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死…单于死啦！”

    汉军将士不认识军臣单于，对于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心理认知。

    但冲在最前面的匈奴人，自然不可能不认识他们的王。

    可是他们刚才看到了些什么？

    横垮数千里，草原上当之无愧的王，万千荣耀聚集于一身的草原之主，军臣单于，竟然就这么被如此简单的一击毙命？

    原本看着军臣单于在汉军的军阵当中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身后这些匈奴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澎湃和兴奋。

    他们愈发确定，跟着军臣单于是一件极其明智的事情，军臣单于甚至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天选之子。

    可就是他们心中所最为信仰的基石，在下一刻，突如其来地被人撕了个粉碎。

    仿佛那杆长枪贯穿了的，并非是军臣单于的身体，而是他们的心。

    是他们脑海中的信仰。

    一个个原本还热血冲锋在最前线的匈奴人，下意识的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而在骑兵的对阵当中，放慢速度和取死无异。

    汉军将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面前的敌人，就那么原地不动的傻呵呵站在那里给他们砍，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放过已经送到自己碗里的肥肉。

    这可都是他们的军功啊。

    一枪又一枪。

    简单的刺击与抽出动作，仿佛已经变成了机械。

    而每一次动作的完成，都会收割走一条来自草原上的性命。

    一个个身影倒下，从后面源源不断冲上来的匈奴人，并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原本冲在自己前面的人，突然一个又一个的被汉军收割掉了性命。

    身影从战马上坠下，倒在自己的面前。

    而从这些人当中穿过来的，这是一个个覆盖着鲜血的铁甲身影。

    不对，不只是身影。

    汉军这些重骑兵其实并非是披挂着全身的马甲，而是只披挂了半身的马甲。毕竟铁的产量还没有完全上来，曹襄手里的资源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挥霍。

    但在迎面撞过来的这些匈奴人眼里，看到的则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披甲的战马，而且看到的就是那披着甲的半身。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会下意识地进行躲避，即便是生长在草原上的匈奴人也不例外。

    尤其是前面那么多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莫名其妙的就那么死在了大家的眼前。

    这更加让汉军这些披着重甲的重骑兵，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这些在匈奴人眼中完全是未知事物的汉军重骑兵，到底有没有战斗能力，光是看前面倒下的那么多人，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即便是还有一些匈奴人不信邪，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嗷嗷叫着往上冲。

    但他们手中的兵器又哪里能砍得动汉军将士身上所披的铁甲？

    反观他们自己的身上则毫无半点防备，能从前面的万军当中穿过来，对于他们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此刻为了驱散心中的恐惧，更是将自身的凶性完全激发出来，反而导致他们在战场上交手的时候缺乏冷静，以至于完全放空了自己的要害。

    生死搏杀只在一瞬一息之间，匈奴人所进行的攻击完全破不了汉军将士的防御，而汉军将士这边随手一击便可以直接让匈奴人毙命。

    生死在匈奴人抬手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定下了分晓。

    即便是有被上天眷顾的侥幸之人，在发现攻击无果之后，第一时间闪避逃过了最前面一排汉军将士的攻击。

    但迎接他们的，则是几乎没有任何时间空隙，就紧随其后接上来的第二排汉军将士。

    甚至还没有等这些匈奴人欢呼，庆幸着自己逃离了死神的魔爪，便被汉军将士将他们重新送回到了死神的怀抱当中。

    鲜血从匈奴人的身上喷涌而出，混合着血迹颜色的铁甲，在刚刚才升起不久的太阳光照射之下，显得格外的狞人。

    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冲上去，结果却毫无反抗能力的被人刺穿到马下，即便是草原上能与饿狼搏斗的最强勇士，此刻也无法再抵御的住心中的恐惧。

    他们可以徒手和猛虎较劲，敢于带着人和狼群搏斗，即便是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他们也不惧地用自己手中的弓箭向其进攻。

    但对于这种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范围的神迹，哪怕是使尽自己的浑身解数，也撼动不了他们丝毫的神灵，本就因为匆忙赶路以及刚刚和汉军近战搏杀导致身心俱疲的匈奴人，在这一刻完全绷不住了自己心中的那根弦。

    这一刻，他们面前的汉军重骑兵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

    那只是随意的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器，便可以轻易地收割着一个甚至是多个匈奴人的性命。

    宛如吃饭喝水一般随意。

    这不是神灵还能是什么？

    匈奴人自出生开始，就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东西。

    汉军将士只听着这些匈奴人在呜哇乱叫着些什么，随后就看到这些匈奴人停滞不前。

    在简单的停顿了一小会儿之后，这些匈奴人竟然出奇地一致，竟然完全不顾他们面前的这些汉军将士，直接选择了调转马头，扭身就朝后面加速而去。

    并非是他们不愿意朝左右两边而去，在战场之上朝着左右两个方向突围显然要比从来路突围，更加有生存机会一点。

    可此时的地形他们已经完全深入，两边都是山地，两块并不算很大的山地，此时直接横在了他们的逃生之路面前，而在这两块儿山地中间，则是肉眼可见，几乎已经被完全覆盖着的这些汉军神灵。

    谁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排，如同这样的汉军神灵在等着大家。

    左右两边受地形影响，无法突围，前面那更是想都不要想，所以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最后一条路，那就是往后跑。

