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一路上指示牌的指引，胡阿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居所。

    朔方城还在草建初期，各种设施极为简陋，摆在胡阿雷面前的，只是两整列被造的整整齐齐的木板房。

    中间是被修缮平整的黄土路。

    “新来的？”

    正坐在木板房门前石阶的几个老者，看到胡阿雷拖家带口的生面孔，不由地打量了这个眼前的新邻居。

    老人在那里都是受人尊敬的，胡阿雷自不会无礼。

    “见过几位老人家，俺确实是新来的。”胡阿雷朝着几名老者躬身，随后指着一处木板房道：“请问乙区十三号是这里吗？”

    “是这里。”几位老人家点了点头，尤其是看到胡阿雷是个举止得体，懂规矩收礼数的汉子，不由地放下了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中一位老者指了指临近乙区十三号的另一幢木板房，和煦地笑道：“我姓齐，是乙区十二号，咱们以后可就是邻居了。”

    “这是你家婆娘和儿子？”

    老者瞧着胡阿雷身后的女人和小男孩道。

    “是的。”胡阿雷抻了下自己身边的婆娘和儿子，道：“快给齐老见礼。”

    “齐老好。”

    胡阿雷的婆娘和儿子明显不如胡阿雷落落大方，看到生人时，说起来话来软糯糯的。

    “哈哈，不必这么见外。”齐老摆了摆手，露出一口黄牙，弯起眼睛笑道：“你这儿子不错啊，看模样有个七八岁了？”

    “刚七岁。”

    “不错啊，那可以去学堂念书了都。”

    这是一天之内，第二个跟自己说让二牛去念书的人，胡阿雷不由地好奇道：“敢问齐老，说的可是四海学堂？”

    “除了四海学堂，咱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学堂？”

    “那齐老可知道这四海学堂到底是什么地方？”

    “学堂嘛，自然是教书明事理的。”齐老道：“这四海学堂可是从长安来的，长安是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的。”胡阿雷老实点头。

    齐老又道：“四海学堂在长安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学堂，这次因为曹将军当了朔方太守，就是管咱们的，一时半会回不去长安，所以四海学堂就被曹将军带过来了。”

    “有不少在长安的学堂学子，都跟随着一起过来了。你来的时候，应该遇到这些学堂的学子了吧？”

    “遇到了的，有位学堂的高徒还跟俺说，让俺带着俺儿子二牛去四海学堂看看呢。”

    齐老不出所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了。你想想吧，长安距离朔方，可比咱们云中来朔方要远多了。”

    “这些学子宁可放弃在长安，也要跟随着学堂一起来咱们朔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说这四海学堂能差的了？”

    “咱们啊，就听这些四海学堂高徒的，准是没错的啦。”

    一听这些，胡阿雷对四海学堂的印象顿时又拔高了一截。

    “而且进了学堂，如果学成，最少也能学的几门手艺，什么铁匠木匠，那都是很多的啦。”齐老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就咱们现在住的这些房子，你知道是谁造的吗？”

    “就是四海学堂的高徒！”

    “真的？”胡阿雷又一次被齐老的话给惊到了。

    读书人嘛，胡阿雷没见过几个，但怎么着也跟铁匠木匠这些人完全不同才对。

    “非只如此，如果学的好，直接被官府留任，以后那就是官家的人了。”齐老继续道：“学堂还教骑马射箭呢，如果你儿子在这方面有天赋，说不定被学堂里的先生看重，直接就招进军队里也不是没可能呢。”

    “学堂里的这些教骑马射箭的先生，可都是军中的将军们嘞。”

    “你自己想想，将军们教你儿子骑马射箭，还不收你钱，除了曹将军这，还能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事嘞？”

    ……

    长安。

    要说这段时间心情起伏最大的，莫过于李府的下人们。

    先是自家老爷李广在外面打了败仗，还不是一般的败仗，是全军覆没的大败仗，折损了朝廷万数精锐。

    陛下震怒，直接将李广打入死牢，不日处斩。

    这事对于李府的下人们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们都是人身依附着李府过活的，若是李广突然不在了，还是因罪名被处斩的，搞不好后面李府都要被朝廷抄家。

    而他们后面必然会变成无处可去的流浪者。

    好在后面经过多方运作，李府这边也掏了一大笔钱，李广终于是有惊无险地从大牢里活着出来了，甚至不仅是活着出来了，还官复原职，继续认领渔阳太守。

    否极泰来！

    李府的上上下下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大家高兴几天，李当户从朔方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跟变了一样似得。

    原本看到李当户回来，大家还很高兴。

    毕竟和李广不同，李当户是在朔方云中实实在在打了大胜仗。

    虽然不是首功，但斩获可是实打实的。

    按理来说，李当户必然是开开心心，兴致盎然地回来。

    但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当户回来之后，不仅没有任何开心的脸色露出来，甚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张扬表现。

    而是如同转了性子一样，直接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平时连门都不往外走出一步。

    作为府里面的下人，知道主人家每一个人的基本性格是生存之道。

    李当户平时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最为清楚，也最为了解。

    如今突然一反常态，尤其是在连续好几天，李当户都将自己锁在门里之后，所有人都预感到事情变得不对了起来。

    于是整个李府，再一次从否极泰来之后的情绪高点一跃而下，转而俯冲到了最低点。

    甚至要比之前李广被押入大牢还要低。

    因为在李广的那件事情上，大家起码还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原因。

    但如今李当户身上所出现的事情，大家连具体是什么原因都不清楚。

    “你最近怎么了？”

