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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仇家

    侯勇的头都要炸了。

    正赶上皇上选秀的当口,还是在皇城司最严密地巡视中出了命案,听到报案后,整个皇城司的上空一片愁云惨雾。

    不是怕破不了案,而是休息时间必定更少了,甚至晚上还要增加巡逻班次。

    青龙街。

    尸体周围已经搭上帷幔,整个巷子不准旁人出入,巷子口堆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仵作正在初步检查尸身,侯勇在巷中走来走去,没有发现凶器,尸身旁边有一个破碎的罐子,里面残余一些汁水,想是要给别人送去或者自己提回家去,尸体身下大片干涸的血迹,可见死去多时。

    最惨烈的应当是这个尸体,侯勇走到许仵作身边。

    “如何?”

    “死者为女子,已育,大约二十五六岁,腹部最少二十多处伤口,凶器不大,尖头,应是血尽而亡。看尸体出现的尸斑,大约是在亥时前后,罐中的汁水应是鸡汤,无毒,但……”

    “但?”

    “提点请看,”仵作提起一物,“这物事是从这女子腹中取出,仿佛是个剪纸人,由于混合在血水中辨认较难,回皇城司再细细验过吧。”

    随后,侯勇指挥几个兵士将尸身抬走,吩咐画像寻亲,遣散周遭看热闹的百姓。

    皇城司。

    “提点,”许仵作拿出一个托盘,里面有个拼起来的红色的类似剪纸小人,“这就是那女子腹中之物,这物事之上应有一字,但在血水中浸泡过久,已辨认不清,依稀可见有左右两部分,右边上面有个撇。”

    侯勇拿过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此女应是在五六年前生育过一子。”

    “那凶器可有揣度?”

    “提点请看,”仵作又拿来一张纸,上面画了凶器大概的样子,“凶器细而尖,尖利部分不长,故前几刀并未致死,后才补了几刀,按说此时女子已亡,又捅了那些刀……”

    “这是有多恨啊!”侯勇下值躺在了他熟悉的榻上。

    “你还有时间来我这里闲逛?”柳玉宁递给他一块点心,“春娘新研究的款式,尝尝。”

    “这个当口死了人,无论是否与选秀有关,均需秉明当今,魏行当天就去面圣请了旨意回来,说是当今让我这组负责这个案子,务必速速侦破,还要暗中进行,选秀登录则继续进行,以免人心浮动。”

    “所以……你来我这里作甚?还不速速去拿凶手?”

    “我终于不用巡街了,且让我歇一歇,顺便捋捋这个案…”话还没说完,呼噜声就打了起来。

    柳玉宁无奈地笑了笑,吩咐云舒给他拿来被子盖上,又让千池吩咐小厨房随时候着,恐怕这位侯公子要在这里吃个宵夜。

    这女子被连捅几十刀,表面看上去应是寻仇,那就先从与她有恩怨的人入手吧。

    一个时辰后,侯勇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活过来了,这些天,每日还睡不到一个时辰,累死个人。”

    他站起身活动着左右肩膀,不等柳玉宁吩咐,千池就让小厨房开火做饭。不一会,侯勇最爱吃的爆炒鸭片、麻油炒鸡和几个小菜摆了上来。

    “记得让公主把你的月银给我送来。”柳玉宁坐在他旁边喝着茶。

    食不言。

    一顿风卷残云后,小丫鬟们收拾妥当退了出去,侯勇接着说起来。

    “早上天未亮贴出的寻亲告示,晌午时分就有人找来,说是很像他邻居家的儿媳妇耿氏。待将那耿氏的婆婆一家接来认尸,确是耿氏。”

    “她夫家态度如何?”

    “起初是骂的,平日定是关系不好,待看到了尸身,几人均是惊讶,她的婆婆掩面哭泣“她就是再不好,我们也就是嘴上说说,哪个想到真要她死。”

    “看上去如何?”

    “她婆婆的表情不似作伪,他和离的夫未曾说话,目光盯着女子的脸似有不忍。随后,他借口还要去照看孩儿便搀扶着她母亲回去了。”侯勇喝了口茶,咂摸了一下,“不错不错。”

    “她娘家可来人了?”

