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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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浮生多艰如逆旅,寂寞人间寥寥春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百姓咬着牙熬过了寒冬,连带着那些没能熬过来的人一起,祈求上天降下丰年。可惜天命捉弄,自打入春以来,这老天爷愣是一滴雨都不愿施舍。

    只留着农夫站在荒芜的土地上空叹,掰着手指头数着这是第几个荒年?数不太清,太阳晒得人想要逃离,可逃去哪呢,家中老母妻儿还在等着他们的好消息。汉子们满腔的委屈与绝望寄予长歌哀嚎,回荡在天地之间。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陈霁的马车静默的途经此地,不忍发出一点声响,他听得出这首《苕之华》中的那种被命运反复折磨而想死不能的绝望。如果泪水可以灌溉荒田,那么年年都是丰收。

    偃师,这里是天子脚下,站在这,甚至可以遥望洛阳皇宫的朱雀门阙。

    王侯将相,他们看不见,亦听不见,他们自己不说,也不让他人去说,于是天地之间一片静默,哀哀百姓在无声中走向死亡。陈寔已在陈霁之前赶往洛阳,响应窦武的征召,为了夺权,为了铲除宦官,谁能来拯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彦叔,加快些吧。”

    陈霁听不得这些了,他现在只想快点赶赴洛阳,与刘宏趁早改变大汉的现状,起码要让明面上的争斗快点结束。

    在陈霁的马车快速驶向洛阳的途中,一名男子骑马飞驰而来,好在相撞之前,双方都及时的停住了。

    那男子立即下马,用马鞭继续抽打以让自己的坐骑向前奔驰,至于他自己,则是神情慌张的躲在赶车的朱彦身后,不一会儿,一队身着甲胄的骑兵便向着男子的马离去的方向追去。

    陈霁掀开车帘,刚刚的急停让他险些从座位上摔落下来,他看着这个躲在朱彦后面的男子,又望了望已经远去的骑兵,有些好奇。

    “这位兄台,缘何如此慌张啊?”

    那男人见车内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孩童,似乎轻松了一些,对陈霁说道:“方才之事在我,惊扰公子,某在此道歉了。”

    陈霁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便继续问道:“先生赶来的方向,似乎是洛阳,难道洛阳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男子眼神有些逃避,小声喃喃道:“近日洛阳无事,只是日后,就不好说了。”

    声音虽小,与他不过咫尺距离的陈霁依旧是听得清晰,见他话里有话,似有隐瞒,便开口说起自己:“我此行却是要奔赴洛阳,还望先生指教,这洛阳究竟要发生什么事,值得先生如此狼狈出逃。”

    那男子见陈霁不死心,又感念相救之恩,也就耐下心来对他劝解道:“不知者无罪,我见小公子不凡,事不关己,小公子还是不闻不问的好,以免招来祸端。”

    陈霁自然知道引火上身的不好,但事关洛阳,他却不能也不可不知啊,于是便吐露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并带有威胁的语气说道:“实不相瞒,小子此行正是奉诏赶往洛阳。先生若是不交代清楚缘由,我恐怕不能放任先生离去。”

    男子见自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颇似认命的叹了口气,无奈交代道:“刚才那队人马是来抓我的。”

    见陈霁不语,男子知道无法糊弄过去,只能如实道:“某叫贾诩,幸得郡守青睐,被举孝廉,到洛阳做了郎官,不小心撞见了一些事情,原本打算就此弃官归乡,却不想还是被他们先一步找上门来,我只好逃离洛阳,之后便撞见了公子。”

    陈霁没想到,一番洛阳之行,竟让他捡回来个人才,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一副了然的样子对着贾诩说道:“我若所料不错,贾兄是撞见了宦官吧。”

    贾诩有些惊讶,疑惑道:“公子怎能得知?”

    陈霁没有正面回答贾诩的问题,而是颇为急切的问道:“洛阳现在局势如何?”