    李广被放出来之后，在得知了李当户的情形，立刻就亲自跑到李当户的房间。

    虽然这个儿子并非是他亲自所生，但他对自己的这个长子同样寄予了厚望。

    尤其是自己这个长子，在骑射的本领上完全不弱于自己。

    如果单论这一身本领和统军的能力而言，他也认为自己这个长子的性格和能力上都是最符合自己，也最能够接替自己的人。

    只不过由于这个长子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所以后面的事情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

    当他在得知李当户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着好几天都没出来之后，李广哪里还能保持淡定？

    “父亲大人。”

    李当户看到李广冲进来，麻木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不同的惊讶。

    “看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怎么？你父亲我从牢里出来，你连看都不看一眼。”李广故作生气的先手质问。

    他此番前来毕竟不是兴师问罪的，甚至自己这个儿子在云中所打出来的战绩比自己还要好。

    假装生气，先将李广从之前的情绪当中抽出来，后面的事情再慢慢谈就是了。

    “父亲什么时候进大牢了？”

    李当户确实对李广的话产生了情绪上的变化，只不过这份情绪上的变化反而让李广有些无语。

    感情自己在大牢里蹲了那么长时间，整个长安里里外外的在找人在运作。

    结果到你这里，你连我这个当爹的蹲了大牢都不知道。

    李广顿时感觉有些泄气。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你最近是什么情况？怎么脸色如此憔悴？”李广挥了挥手，将话题重新转移到李当户的身上。

    相比于自己所受的这点委屈，眼前这个长子更值得李广所担心。

    如今的李当户头发蓬松，两只眼睛的周围黑眼圈浓的宛若食铁兽一样，眼睛当中更是布满着血丝，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给人一种随时都可以挂掉的感觉。

    “父亲大人，儿子，儿子……”

    李当户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随着李广的眼神一瞪，他顿时将自己这些天的动作全盘托出。

    “回父亲的话，儿子这些天一直在钻研曹将军的战后复盘和心得。”

    “曹将军，哪个曹将军？”李广眉头一皱，开始思索起他脑海中几个出名的将军是否有姓曹的。

    “曹襄，就是平阳侯公子。”

    “曹襄？”

    李广听的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后本能地就有些不悦。

    曹襄是何等人也？不过就是一个刚刚及冠不久的毛头小子。

    靠着自己和当今陛下的那点亲戚关系上位，混了个将军的头衔，什么时候这种乳臭未干的家伙也能自称将军了？

    而且还是让自己寄予了重托的长子称呼为将军。

    他也配吗？

    “哦？他还会写战后的复盘？”李广语气有些不屑地说道：“那你这些天一直在钻研他的战后复盘，就钻研成了你如今这副样子？”

    “是的。”李当户老老实实地道。

    李广听得这回答，顿时有些气笑。

    自己刚回来就听到下人朝自己禀报，说是公子最近的状态不对，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

    自己更是在听到消息之后火急火燎的来查看情况，结果就是这？

    因为看一个毛头小子所鼓捣出来的战后复盘看得入迷，结果害得自己担心了这么一大圈子。

    “那你这段时间研究这些，都研究出来了什么结果？”李广随口一问道。

    “儿子觉得，曹将军所说也未尝没有道理。”

    或许是因为曹襄在他临行前所表露出来的真诚，让李当户对其的观感有所改变，连带着对曹襄所沾染的事物都重新审判起来。

    在刨去了之前自己所带有的主观色彩之后，他才忽然觉得，曹襄所采用的骑兵战术还真的有几分道理在里面。

    不敢说这种骑兵战术有多强，但绝对是最适合中原人所使用的战术。

    而且在曹襄这边的心得当中也有所提及，从未说过采用冲击战术的骑兵在战场上是万能的。

    这种骑兵战术也同样会被许多条件所克制，尤其是在面对同样是中原王朝所排列好的步兵方阵面前，继续使用冲击骑兵效果将会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但在用作针对几乎没有任何步兵的匈奴的战场之上，则可以发挥极其亮眼的表现。

    “匈奴人擅长骑射，这是他们自小天生就携带出来的技能，在草原之上，不会骑射的匈奴人是没有办法生活的，但对于中原人并非如此。”

    “对于中原来说，骑射并不是中原百姓生活中所必须要掌握的技能，所以中原百姓并不需要对骑射的技术有多么炉火纯青，甚至不需要掌握这项技能就足以生存。”

    “和必须要拥有骑射才能在草原上生存的匈奴人相比，中原在一开始就落后了一大截。想要依靠骑射的技术和匈奴人区对拼，效果肯定不会特别好。”

    “即便是通过加强训练，能够训练出一批骑射技术不弱于匈奴人的骑兵，但受最开始的条件因素所影响，这支骑兵的数量绝对不会太多，相比于数十万之中的匈奴人来讲，中原将完全处于弱势一方。”

    “而且由于训练骑射的时间过于长久，一旦有将士在战场上出现伤亡，对于后续的作战都是一个极大的影响。中原这边也很难及时补充有能力的骑射将士。”

    “既然骑射的技术没有办法和匈奴人相比，那就干脆舍弃这几十步远的距离，通过冲锋的方式缩短和匈奴人的距离，进行白刃战。”

    “只要我们的骑兵将士可以在马上使用更长的兵器，例如枪矛，就可以在白刃战当中占据兵器上的优势，同时依靠甲胄的优势，就可以用很小的代价来取得整场战争的胜利。”

    “而且即便是在某一场战争当中伤亡过大，此类骑兵的训练时间也要比训练骑射将士的时间短很多，方便后续的兵源补充，不会因为一场战事的失利，而过于影响后续的其他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