

    “好。”

    “那,顾郎君看我如今,再比昔年初遇,你所谓的惊鸿一瞥,何如?”

    说到这里。

    顾承御却是突然不接话了。

    看向她的眼神也显然不同于前一刻。

    允今安道:“所以,你也知道昔年的安儿早就没有了,是吗?”

    “你也知道,不论作何,昔年的安儿也无人可及,便是我,活生生的允今安也没法回头相较,是吗?”

    “不是的…”

    “不是什么。”

    允今安不轻不重的打断他。

    “安儿是生是死,顾侯不清楚吗?”

    闻言,顾承御瞬间红了眼眶。

    而她就不轻不重的拖着他下颌,修长指尖抵着他喉结。

    微微垂着眼,看着他,捧着他。

    分明暧昧至极,落下的语气也尤为平静,却是不予半分遐想:

    “或许,从来就不该有安儿。有顾承御的地方,就不该有安儿。”

    顾承御摇头。

    他说。

    是他,是他不好。一直以来,都是他不好。

    那夜。

    甚少低头,甚至从未说过一句“我错了”的人,竟也会将一切错处揽去自己身上。

    他说,安儿始终是昔年的安儿,是他,一切,都是他不好。

    他一遍遍的说是他不好,从来,就是他不好。

    他说,是他不够惜爱她,一开始,也是他不够信她。

    是他轻贱她,一次次欺她辱她。

    是他一次次拉她下地狱,是他玷污她,一次次毁了她。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悔过,只是他明白的太晚太晚。

    晚到无力补救,晚到他无法收场。

    看着她冷静如霜的眉眼,他甚至都不敢再多提一句言哥儿。

    不敢说言哥儿的死当真和他无关,安儿可不可以信他一次。

    不敢问她,如果从一开始,两人之间没有那些不堪,如果他醒悟够早,他们,是不是还有可能。

    便是事态已然一发不可收拾,但凡他不那么自私一点,给她留下后路几分,她是不是也不至于那样狠绝。

    是不是,果真如她所说,此生最悔昔年,若有来生也不愿再多看他半眼。

    他更不敢问她可曾爱过他,在她心里,可曾真正认过他。

    这些日,做了夫妻的这些日,有没有哪怕一次看到过他的好。

    拿掉孩子的那瞬,有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哭着求着他要留下孩子的那些话,可曾参杂着半分真心。

    在他心心念念想要护着安儿的时候,安儿可想过要手软。

    时至今日,看他这般苟延残喘,她心里可舒坦了些。

    他就一遍遍的哽咽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看着她的冷若冰霜,看着她的朽若槁木。

    她问:“所以,事到如今,在顾侯眼里,安儿究竟占重几何?”

    “至死不渝。”

    这话一落,随之落下的,还有眼梢的泪两行。

    划过灰土满布的肌肤,一点点落下,哒哒落在她掌心。

    顾承御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而不失坚定道:“不论从前发生过什么,我待你如何,你待我如何,这一点,从未变过。”

    “安儿,我不是不知道你恨我之深,也不是没想过,那是场局,

    但你我是夫妻,安儿,你是我的妻啊。

    便是你再不肯认,便是你再恨再悔也不能否认,你是我的妻啊。

    当初,小洲河边看到你的是我,得你信物的是我,同你拜天地,结发交杯的是我,与你共育儿女的,还是我。

    我,安儿…不说何顶天立地,但身为人夫,怎敢以你涉险?”

    “我是真的想要和你重新开始,也是真的想和你共度余生,即便用过许多不好的手段,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但对于爱你,我从未停止过。”

    “前两刻,甚至是现在,我还在想,安儿,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肯,我们……”

    不知想起些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声戛然而止。

    目光却犹是凝在她眼底,片刻不离。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一人满眼狼狈,一人静如死水。

    盯他看了半晌,允今安开了口:“是吗?”

    “指天起誓。”

    “那当如何证明。”

    话音一落,细弱指骨突然用力,允今安往他俯了身。

    与此同时,在她堪堪近前的那瞬,顾承御闭了眼。

    迎来的却不是柔软唇瓣,而是叫他防不胜防的一阵寒凉。

    其中发生了什么呢。

    竟见允今安抬了脚踩着他小老二。

    是了。

    此时的她正单脚踩着素来最叫她烦躁恶心的去处。

    虽还没有落下实处,但就这一时而言,威胁之意已显。

    允今安垂眼看着他,就似他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俯瞰着,狎戏着。

    “若我没记错,顾侯对这榻间功夫甚是自信,对它,也最是宝贝。”

    “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二选一。

    要么,把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咽回去,要么……”

    说到这里,允今安突然笑了声,尾音落的懒而长。

    她垂眼往他那扫了眼:“也不知在顾侯眼里,究竟是安儿重,还是它重?”

    顾承御不说话也不反抗,

    就无声摇头。

    允今安也不再和他废话。

    眼梢微微一凝,下一刻就见锥心刺骨,甚至更甚百倍不止的惊痛猛然而来。

    如十大酷刑齐齐上阵,他眸子顿时充了血,额头,脸上乃至脖子上的青筋猛地绷起。

    顾承御浑身打着颤,满头冷汗瞬间而起,白青指骨死死抠着地板,粗砺指节间回血阵阵。

    分明难捱至极,好似下一刻就要气绝,允今安却犹觉不够。

    狠踩在他胯下的脚越发用力,每分动作狠辣至极,阴毒至极。

    但她此刻的眼神不见多么狰狞,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平静得如同遥遥不见尽头的深井。

    幽暗,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