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相称病闭门不出，朝上的奏本可是一点没少。

    如今朝堂的奏本集中在中书门下，由门下、中书侍郎共同阅览后，将奏本分为急、中急、可缓几类呈左丞，左丞阅批后呈御览。

    左、右丞虽在朝堂之上意见相左互相看不上，却都是拥立当今的功臣，忠心自不必说。左丞王侃连日来劳心劳力，有点吃不消，跑了几趟右相府，均不得见，索性也就不再去了，王侃心里琢磨，看来只有当今亲自发话才做得数，但如今皇上并未表示，这背后不知有何想法。

    三月初五，宜动土。望星楼又开工了。

    春日大好，云舒和千池在廊前做着针线，柳玉宁身着一套白底浅绿竹叶的家居常服歪在榻上看书。只听一声不大不小的“咚”，接着一阵淅淅索索的脚步声走走停停，然后径直向无执斋而来。

    无执斋是柳玉宁的书房，取自《道德经》“无执故无失”。

    院墙外有一处竹林，云舒笑着向脚步声处说道：“侯公子今日来的这般早，春娘没在，没有点心吃！”

    柳玉宁淡淡一笑，低语呢喃，未必是他。

    果真，一个红衣劲装、束男子发髻的女子从竹林后转了出来。

    云舒和千池一惊，立眉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擅闯侯府？”“来人，有刺客！”院外呼啦啦传来一阵脚步声，瞬间就把女子围在了中间。

    那女子气定神闲，丝毫不惧，右手持马鞭，一下下敲打着左手，继续慢慢向书房踱来。她前进一步，护卫就后退一步。

    柳玉宁此时已站在门前，快速打量了一下那女子，随后和护卫说道，“是华衡郡主，不得无礼。”挥手令护卫退下，命云舒千池倒水待客。

    华衡第一次正面见到柳玉宁，只见他站在门前，一身白底家居常服，袖口、衣襟、衣摆处绣着淡绿色的竹叶，一根浅绿色丝带随意挽住垂至脑后的墨发，腰间一根金色和绿色扭着的绳带松松绑缚，宽肩窄腰，手握一册书卷，向她伸出“请”的姿势。

    华衡阅男无数，心想面前这个男人还不如清风馆的小倌好看。柳玉宁并不十分英俊，长相只是清秀了些，难得他常年居家却没有阴柔之气，浑身散发着一股青草味！

    对，他身上就应该是竹叶味、青草味，而不是她所见的校场上令人恶心的铁锈味、小倌馆里的脂粉味、皇宫里老气横秋的檀香味。

    华衡经过柳玉宁身边进入屋内，深深一嗅，果真是淡淡地青草伴随晨曦朝露的味道，令人暗生好感。

    华衡大方地坐在上首，柳玉宁随后在下首坐定，千池端了热茶和小食来，随后站在公子身后，垂目静听吩咐。

    “你……是如何认出本郡主的？”华衡端起茶碗轻轻吹着。

    “这不难”柳玉宁始终保持着淡淡疏离地笑，“皇城贵女像郡主这般飒爽，在侯府跳进跳出，无惧府中护卫，定是对自己的功力十分自信，更坚信无人敢伤害与你，那必定是身份贵重，听闻郡主好骑射，今日手持马鞭，衣摆和靴子等处有杂土草屑，想是策马回府，顺便来我这院里玩一玩。

    据传，皇上赏了怀王一红珊瑚盆景，郡主十分喜爱，就敲下一块去做了首饰，想来就是您佩戴的这对耳铛了。”

    华衡晒然一笑，“侯府明珠，足不出户竟知天下事。”

    “不敢称知天下事，只是每日无事，听听丫鬟们闲聊罢了。”说来，柳玉宁的外祖和华衡的祖父太宗是亲兄弟，太祖嫡枝，柳玉宁大华衡一岁，俩人是表兄妹。

    华衡啜了一口茶水，眉头一皱，噗的一声喷了出去！突发变故，柳玉宁挑眉不知所以，他眼角余光瞥见云舒和几个小丫鬟在窗外探头探脑，捂嘴偷笑。

    哎！

    柳玉宁假装不知，关心地问，茶水是否太烫了？命千池赶紧收拾干净，给郡主另外换碗茶来。

    “你家的茶怎么是咸的？”华衡皱眉说道，随即摘下随身佩戴的水壶，猛地灌了几口。

    “……是远方亲戚偶然从北方草泽部落所得的一块茶砖，郡主是贵客，故想让贵人尝个新鲜。”柳玉宁随口胡诌道，第一次说谎，老脸红了红。

    华衡耳朵极灵，小丫鬟们嬉笑低语被她听了去，云舒姐姐放了盐巴，让她目中无人！擅闯侯府！

    “你们！！大胆！！”华衡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柳玉宁！你府中奴婢欺主，速速打杀，不然交给本郡主带回王府处置亦可！”华衡站起指着窗外恨声说道。

    柳玉宁不慌不忙，“郡主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我新得了一串珊瑚的珠串，虽不及王府里的，但望郡主看在我的薄面上收下，暂且放过她们吧。”随即示意千池去取。

    “你御下不严，如此护短，待本郡主将来……”华衡突然停住，“待将来……将来，若在外面看见她们，不打死她们才怪！”说罢气哼哼地推开千池送来礼物的手，“谁稀罕！”来到院中，跳过院墙，还不忘在院墙外大声呼喝，“你们等着！”

    “好厉害的郡主！”春娘吐了吐舌头。

    “你们太胡闹，仗着公子心善，让公子为难！”千池一边收拾一边不满地责怪。

    “哼！视侯府为无物，就得教训教训她！”云舒抢过千池的抹布使劲擦着郡主坐过的椅子。

    柳玉宁无奈地隔空点了点云舒，继续看书去了。

    华衡回到府中，刚进到内院，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娘子围了上来。“大姐姐，大姐姐，今日有甚好玩的带回来？”“白仙居的料子买了吗？”“宝悦居的小雀买了吗？”

    大姐姐……大姐姐……几个妹妹十分崇拜华衡，总是缠着她讲外边的故事。华衡很是享受被簇拥的滋味，在一群莺莺燕燕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白色身影。

    郡主，喝茶。

    怀王一个正妃，十余房妾，只得了五个女儿。怀王好静，喜爱书画，各房和睦，从不扰他鉴赏字画，一来二去怀王不仅书画双绝，竟成了当朝鉴赏的大家。

    谁知，两日后，就发生了一件与华衡有关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