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帝王家中最难得,寻常人家最寻常
“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
“然,夫为君之道,权利弊,度成败,定一世之基而谋万世之功,既论是非,也论祸福,尤不可好高骛远。”
“眼高手低之徒,往往自溺,误己事小,误国事大。”
“殿下先是为人,而后方为储君,天子因德而受天命所眷,故帝王之术,虽因法立,却以儒成。”
陈霁的声音回荡在东宫中,太子刘禹恭敬的坐在他的面前,如今已有四岁。
陈霁居太子少傅之职,自是刘宏为刘禹选定的老师之一,德教交给了陈蕃,而帝王心术交给了陈霁。
“陈师,始皇帝以法而成,缘何二世而亡?”
这便是刘禹聪颖之处,知道抓住史书中与陈霁所说的不同。
欣慰之余,陈霁眉头紧皱,可不能让太子过早地看向始皇帝。
“殿下切记,您可以尊崇始皇帝,但绝不可效仿始皇帝。”
小小的刘禹对史书中始皇帝的记载并不尽信,始皇帝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是所有皇帝值得学习的典范。
但是听到自己一向崇拜的叔叔兼师傅这样说,他也不得不重视。
“为何?”
“殿下以为自己为何?”
陈霁的话倒是把刘禹给问住了,结合陈霁方才说的话,刘禹良久才试探的开口。
“人。”
陈霁颔首,他带着刘禹起身,看向东宫之外的天地。
“这就是差别,始皇帝‘超越’了人,将自己视作与天比肩的神,而由神所缔造的王朝,也必将因神的陨落而灭亡。”
“始皇帝陛下以后,皇帝称‘天子’,从那一刻,就已经从与天比肩转为由天神赋予使命的天子了。”
“殿下,臣不是在告诉你无法超越始皇帝,而是告诫殿下,人始终是人。”
“始皇帝是大权独揽不错,说他是独夫之心,日益骄固也可,始皇帝有相应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秦王朝在他的手中也并非是铁桶一片,始皇帝一死,赵高李斯两人联手便敢篡改诏书。”
“即便是始皇帝,他也付出了透支生命与国祚的代价。”
“始皇帝的教训不在所谓的‘暴政’,在笼络人心。”
“太子殿下要明白,皇帝作为天下之主,要的是天下臣民对他‘敬畏’,敬与畏是并存的,而不是单独存在的。”
“法能拒人千里,而儒却可使天下大同。”
“因为法不容情,而儒家之下,人情就有了他的遮羞布。”
“法也好,儒也罢,都是殿下手中治国的工具,约束臣民,也约束自己,”
“不要觉得笼络人心是什么拿不上台面的虚伪做作,殿下,揭开脸上的面具,谁也不是最初的模样。”
“暗昧处见光明世界,此心即白日青天。问心无愧,人生足矣,至于得一知己,那便是上天怜悯了。”
刘禹仔细的聆听着陈霁的每一句教诲,不多时,钟罄响,刘禹结束了一天的课业。
陈霁准备起身离去,却被赶来的吕强留住。
“陈寺台,陛下与皇后有请。”
寺台,由于侍中寺单独建制,作为在内廷行政体系中仅次于尚书台的存在,相对于尚书台的“台阁”,陈霁作为侍中寺的最高官员,侍中令,则被称为“寺台”。
陈霁一笑,应当是宋皇后又置办了美食,想要招待陈霁,对此,陈霁只觉得亲切非常。
在帝王家中难得的一场家宴。
“虹弟,快来,你宋姐姐听说你回来了,可是把朕都给叫来了,就是为了给你置办这一场接风宴。”
闻言,刘宏的醋意除外,陈霁的心却是暖暖的。
他看向也正在注视着他的宋皇后,既有北方女子的精巧干练,又有南方女子的温婉玲珑,心里如此想着,随即再一次对刘宏的审美产生质疑。