    “你还真是妙算,婆家人脚还没迈出皇城司的大门,娘家妈妈和几个哥哥便来了,随即几人哭成一团,然后大嚷着让耿家偿命。一群人就要打那耿公子,还是我和几个兵士及时呵斥住才住手。”

    “真是热闹!让我猜猜,娘家人说婆家虐待,耿氏拼了孩子不要也要和离,婆家说耿氏苛待婆婆和孩子,本要休妻,耿氏一通闹,说什么都不干,这时候当今选秀,耿氏便催着和离,好去找个金窝窝。”

    “你猜的一点不假,正是如此。”侯勇给柳玉宁竖起了大拇指。

    “两方各执一词,我便让察子去耿氏婆家的邻居处探听,坊间说她确实凶悍,言语上从不示弱,周边的邻居都被她得罪遍了,她还经常骂那耿公子,说是这没用的爹以后没钱给闺女添置嫁妆,她定要找个天下最有钱的,但她对自己的丫头是真的好。”

    “耿公子确有杀人的理由。”

    “我已让察子去摸耿公子那晚的行踪,按说该有消息了。这只是一处,不能全压在耿公子这里,他若是凶手更好,如若不是,我的人毕竟分身乏术……,”

    “我晓得你的难处…,定大力助你!”

    吃饱喝足的侯勇打着饱嗝跳出院去,说是要回皇城司听察子的汇报。柳玉宁忽又想起一事,唤来云舒,低声吩咐了一番。

    “婢子明日一早就去。”

    柳玉宁又唤来甲乙和丙丁,吩咐二人去查访一下其他与耿氏有怨怼的人。

    甲乙和丙丁戍边归来,托了族人,本是想调入皇城充任禁军,哪知来到皇城,才发现那族人所托中人乃是骗子,因禁军戍卫皇城,历来都是皇族子弟担任,哪有招外人的道理。

    正着急的工夫,赶上侯府招护卫,侯爷看这两人有些拳脚,便命他二人入侯府听候差遣,侯夫人自然将他们派到了柳玉宁的住处,说是怕外人寻仇伤了他。

    二人来了个把月无所事事,私底下没少排遣柳玉宁,说是一个不出门的书生,何须让两个大老爷们护着,让他们天天圈在侯府过起了养老的日子,侯府薪俸不薄,但也无趣得紧。这一听说有了差使,便高兴地领命分头查访去了。

    此时,据发现耿氏尸身已过去7个时辰。

    次日晌午,柳玉宁备好中饭,就等侯勇前来。果然,汤羹刚端上来,侯勇就到了。

    饭后,二人来至廊前,柳玉宁逗着笼中雀鸟,“云舒一早就去了登录处,找到玄武登录处的太监,询问第一日闹事的妇人是哪个,好巧正是耿氏。”

    侯勇拿起小水壶给鸟儿灌满水槽,“那晚耿氏的小儿发病,耿公子见孩子病的愈发厉害,才趁夜去药铺准备抓几幅药,因药铺关门早,耿公子敲了半刻,药铺伙计才来应门,抓了几幅药便匆匆回了,药铺伙计记得大约是亥时一刻开的门,和耿公子所述一致。”

    “可走了耿氏被杀的那条路?”

    “耿氏自和离后,一直住在娘家,那晚,她老子娘被大哥哥接走,故家中无人,婆家娘家虽都在青龙街,却是东西两个方向,我和察子一起走了一趟,杀完人再去药铺,时辰对不上,且耿氏的婆婆说,耿公子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了,邻居也说,耿家熬药的锅子不小心摔了,还是借的他家的,故耿公子没有杀人的时间。那耿氏……”

    “怎样?”柳玉宁拍拍手上的浮土。

    “她本想去看看小儿,发现孩子病了,便回家去熬了鸡汤准备给孩子送去,这才出了事。”

    “脾气再不好的母亲,也是要把孩儿放在心尖上的。”柳玉宁一叹,转而面向侯勇,嘿嘿一笑,“你可知登录处总管是哪个?”

    “是隋太监,怎的?他有事?”侯勇把小水壶放在窗台下。

    “他与慧娘住到一起去了。”柳玉宁说罢,向屋里走去。

    “哪个慧娘?”侯勇一愣,追了上去。

    “廖寡妇的养女,慧娘。”

    “哦,你说她啊!”侯勇双手击掌。

    俩人在茶桌前坐下,千池上茶后退了出去。

    “我让甲乙去隋太监处打探,估计也该回了。”

    “话说,你的护卫怎的就叫甲乙丙丁?”

    “我不愿在名姓这等无关之事上费心思。”柳玉宁端起茶碗吹了吹。“你尝尝这款白茶如何?”

    “白茶?白色的茶?”侯勇端起茶碗,仔细看了看,“哪里白了?”

    “此茶产自极南之地,助眠降燥,刚好适合你。”

    俩人正说着,甲乙回来了。

    “回禀两位公子,俺扮做菜农去那隋太监处逛了几圈,从他家门子和外院洒扫处探了些消息。两位贵人,你可知隋太监叫啥?叫隋长!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无根之人叫‘长’!”

