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宫。

    吉君城的小插曲结束，宴会继续，但还是没人愿意讲话，最终只能由杨泉臣起头。

    “看来，有些事，我们推想错了。”老丞相说，“秋鸟王的胆识远比我们想象得强，绝非懦弱之辈，反而颇有杀伐气魄，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这份勇气，我等老人家比不上呀。人家以命换势，我们以势求财，打根上就落了下乘。”

    “主要还是东吉太过张狂，漏了太多破绽。”柯悟发说，“要不是他们的摊子摆得太广，尾大不掉，拉不住缰绳，停不住车，把皇帝拨下去的钱财吞了八九成，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何以落到今日的境地。至于玉鸟人、玉秋千嘛……他们的决心确实够强，竟然敲大年鼓，走死路，绝地求生——以前当真小看他们了！”只是从语调上听，凤凰馆尊还是不服气。

    太后说：“这次我们也有错，事发后那几天，我们一时没想明白，策略不对——我们不该为了打击东吉，故意掀桌子，激怒了东吉那群家伙。”

    杨世延摇摇头，说道：“其实这次，我们没损失多少人，打击东吉的目的顺利达成，剪掉信渤王羽翼的目的也没问题，但……秋鸟王异军突起，塞了好多他们的人进大年苑。”

    杨泉臣说道：“有个问题，老夫刚刚就想问。之前春耕典礼的时候，我发现这次新晋的年轻人，气质都差不多，他们都是秋鸟王的人？”

    “不是，只有一部分。”杨世延答道，“本次新晋官员，一半是秋鸟王的人，一半是皇帝四季舍的下属，但这些年轻人脾气秉性差不多，大都幼稚天真，冲动莽撞，不知变通，不懂礼仪。”也可以说是“心怀理想”“敢打打拼”“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柯悟发说道：“年轻人，都这样，总想干些什么，非要追求什么公平正义，哼，连我徒弟申傲和田娇也是这想法。”

    太后言道：“这群年轻人不好处理呀，时壬有了他们，再加上秋鸟王，力量突然增加不少，我怕他脱离控制。”

    杨世延说：“无妨，有那张认罪书，时壬陛下翻不了天。”

    杨泉臣不同意自己儿子的看法，“时壬陛下翻不了天，秋鸟王呢？这群年轻人想做事，哪怕时壬陛下不给他们机会，秋鸟王也必定有所动作，弄不好的话，所有新壮力量都归入他们麾下。若是那般，”老丞相看了一眼柯悟发，“柯馆尊，恕老夫直言，你的凤凰馆位置怕是不稳呀。”

    “哼！”柯悟发愤恨道，“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就不该为了对付东吉，叫那两个流氓钻了空子！为了那个吉君城……”

    “咳咳……”杨世延闻听柯悟发要批评吉君城，生怕太后不高兴，赶忙打断，“我们是有错，但就算没我们，这次东吉也照样得栽，谁知道秋鸟王突然这么霸道。”

    太后言道：“还是那句话，以前我们小看秋鸟王了，以为他们识时务，以为他们懂分寸，以为他们不敢把事情搞太大，稍稍给他们点压力，他们便不敢对抗，没想到会这样。此时想来，我认为他两个蛰伏三年，是故意给东吉机会，等东吉犯错，要的就是现在这个结果。好一个以退为进！”

    张忻翩一番话说完，现场陷入沉默，三年前的乾龙大议场面犹在眼前，两个流氓面对满朝文武压制，只能破口大骂，无能狂怒，最后关门闭户不见人，没有任何办法。那时张太后等人特别得意，觉得秋鸟王怂了，败了，不敢与众势力争，哪想到他们是暗中等待机会，积攒力量，只为雷霆一击。

    片刻后，杨泉臣说道：“好了，事已至此，再想以前的事也没用了，还是谈谈接下来吧。我听说，咱们放在秋鸟王府的人讲，这次秋鸟王想一鼓作气，扫清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直登大年苑之首。”

    杨世延说道：“是，内线是这么讲。唉，以前玉鸟人玉秋千多有胡言乱语，咱们以为只是戏言，没想到他两个竟然真有这等野心，真要取代我们！”

    太后问：“老丞相有什么想法？”

    杨泉臣说道：“争斗之事，一在急，二在缓，三在内，四在外。”

    “何为急？何为缓？”

    “建功为急，守业宜缓。”

