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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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天道乱良田逢大旱,民何罪却遭七州蝗

    “打俺记事起,那是俺第一次见到蝗虫,自那以后,俺明白大父为何如此的惧怕它们。”

    年幼的孩童带着阿妈煮好的吃食送到田头与辛劳一天的祖父共同享用,阿爹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待多杀几个敌人,换取了爵位,才好回来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

    这都是阿妈讲的,若是阿爹勇武,没准还能当个侯爷哩。

    孩童晃着脚,享用着美食,老丈也乐于享受天伦之乐,抚摸着他的脑袋,忽然,孩童的瞳孔里映入了黑压压的一片。

    “爷爷,那是什么?”

    在孩童惊恐的语气中,老丈沿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瞧去。

    只见黄昏的天际,蝗虫结成的黑云弥漫,遮天蔽日,所到之处,颗粒不留。

    年幼的孩童打小第一次见到蝗虫,更不用说是如此气势汹汹的蝗虫群。

    老丈的瞳孔紧缩,便是他六十多年的人生中,如此恐怖的蝗灾也是第一次见,年幼的孩童恐惧中夹杂着好奇,而老丈的心中,却是满满的绝望。

    “这,这可咋弄咧。”

    “完喽,全完喽。”

    老丈不甘的带着孙儿爬上高高的垄头,却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无边无际,无穷的蝗虫铺天盖地的袭来,老丈不再抱有侥幸,心中绝望的同时,抱着自己的孙儿抓紧跑回乡里,奔走相告。

    挨家挨户的传直到传到乡里,再从乡里传到县、县里报郡府、郡府递州部、州部上奏朝廷。

    时间紧迫,所有人都在被这场灾难逼着做出决策。

    然而,当州郡县的长官想要上报时,却发现与之一起要上奏到朝廷的,还有席卷大汉十三州的大旱。

    绝望弥漫在百姓的心头,这个时候该做什么?经验老道的官员知道,面对蝗灾,他们无能为力,他们所能做的,是“赈灾”。

    这个赈灾注定与洪灾、山崩等一样的对待,尤其是对待蝗灾与大旱,他们直接影响的是百姓的收成。

    因此,这个赈灾就不能以赈灾的名义而进行,只能是“补贴”。

    陈霁与中央、地方的官员达成了共识,建宁一朝开始建立的诸多“平济仓”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是陈霁参照隋朝的“常平仓”,在司隶与东北漕运打通后决定设立的应急粮仓。

    在朝廷的指挥下,免遭灾难的州郡按照就近原则对相邻的州郡进行救济,其余不足者,一律由“上计吏”进行核实下放。

    于是,“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是两乡”的感人场面上演在大汉的土地上,那些“义商”、“义侠”散尽家财,帮助地方州郡发放“津贴”。

    如颍川刘翊、东平张邈,东汉八厨等人,他们或居高位,或散于野,无论是博取贤名也好,此时论迹不论心,他们,无疑成了这场灾难中的光。

    得到了朝廷的首肯,地方州郡长官的命令下达,各方都开始有序的组织起赈灾的工作,保障百姓最基本的生存,这是一个政府必须做到的。

    或许百姓的家中仍有余粮,但如此大规模的蝗灾,今年想要收成,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没有收获,百姓的心中就没了底气,这就容易滋生恐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会酝酿动乱,因此,及时的补贴势在必行。

    “开仓济民。”“开仓济民。”“开仓济民。”

    在朝廷与地方的合力解决之下,这场波及甚广的灾难得到了遏制,惶恐的情绪在百姓中渐渐褪去,然而,危机中的人心,才刚要展现。

    正如之前所说,这个久经磨难的王朝与百姓,又一次没有被他们眷恋的上天垂青,灾难,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谶纬之雪又一次的掀起,处于绝望中的人们将目光投向人间至高无上的城池,洛阳。

    最终直是他们的主宰,大汉的皇帝,刘宏。

    疑惑、不解、愤怒、怨恨,百姓们的情绪如同被刻意煽动了一般,一种名为“不满”的怒火正从四面八方烧向刘宏这位所谓的“君父”。

    无他,在朝廷与地方上下一心的时候,主持赈灾工作的是陈霁与刘陶二人牵头的侍中寺与尚书寺。

    而刘宏,有关他的一条炸裂的消息如同在刚要平静下来的水面上又投入一颗巨大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水面上的涟漪到现实中化作了巨浪,洪水滔天。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德阳后殿,刘宏的寝宫,身上不着寸缕的妩媚女子们或趴或扶在刘宏的身上,香雾弥漫的池水中,上演着一幕幕“出水芙蓉”的好戏。