    他犹自大笑着,看两位公子并未理会,遂尴尬咳了一声。

    “这个隋太监上个月娶了一房媳妇,两位说说,他一个太监…”柳玉宁抬头瞪了他一眼。

    “呃,他媳妇唤做慧娘,原是玄武街的暗门子,说是那慧娘主动找上他,哭诉自己孤苦无依,求隋太监收留,据说长得甚是不错,那胸那屁股,咳咳,慧娘自从嫁给隋太监,算是从良,有些仆妇看她不惯,私下里消遣她,她权当没听见,且知自己出身不好,很少出门,以免惹外人非议。

    那晚,隋太监并未外出,他的那些洒扫和仆妇均可作证。”

    “哦?岂知不是他们串通好的?”侯勇问道。

    “……因那日,隋太监被耿氏一顿埋汰,心中烦闷,那慧娘便使出手段…安慰…安慰了一下,”甲乙被柳玉宁瞪了几眼后一时也不知该深说还是浅说。

    “且坐下,捡重点的说。”柳玉宁指了指凳子。

    “谢公子体恤。”甲乙挨着凳子的边缘坐了,“那动静,全院的人都听见了,亥时刚过,隋太监还叫了仆妇端水进去说要洗个鸳鸯浴…”

    “嗯,那隋太监可没体力杀人去了。”侯勇品了品白茶,“不错,就是淡了些。”

    “你且下去歇息,有事再唤你。”

    “是。”

    不一会,丙丁也回了来。柳玉宁示意他坐。

    “按公子吩咐,我按照耿氏来时去时的路线,走了一遭,耿氏闹了登录处后,还去了林氏画肆。”

    “哦?”柳玉宁和侯勇对视了一眼,这是个新发现。

    “据画肆旁边的陶器店老板说,那日确来了个女子,吵闹得极凶,说是给她应选的画像皱了,非要老板补她一副。

    老板说他画的画都是裱好的,怎会皱?说她分明是想讹钱,这画轴分明是落地后弄皱的。

    那陶器店老板也去看了那画,确有土渍,且他素信林老板,十几年的老字号,怎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你且喝口水再说。”柳玉宁指了指桌上的茶杯,丙丁谢过,拿起茶杯一口干了。“那林老板可生气了?”

    “确是生气了。因那女子话说的忒难听,说什么‘定是干了缺德事,才让他儿子儿媳死绝,留那许多银钱给个瘫孙子有甚用,不如散了。’”

    “这妇人当真嘴毒,况隋太监已赔了银钱,她居然还要讹那老板。”侯勇连声啧啧。

    “此时店门口已堆了许多看热闹的,林老板气急,拿了扫帚就要打她,被陶器店的老板拦住,那女子见势不妙,才骂咧咧的走了。林老板也无心继续生意,便关了店门歇业了。”

    “耿氏和林老板是否旧识?”柳玉宁问。

    “回公子,未曾听说。”

    “可查了那晚他的去处?”

    “林老板家住白虎街,我打听了住处,就在临近街口歇了歇脚,刚好有几个婆娘看着小童玩耍,我便谎称是善堂的跑腿,说是可以为身体有残的孩童免费做身衣裳,那几个婆娘便让我去找林老板,说他的孙子生来就瘫在床上,儿子病死,儿媳死于流匪,一个爷爷辛苦拉扯孩子十个年头,甚是不易,如有不要银钱的好事,定要想着他。

    我又问到,看来你们的关系甚好,其中一个胖些的说,林老板待人极和气,过年的时候还会给邻里写些对子,邻居们也乐意白日里替他照顾孙儿。”

    “你可问了那晚可有人见过他?”

    “贸然询问,恐惹人怀疑,我只问,林老板一般晚上是否在家,我现在还要回善堂回话,稍晚些再过来,那个胖婆子说,林老板晚上基本不出去的,这个月,她去过几次,给那小儿送些零嘴,每次都见林老板在画画,她曾劝林老板白日再画,林老板说,得了几方好墨,想试上一试,”

    “读书人是这样,得了好书就要看完,得了好墨一刻也不想等,”柳玉宁额首。

    “那林老板还和她说过,邻居晚上过来终归不便,他也无甚亲戚,无大事不会出去,画完画会照顾孙儿早早歇息。”

    “也就是说没人为他证明。”侯勇摩挲着茶杯。

    “辛苦了,你且回去好生歇息。”

    “公子言重了,此乃份内事,有事让丫鬟唤我便是。”丙丁说完转身出了门。

    “这个叫什么来着?”

    “丙丁。”

    “丙丁比刚刚那个强许多。”

    “各有所长吧。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柳玉宁给侯勇将茶满上。

    “那定是要探一探林氏画肆。”

    此时据发现耿氏尸身已过去一日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