    见陈霁对洛阳的事情很是上心,贾诩也就按照自己的所见向陈霁介绍道:“不容乐观,本来因为之前的党锢之事,大将军和太傅便与宦官结下了血仇。”

    “前些时日,天现日食,大将军趁机发难,上书请求诛杀宦官苏康,管霸,太后应允,但不准伤及无辜。可大将军在斩杀苏、管二人后,便欲打算就此将宦官一网打尽,便又上书向太后请示,太后犹豫不决,大将军便准备快刀斩乱麻,以除后患,可却被及时赶到的女尚书赵娆持太后诏书制止,无奈只能作罢。”

    “因为此次宫中的变故,让皇上更加不信任大将军和以太傅陈蕃为首的士人,再加上曹节他们向太后和皇上哭诉,为了安抚宦官,如今内廷事务无论大小,名义上都由曹节等一众宦官全权把持。”

    听到如今的局面,陈霁眉头微皱,神情有些担忧,对着贾诩问道:“皇上现今如何?”

    “此次皇上虽然对大将军的举动有些不满,但不得不承认,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还是皇上。太后因为此次事件与大将军之间产生了嫌隙,更是对总理朝政感到有心无力,就将一部分事务交由皇上处理,而皇上也在侍从张让和赵忠的辅助下在朝野上下拉拢了一批臣子。”

    “张让和赵忠?”

    “不错,他们本是曹节举荐给皇上的,不想却是彻底站在了皇上一边,甚至不惜和曹节直面爆发了冲突,这也就是为什么说曹节只是名义上带着一众宦官把持内廷,原因就在于皇上在内廷聚集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如此甚好。”

    贾诩见陈霁连连点头,神情满意,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不想正欲起身,准备叫停马车,却是被陈霁拦了下来。

    “先生如此大才,霁怎能如此便放先生离去?不瞒先生,不才此次奔赴洛阳,正是为了协助皇上亲理政事。既然先生眼下为宦官所不容,不如与霁一起,为皇上分忧,待皇上亲政,那些宦官又能拿您如何?”

    贾诩见陈霁如此霸道,竟是不想放自己离开,气的浑身颤抖,伸出手指指向陈霁,但又耻于说出一些话,只能气愤地说道:“你,你,我好不容易从洛阳抽身,你却要将我再拉回去。你倒不如是直接杀了我罢。”

    看着贾诩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陈霁的心中倒是升起了一种满足感,旋即对贾诩说道:“先生不会真的认为自己如今已经安全了吧,若我所料不差,宦官的爪牙怕是早就埋伏在了先生返乡的路上,这洛阳的追兵,不过只是道开胃菜罢了。”

    贾诩纵使不愿,却也不得不同意陈霁的说法,宦官们生性残暴,如今被自己撞见了他们所密谋的事情,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倒不如不遂他们的愿,跟着陈霁返回洛阳,没准更加安全,也就无奈的说道:“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贾诩重新坐了下来,面带疑惑,对着陈霁问道:“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公子。”

    “先生请讲。”

    “公子究竟是何人?”

    “颖川陈嗣,霁月光风,陈霁,陈虹光,先生日后,便称我的字吧。”

    贾诩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他显然是知道陈霁的大名的,只是似乎与他所想的有些出入,随即便开口挪揄道:“太丘公一生为人宽厚,不想他的长孙倒是强硬得很。”

    陈霁听出了贾诩话中的意味,更是笑着说道:“我就当先生是在夸我了。”

    似乎还不满意,于是又对着车厢外的朱彦嘱咐道:“彦叔,再快些,我已经等不及要赶往洛阳了。”

    “得嘞,公子,坐稳了。”

    毫然不顾贾诩那已经郁闷至极的神情,陈霁在车厢里肆意的大笑,笑声传至朱彦耳中,却也只是更加卖力的赶着马车前进。

    洛阳,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