    刘宏架起手边婀娜多姿的秀女,走向宫外,在一众卫士的垂首护送下,登上了自己的驴车,驶向他此行的目的地,车后,赤裸的女子们追上了末班车,长长的车队红袖招揽,向着“裸游馆”进发。

    车撵上服侍刘宏的宫女算是穿着完备,可刘宏色眯眯的眼睛预示着情况或许并不简单,姿色不错的宫女被他揽在怀中,压在身下。

    这才是最为不同的地方,与那些赤裸的女子不同,洛阳皇宫内所有的宫女被刘宏要求换上了开裆裤。

    当然,这是他的本意,在陈霁与三公的连番上书下,双方各退一步,只有负责贴身服侍刘宏的宫女才需要穿着这样的服饰。

    事实上,这根本不容退让,在礼仪教化昌盛的东汉,刘宏的举动简直是“大逆不道”,蔡邕更是直言进谏道:“纵古之夏桀、商之纣王、周游王之类,未果如此。”

    这些,自然也被刘宏听到了,但他显然是没放在心上,他知道如何气蔡邕这样的言官,将他放在一边晾着就是了,不闻不问,就是对他最大的反对。

    事实证明,在这方面上的刘宏可以说是天资异禀,蔡邕被刘宏那副毫不听劝,“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法很是生气,一度甚至想要冲到宫中与刘宏中门对喷。

    好在陈霁及时阻拦,这才没有让情形愈演愈烈。

    至于为什么陈霁不劝阻刘宏,因为没有这个机会,除非发生大事,否则刘宏根本就不会露面,像是陈霁这样的还好。

    若是三公等一众的外朝官,他们想要见到刘宏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让陈霁很是头疼,用刘宏自己的话来讲:“北却鲜卑,南平交趾,扫尽东南,归拢西南,重开西域,东北拓边,四海拜服,天下称臣,赖有众卿,朕无忧矣。

    诚然,建宁、熹平年间,在陈霁的参与下,仰仗大汉名臣诸如陈蕃、刘宠、闻人袭等治理贤能,大汉运行的井井有条,并逐步在恢复元气的过程中。

    国力稳步提升的同时,中兴的曙光也逐渐明朗。

    屯田没停过,农田水利,基础建设,医疗推动,对待地方豪强也以强硬的姿态对土地兼并进行遏制,保障百姓能够正常的耕作,一切都在按照陈霁的计划稳步的进行着。

    效仿楚庄王让刘宏学会涵养威势,按照嘉靖帝的优点的成长方向引导刘宏,依照文景二帝的政策恢复元气。

    原本按照陈霁的想法,稳步的发展下去,应该是踏上横扫鲜卑四夷,称霸东亚之路,最终在依托西域向西拓展,与贵霜、大秦同台竞技,在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可实在是“生不逢时”、“上天不眷”,自刘宏十二岁登基以来,到如今已经临近第十个年头,年年有小灾、隔年有大灾。

    历史到了这里给陈霁开了一个玩笑,原定轨迹下的刘宏被打击的失去了信心,到了现在,却是因为陈霁的到来,转向了另一个极端,做起了幕后操盘的东汉版的“嘉靖帝”。

    可如果是嘉靖帝还好,无非是修道,刘宏修的也是道,却是房中术,照这样的发展下去,嘉靖是嗑药嗑死的,刘宏怕是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如今的大汉,侍中寺与尚书台,内朝与外朝,张让与吕强,处处有制衡,事事有对立,刘宏一边在“征战纱帐”,一边在“操控局势”。

    前些时候,在陈霁的授意下,刘宽、杨赐代表的侍中寺与刘陶、诸荀等人联名上奏“太平道”一事,却没能引起刘宏的重视。

    陈霁更是通过各种途径向刘宏证明太平道所图不小,然而刘宏已经被天下升平的景象冲昏了头,即便是现在蝗灾与大旱反复,在他眼中,也不过一时就可解决。

    刘宏被冲昏了头,可陈霁却不会,无奈之下,只能让绣衣加紧对地方细作的安插,严加监控太平道的动向。

    陈霁能够感受得到,在太平道的盛行背后,有着一张巨大的手在推动,也是因此,陈霁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要主动与太平道接触。

    而他要造访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大贤良师”————张角。

    不过,这一切还要再做好善后的工作才能进行。

    洛阳,侍中寺。

    陈霁这边刚刚收到曹操递上来的关于鲜卑内部动乱的奏折,还在为扩大占据战争主动权的优势而做布局,突如其来的天灾却是将他的思绪打乱。

    更为可怕的是,百姓滔天的怨念,正向着刘宏汹涌而来。

    陈霁推开侍中寺的大门,门内,侍中左仆射刘宽与侍中右仆射杨赐还有诸位侍中早已等候多时。

    “诸君,眼下情形如何?”