宋皇后在刘宏面前展现的形象可能更像是女强人,也许是这种干练并且能够统摄后宫的风格,激起了刘宏一些不好的回忆。
何莲与王莹年岁可都不大,这刘宏不会专挑幼女下手吧,陈霁摇了摇脑袋,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宏,这爱好可是太刑了。
不敢再多想,陈霁也是欣喜的看着美食垂涎欲滴,虽然东汉的食物,确是没什么美味可言吧,但皇宫之中总归是要比民间强一点的。
想到这,陈霁一阵后悔,去西域只顾着打仗屯田了,怎么忘了带回来一点香料呢。
“臣弟谢过皇后姐姐的盛情款待了。”
“虹弟为社稷奔波,我身为陛下之妻,天下之母,自当犒赏有功之臣。”
刘宏在一旁听着自己妻子这样夸陈霁,有些吃味,直到听到宋皇后说自己是陛下之妻的时候,才一脸得意的看向陈霁炫耀着,小子,没有夫人的你,就羡慕去吧。
陈霁对于刘宏幼稚的比较选择了无视,对着刘宏做了个鬼脸。
“嘿,你小子,皇后,看到了么,这个臭小子就是登皮子上脸,欠抽他。”
“刚刚回京的时候,一个阵的表忠心,夸朕英明神武,你看他现在那个无法无天的样子,还对着朕做鬼脸。”
说完,刘宏向陈霁扔来一个东西,陈霁眼疾手快,接到了,打开一看,荷包。
随即一脸惊喜的看向宋皇后。
刘宏却又是不干了。
“诶诶诶,看哪呢?告诉你,这可是朕亲手给你绣的。”
宋皇后也是捂着嘴笑,怎么说呢,也可以说是刘宏绣的吧,最起码他提供了线。
陈霁不知道,但是宋皇后可是记忆犹新,刘宏在烛光下向自己请教这些个针线活,最后变成了自己弄针线活,至于刘宏,总之,他们两个人在那段时间也很恩爱就是了。
提到这里,宋皇后也是不禁感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刘宏对自己是越发不感兴趣,只在处理事务的时候来找她寻求帮助。
臣妾臣妾,现在自己在刘宏的眼中,恐怕只剩下臣,而不是妾了吧。
想到这,宋皇后又是一阵黯然。
陈霁注意到了宋皇后情绪细微的变动,拿起汤匙给刘宏和宋皇后分别斟满。
“这个汤甚是鲜美,陛下和皇后姐姐多吃一些。”
谈起这个,刘宏可就立马骄傲了起来,别问,问就是这是他钓的。
没错,濯龙园池子里的鱼又一次没能幸免,惨遭刘宏毒手。
宋皇后也是开心的品尝着陈霁给她斟来的鲜汤,一旁的刘禹起初不知道怎么搭话。
看见陈霁的动作,也跟着学着,取来新的筷子,给刘宏和宋皇后也夹菜。
这可是让为人父母的刘宏与宋皇后惊喜万分,乐呵呵的品尝着小刘禹夹来的菜。
当他坐下的时候,看着眼巴巴的陈霁,小刘禹也是反应了过来,立马给陈霁也夹了菜。
陈霁哈哈大笑,连带着刘宏与宋皇后也是一笑。
刘宏咽下了嘴中的食物,指着陈霁笑骂道:“好你个陈虹光,敢让太子给你夹菜,你倒是很大的面子。”
见此,太子刘禹还不知父皇是在开玩笑,以为刘宏要惩罚陈霁,连忙跪在地上给陈霁求情。
“父皇,天地君亲师,禹儿无论作为陈叔叔的侄子,还是陈师的弟子,理应为他夹菜,还望父皇不要责罚陈叔叔。”
太子的举动让在场的三个大人是又欣慰又想笑,这孩子还当真了,见此,宋皇后连忙把刘禹扶起来,一脸无奈的看着陈霁和刘宏。
两个男人羞愧的低下了头,迅速地吃好了饭,当然,期间难免扯皮,在刘禹疑惑的眼神下,二人结束了晚宴,只留下刘禹向自己的母亲宋皇后请教。
而陈霁和刘宏两人,则趁着今日公务轻松,天色尚早,乐呵呵的去濯龙园里钓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