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南华翁收徒名张角,太平道传来溯有因
话说陈霁初到洛阳之时,巨鹿人张角,不过还是当地大族张氏中的一个普通子弟,若说是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可能是常怀一颗“济世”的赤子之心吧。
与后世大喝“雷公助我”的天公将军、大贤良师,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口号的传销头子不同。
这个时候的张角年少气盛,尚且称得上是东汉的热血青年,受汉桓帝崇信“佛”“道”的影响,张角自小也是信奉黄老之学。
需要注意的是,东汉的黄老之学已经与前代战国至西汉的“休养生息”的黄老思想不同。
受东汉谶纬神学盛行的风气影响,此时的黄老之学已经从“经世之学”转变为“自然长生之道”。
张角就是这一思想理念的实践者,即把黄老之学与神仙长生、鬼神祭祀、谶纬符箓、房中养生等方术杂糅。
完成了对黄帝、老子二人形象的初步神仙化,按照这一基本逻辑,道教脱胎于道家,又有别于道家,逐渐出现了发展方向的一次转变。
汉中张鲁的“五斗米教”也是如此。
一个时期诞生的宗教是一个时期“人”的思想的载体具象,在西汉董仲舒将儒学神学化后,东汉频繁的天灾与经史子集等经典相互映衬。
所以说古代评价一个人“缺德”,往往就是对其所做行径的控诉,即“尤为天理”,缺了“天德”也缺了“人德”。
即地上人因德所缺遭祸,天降灾罚,这也就是为什么经历了蝗灾与大旱的百姓会将仇恨的矛头指向最高统治者刘宏。
他的好色荒淫与古之暴君的形象完美融合,而这些暴君的形象,又是有“官方史学”作为依托的,因此,这就具备了所谓的“合理性”。
秦汉时期的政治,是转变,但也是前代政治的变异承袭,尤其是董仲舒的新儒学,他其中所继承的前人,“亚圣”孟子的思想的基础上,使得“原始民主”的国民身份又一次抬头。
“君权神授”,这个概念抛出时,我们往往是需要特别注意的,他亦是一把“双刃剑”,他对皇权壮大的同时,也在强化“天”的权力。
这样讲过于抽象,实际上,就是在强化伦理道德在社会中起到的作用,与宋代朱熹的“理学”诞生的背景不同。
东汉的“神学统治”对皇帝权力的限制是明显的,因为他们要时刻面临着掌握权势的“士人”与“外戚”的监督。
不是所有权臣都是“周公伊尹”,尤其是外戚梁冀、“清议”党人,甚至是宦官“五侯”,这也是陈霁紧张的原因。
或许有人会有所疑问,但陈霁心里清楚,太平道的诞生与“黄巾起义”的爆发是不会因为他所做出的努力而被避免的。
如周幽王时期的“国民暴动”一般,张角的太平道所掀起的“黄巾起义”之所以能够号称“从者百万”,他的群众基础就是基于“原始民主”的残余在神化儒学抬头后所形成的“社会意识”。
不仅仅是群众,东汉的神学氛围是自上而下的,从西汉中后期至新莽光武时期,统治者对“天命”神学的信仰,形成了统治阶级的“思想生态”。
从而形成了一种全社会性质的“神学思潮”。
君不见三国之中,“刘秀当为天子”的光武,蜀有“白帝城”之白龙公孙述、刘备,魏有“谯县龙气现”之黄龙,一句“东南有天子气”孙家父子三人为之奔走一生。
黄巾起义可谓是集“天时、地利、人和”而起,然而,终究是张角与百姓都犯了“本末倒置”的错误,即作为统治思想的“天命神学”的解释权,永远掌握在“统治者”的口中。
殊不知“黄天”,亦可为“皇天”也。
因此,即便黄巾起义不可避免的会爆发,但陈霁丝毫不担心如何平定,恰恰相反,陈霁所想的是如何利用黄巾为他所用。
“养寇自重”也好,“恶意引导”也罢,陈霁必选改变黄巾起义的针对对象,对待地方官府行政体系的破坏不可取,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真正的诉求,也无法侧面迎合陈霁的利益。
这一点要向后世的“冲天大将军”、“大齐菊花皇帝”黄巢学习。
黄巾的矛头,陈霁始终放在对地主豪强的清洗与削弱,朝廷的军队负责维护的是百姓,至于地主豪强,自然也要维护,但起码要让他们犒劳军队,想要保护,自然就要缴纳“保护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以上的思想在此时的张角脑海中已经有所雏形。也是得益于此,张角得到了南华的认可。
太丹南华界,南华的道场。
南华座下的童子见长跪不起的张角很是无奈,奉南华之命,他已劝三次。
“你此番上山,是为采药,不慎跌落,我家真人好意相救,三日拜服,足表谢意,缘何不肯离去?”