    “虽说蝗灾与大旱造成的问题得到了控制,然而百姓转而对国家的不满却是爆发了出来,我们必须在百姓暴起之前做好准备,否则,恐有祸患。”

    刘宽与杨赐两人眉头紧皱,显然,百姓或许对官府的信任还在,可是对这位皇帝陛下,却是即将失去自己的耐心。

    并且在“恨屋及乌”的心理下,原本对官府的好感也在逐渐下降,换作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到这其中的门道。

    “可派人查过了?是否有太平道的参与?”

    陈霁的话刚刚说完,侍中寺中的众人神态各异,刘宽、杨赐、荀攸、贾诩他们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赵温、种拂二人也低头沉思,只有袁绍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陈霁也注意到了袁绍的不自然,不过却没有点出。

    “此事先如此,为今之计,霁倒是有一想法,能够转移百姓的注意力。”

    闻言,众人皆是从方才太平道的事情中缓过神来,齐刷刷的看向陈霁。

    “虹光请讲,是何办法?”

    迎上众人递来的目光,陈霁坚定的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开战。”

    “想必各位也都浏览过孟德前些日子递上来的奏折了,先前是鲜卑内乱而我朝占据先机。”

    “如今我朝经历了蝗灾与大旱,也有动荡,因为陛下的举动,甚至有所不忿。”

    “眼下想要平息百姓的怒火,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陛下不会与我们合作。”

    “至于争取陛下转变,诸君,也应该知道结果。”

    陈霁话音一落,众人默然,说实在的,众人对待刘宏还是尚抱有一丝希望的,但陈霁却是打消了他们最后得到幻想。

    刘宏如今是天下的主宰,你让他做出改变,就是变相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这种事情,刘宏是一定不会去做的。

    “如今来看,我朝对鲜卑,依旧是占有优势的,我们要将百姓对陛下乃至朝廷的不满,转移到与鲜卑百年来的血仇上。”

    “这一战已经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了,不只是我们,鲜卑也一样。”

    “檀石槐为了巩固自己的威势需要一场大胜,我们也需要一场大捷来巩固民心,稳定局势,以防小人暗中操作。”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了,诸君,与尚书台商议,这就筹备开战事宜。”

    陈霁说着,一边掏出袖口中来自西域段颎、并州张奂、朱儁,凉州卢植、幽州曹操、公孙瓒、公孙度等人的奏折。

    根据他们的说法,汉朝与鲜卑交战的胜算绝对在七成以上,这也是坚定陈霁心中想法的依据。

    最主要的还是陈霁自己内心的肯定,在来这里之前,他与太尉陈蕃、司空闻人袭二人就已经商讨过这些。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他们对局势会发生变动的考虑心中早有准备,奈何这次的灾情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战争并非儿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在侍中寺众人的表决下,开战的准备会议召开,尚书台、三公也参与其中,后勤的调度要做出充足的预算。

    至于刘宏,他自然清楚陈霁等人的动作,裸游馆中,刘宏静静的听着张让与吕强二人的汇报。

    “张让、吕强,告诉虹弟,开战的事,朕准了,既然是因为朕的缘故提前开战,那朕也不好不表示支持。”

    话罢,刘宏招了招手,示意其乳母赵饶上前,只见围帐后的女子走上前来,观其身段,也称得上是风韵犹存。

    “这一亿钱,就算是朕的心意。”

    张让与吕强两人听到如此数目,瞳孔放大,二人对视一眼,分别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自家这位如“铁公鸡”平日里“一毛不拔”的主子,怎会这般大方了。

    要知道,这可是刘宏这十年里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内帑,一亿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刘宏的话音一顿,转而又特意对吕强嘱咐道:“不过,还要告诉虹弟一声,朕的钱,出了,还要进。”

    话已至此,在场的两人都不傻,都是明白了刘宏心中的想法。

    名为支持,实为投资,战局未开,刘宏已经下注,他要用这一亿,赌来百亿千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