    “何为内？何为外？”

    杨泉臣说：“今时不同往日，之前是孔雀系、东吉系和凤凰馆三家争斗，如今是秋鸟王崛起，那么内便是我等，外则是与秋鸟王。”

    “内当如何？”

    “内当团结。”杨泉臣看向柯悟发说，“凤凰馆尊，时过境迁，咱们两方可不能再相互下绊子，东吉已败，似乎臣服了秋鸟王，我们两方如果再彼此质疑，怕是扛不住秋鸟王的攻势。唉~说起来，老夫还是认为，这次我们不该墙倒众人推，故意害东吉，今日害他们，不免他日东吉报复。仔细想想，若非咱们和东吉相互攻讦，各怀鬼胎，秋鸟王如何崛起，都是我们自己闹的作的。”

    柯悟发点点头，“只要你们孔雀系不乱来，我凤凰系自当团结。”

    “除了我们，”老丞相又看向太后，“还有时壬陛下。皇帝权力大，名分正，我们需要他。老夫看来，我们最大的错误，不是小看秋鸟王，而是帮助东吉蹂躏时壬陛下的梦想。时壬陛下说得对，他一生唯农林牧渔之好，我等无视他的感受，强行分食他的心愿，他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偏向秋鸟王。我大孙女常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口香，我们把时壬陛下的尊严踩在脚下，又岂能指望时壬陛下听话？以后呀，咱们得多听听时壬陛下的想法，别不把他当回事。太后娘娘，你就算再想废掉时壬陛下，再想把皇位传给君城郡王，也不能表现地太明显，时壬陛下毕竟是人，不是泥塑的，人都有脾气，还是尽量稳住他为好。”讲这段话的同时，老丞相心里还留了几句，“就怕晚了，太晚了，皇帝已经彻底倒向秋鸟王，彻彻底底呀。唉~”

    “……”张太后沉默一会儿，微微点头，“好吧，我以后会尊重时壬的。”

    杨世延说：“如果能想办法，挑起四季系和秋鸟系争斗，那就更好了。”

    “这是内，”杨泉臣继续说，“还有外。从这次秋鸟王的动作来看，二人勇气强盛，敢于搏命，咱们要是和他们硬碰硬，怕是要吃亏。”

    柯悟发说：“笑话！我凤凰馆怕他搏命？！”

    “柯馆尊，还请别太自信。”杨世延提醒道，“秋鸟王的武力绝不弱，别忘了，因吉志盛、吉志洁的关系，他们身后有卫都军团、酒伍军团和合牧军团。你的三妹，乾龙院尊亦是特别看重他们，武则亦是二人挚友。还有你刚刚提到的申傲和田娇，你凤凰馆内部都不好说什么情况。”这还是没考虑巨龙族、精灵族、人鱼国的关系。

    “这！”柯悟发想反驳杨世延的话，但仔细想想，竟无言以对，反而突然一惊，“莫非收下吉志盛吉志洁时，那两个流氓就想到了今日。”

    “总之，”杨泉臣说，“尽量还是别和他们硬拼，智取为上。本次二人虽说以命做赌，但大体上的行动还在框架内，还在律法之间，我们此刻的权势钱财仍旧处于优势，只要谨慎些，应该能压制他们。”

    “钱财？”杨世延说，“说到钱财，听说东吉楼认罚七成，但账目上好像只有五成入库，剩余两成不知所踪——我怀疑是秋鸟王贪了。”

    “哦？钱财上有破绽？”老丞相表情微微舒缓许多，“对钱财有想法就好，若是没想法，老夫当真没把握对付他们呢。好，很好，敢贪就好，呵呵呵……反正，从今日起，我们要内中团结，外部谨慎，以缓制急，以时间换空间，以权势钱财为基础，竭尽全力抵抗秋鸟王的冲击，慢慢磨损他们的气焰。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年轻人性子不定，热血只是一时，只要抗住前几波，渐渐折断他们的锐气，耗光他们的耐心，他们也就没什么能耐了，到时候咱们再动手反击，一举摧毁他们，叫玉鸟人和玉秋千身败名裂！”

    柯悟发直言道：“不是玉鸟人玉秋千，而是‘秋鸟王’——这个爵位，早该断了！”

    “好！”张太后点点头，“那我们便一块动手，把最后一任秋鸟王抹杀掉！这大年，终究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