“上山采药,是为救人,我不幸失足,本是必死之身,所幸真人出手,以神仙之术方得保全。”
“张角自知资质有缺,却也妄得真人指点,习得如此仙术,以求悬壶济世,纵使不能普度众生,也自当竭尽全力,泽被一方百姓,也算为真人积善。”
张角倒是好心,可童子所受南华的嘱托却不顾这些。
“回天之术,有悖常理,不可轻传,真人念你一心救人,可谓赤诚,心生怜悯,方才出手相救,今日你如此做态,实是得寸进尺。”
“回天之术,虽可救我一人,可观天下,又有多少赤诚淳善之人枉死道旁?”
“真人料到如此,叫我二人告之于你,他这里没有什么妙法仙术,更没有什么济世良方。还是劳请您另寻他处吧。”
听罢此话,张角终于动了,本欲再做争取,可早已透支的身体似是山崩一般,刚要起身,只觉两眼一黑,轰然倒塌在青石板上。
在精神彻底沉寂的弥留之间,他恍然间望见了身旁那块真正的守山石上浮起了五个大字,赫然写道——太丹南华天。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不见青山。
雨润清涧,溪吻巉岩,露垂翠叶。
蜃楼宫阙,罄声醒神,清净灵台。
太丹南天,离明英华,发挥道妙。
“浩浩兮穹天——,渺渺兮仙音——,煌煌兮大汉——,涅槃兮黄天——”
张角只觉得是一番天旋地转,却已是身处一方大殿中的蒲团之上,罄声悠然,透彻了心神,香炉中腾起的云雾萦绕在大殿之中,只觉得换了人间。
望向大殿正中央的道坛上端坐的虚影,张角压下心底的激动,缓缓的问道:“真人,汉亡否?”
闻言,南华面容不动,口唇不张,一道浩渺之音却仍旧传到了张角的耳中。
“福来有由,祸来有渐。刘汉四百年,国祚未尽。”
张角一喜,大汉还有希望?!喜色盈面,连问道:“存汉者何人?”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其一奥妙,玄之又玄,众法之门,岂可察焉?何以名焉?假以何言?”
常言说故弄玄虚,这话说的没错,高人讲话总爱云里雾里,可对于张角却不同,熟读道家典籍的他自然明白南华的难言之隐,天命有常,自有其规律。
“言天道无情,圣人无欲,竟弃众生而不顾?束之高阁,离世之外,此为何理?!故作高深,不足为奉!”
道理张角懂,但人岂能因天命而束手?他必须一问。
“天无绝人之路,圣无绝人之道,你既执着于此,也罢,便赐你天书三卷,名曰:《太平要术》,你且好自为之。”
张角顿时一喜,眼中精光乍现,小心翼翼地接过此书,奉若珍宝,高举头顶。
大声朝那虚影拜谢道:“谢真人赐书,张角今得此书,定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还望真人告以名号,事成之后,以奉香火。”
张角等待许久,也未听得回应,只觉得又是一番天旋地转,再睁开眼,只见到是之前的那两个童儿却是急坏了,忙扶他倚靠在身上。
张角茫然四顾,怎得也未寻到真人的身影,但怀中的三卷《太平要术》尚在,刚刚的一切似真似幻。
这里要做一解释,太平道却是张角首创,但所谓的《太平要术》的说法是遵照演义的版本,实际上的《太平经》应当是源自于吉的《太平青领书》。
至于《太平要术》,则与南华所说一样,是《太平经》的精华版。
《后汉书·襄楷传》说:“初,顺帝时,琅琊宫崇旨阙,上其师于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青领书》,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家而多巫觋杂语。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经,乃收藏之。后张角颇有其书焉。”
与太平道起初受到顺帝的阻碍不同,张陵的“天师道”则获得了顺帝的支持,并得到了大力的推广。
也就是《三天内解经》云:“太上以汉顺帝时选择中使,平正六天之治,分别真伪,显明上三天之气。”
“以汉安元年壬午岁五月一日,老君于蜀郡渠亭山石室中,与道士张道陵将诣昆仑大治,新出太上。”
“太上谓世人不畏真正而畏邪鬼,因自号为新出老君。即拜张为太玄都正一平气三天之师,付张正一明威之道......”。
显然,张陵受太上赐天师之名份,并成立正一明威之道。
据明张正常所撰《汉天师世家》亦记载,他在顺帝汉安元年(142年)在鹤鸣山受太上老君之命,被太上封为天师之位,创立天师道。由其奉老子为太上老君,可知张陵在汉安帝时学道,当是奉“黄老道”。
由此与上述太平道脱胎于黄老道一样,中国道教的起源,也确实是从在东汉神学氛围浓厚的背景下,自“黄老道”中产生的。
得到了南华所赐的《太平要术》张角起身向山门拜了又拜,别了方才那位童儿,他的目光坚定中带着一丝决绝,淋着雨下山去了。
方才的那位童儿望着他下山的身影笑了笑,最后化作两缕青烟归于云间去了,就连那道原本于风雨中矗立的山门,也是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声缥缈的叹息于山谷的上空久久回荡,似是早已预见了惨痛的结局,雨,下的愈来愈大了。
南华不说,对于左慈这种有史书记载的“仙人之躯”,或许确有根据。
这就要提到宇宙诞生论,与古代西方的原子论不同,古代中国流行的是元气论。
根据这种学说,万物都是由元气或者精气组成的,元气或者精气聚在一起,就是有形的东西;散开来就成为了无形的东西,这种东西,被我们通常以“气”来称呼。
绣衣使者中的偃武卫中的大多数人,就是这样的“炼气士”,其实本质上,也就是我们口中的“武林秘籍”,结合中医与古武的产物,并加以上古先秦流传下来的所谓“仙术”,也就诞生了。
例如曹操召集十六方士,这十六个人有一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所修习的仙术,都是“房中之术”,宗旨是利用此术达成人体内外的“阴阳平衡”。
洛阳,陈霁似乎心有所应,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张角所在的冀州。
“冀州,张角,太平道。”
或许,我们相遇的日子,不远了。
冀州,魏郡。
据《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初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蓄养弟子'跪拜首过;符水呪说以疗病,病者甚愈,百姓信向之。”
此时的张角也正在按照这一记录在落实在行动上,经历了“蝗灾”与“大旱”的百姓在张角的太平道的势力的抚慰下逐渐从惶恐中走了出来。
当然,张角的“符水”治疗法也未必就行得通,说白了,依旧是靠着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医学和药草知识,在面对真正的重疾面前,他自然也就露出了马脚,引来质疑是必然的。
也就有了《三国志·张鲁传》注引《典略》的记载:“张角为太平道。太平道: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病或自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云不信道。”
可是人在困难之时所受到的好会在心里逐渐放大,东汉的百姓也是一样,无论张角的符水是否能够治疗他们的疾病,事实就是张角在朝廷照顾不到的地方给百姓提供了“心灵”与“精神”上的抚慰。
劫后余生的人们侥幸靠着张角所谓的“符水”活了下来,因为心理作用对张角及其身后的太平道产生了名为“信仰”的追求。
一时间,太平道的教众瞬间扩张,也就出现了三十六方,大者数万,小者过千的庞大队伍。
“张角派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众徒数十万,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入州之人无不毕应。”
在刘宏与陈霁搅动风云、试图迎来中兴的曙光之时,张角的太平道也通过一系列的举动逐渐的壮大起来,如前面所提到的,陈霁的绣衣早就注意到了这些。
可陈霁不敢托大,若是提前干预太平道的发展,陈霁也无法控制其最终的走向,平定不难,但对大汉的统治根基的重创却不可避免。
在未解决外患的之前与现在,与太平道在明面爆发冲突,如何也不是明智之举。
陈霁默默的回到侍中寺,走到窗前的桌案之上提笔写下:“苍天已死,皇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字成,陈霁将毛笔放于原位,北望邙山。
“待鲜卑平定,就是你我皇天与黄天的对抗了,张角,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阴影中,头戴面具的绣衣撤身返回冀州,他要回到张角的身边,为陈霁提供张角的一切情报。
至于这个人的名字,我们都熟悉,他就是绣衣偃武——“隐逆”唐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