    这就导致还在后面冲锋的匈奴人跟着前面冲着冲着，然后就看到了原本冲在他们前面的这些其他匈奴人竟然又从里面冲了回来。

    甚至还从这些同样身为草原人当中听到了神灵，快跑，恶魔之类的话语。

    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而且大家都是匈奴人，这让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其是这些从里面冲回来的匈奴人，并没有对他们面前的其他匈奴人，挥舞起自己手中的兵器。

    不过这些人没有动手，那显然大家就不是敌人。

    既然不是敌人，那自然就是朋友。

    朋友从里面往外跑，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自己跟着往外跑肯定不会有错。

    心里这般想着，大多数匈奴人便立刻跟着调转马头，同样朝着自己的身后而去。

    剩下的一小部分匈奴人则还在犹豫，但根本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汉军重骑兵的身影已经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展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寒光凛冽的铁甲，被鲜血染的褐紫色的甲片，身下骑着的则是同样狰狞且颜色有些发紫的马。

    那些骑在战马上的汉军将士，更是被铁甲包裹的严严实实，整个躯干只留出了一条眼睛的缝隙。

    这上哪里打去？

    看着一些身边的人上前，结果却根本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自己被敌人打落马下之后。

    原本还在原地迷茫着的其他匈奴人，这一刻立刻就清楚了，刚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匈奴人从前面往回跑了。

    因为这根本就没得打。

    …

    “能有这么多人从我军的骑兵阵列当中冲出来，冲到最后面的重骑兵阵列之前，匈奴人的近战本领还是有些东西的。”

    “不能一概而论。这些匈奴人都是跟在军臣单于身边的，也一定是匈奴人当中最为精锐，健壮的勇士。这些人的战斗力强悍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这些人的战斗力强悍，并不代表所有的匈奴人都有这样的战斗力。”

    “刚才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好像就是军臣单于，杀死军臣单于的将士应该是第三个吧？”

    “赵来喜，赵都尉，这个我记得。”

    “重骑兵这边的马力有些支持不上了，战马的质量还是有些差，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战事。”

    “这一点没办法了，搜罗过来的都已经是军中最好的战马了。想要再提升马匹质量，只能将匈奴部落整合好之后再看了。”

    山包之上，一群身着四海学堂学子服侍的少年正拿着笔纸，一边望着山下的战事一边交流记录着自己的心得。

    其中一名学子忽地抬手，指向北边的方向道：“你们看，蒙校尉做的不错啊，已经开始在带兵迂回合围了。”

    “匈奴人已经是一盘散沙了，只需要将他们大体圈在一个范围，等待后面重骑兵队列徐徐推进就完全足够了。”

    “两边自然有其他的骑兵往上顶，蒙校尉之前是冲的最往前的，现在直接去断他们后路，蒙校尉在这种乱局之下还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很强的啊。”

    “…”

    李勇在一边已经有些麻木了。

    曹襄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如果曹襄不强的话，也不会让自己大哥后面的心态改变的如此之大，更不会以劣势兵力连着大败匈奴两场。

    所以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曹襄说有一场好戏会发生，他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应该是对匈奴的事情。

    匈奴人会反扑，也在他的意料当中。

    毕竟如今匈奴人的数量太多，这些人又和中原人有着语言的区别，双方语言不通，中原人都不知道这些匈奴人在交流着些什么，这就导致匈奴人会极其容易在中原人完全不清楚的情况之下抱团。

    当这些匈奴人抱起团来所聚集起来的力量逐渐壮大之后，那一定会对之前的失败有所不满，想着将场子找回来。

    曹襄手中的兵力又远远少于匈奴人，这肯定会出乱子。

    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匈奴人来的反复会如此强烈。

    在李勇的预计当中，这些匈奴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来个几千人，最多也就是1万左右的人数应该也就顶天了。

    可眼下这可是3万多匈奴人啊。

    而且还有个军臣单于这样的大鱼。

    可曹襄明知道匈奴人的情况，还是主动进行迎敌，而且是以自己手中的劣势兵力进行迎敌。

    李勇在心里估摸着，如果把自己换到曹襄的位置上，他是绝对不敢这么玩的。

    但是当他仔细观察如今的地形之后，他又觉得曹襄这么玩也并非全是疯狂。

    整个朔方地区整体而言是一片平原，但当中还是有一些不起眼的山林。

    这些基本上不怎么会展示在舆图当中。

    但是曹襄在率军出发之后，根本没有绕其他的路，就直接奔着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地方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只能说明，曹襄早就知道这些匈奴人不会老实，在给他们分地方的时候，便已经将他们分在了早就想好的地方，让他们想搞事情的时候，必须经过这在舆图当中都没有体现出来的两个小山谷当中。

    有了地形上的加持，再加上以逸待劳，以及最后重骑兵的这张底牌，胜算着实不小。

    可李勇还是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来，曹襄怎么就熟悉的把这跟自己家一样？

    而且同样令他有些麻木的，还是曹襄所带过来的那些学子。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行军打仗，带这些读书人干什么。

    而且这些读书人还没有被编进军队当中，完全是被曹襄带在身边。

    李勇是听过四海学堂的名字的，甚至也清楚四海学堂在朔方地区的影响，但对于四海学堂的授学方式，李勇向来是秉持着不理解但尊重的态度。

    但如今曹襄带着这些四海学堂的学子跟着部队行军，甚至还在高处观摩着战争的进行，以及各支部队的运动，着实是让李勇大为震撼。

    而且瞧着这些学子点评记录的如此熟练的动作，显然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观摩了。

    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没有如此的机会，可这些出身普通的学子竟然在如此年纪，便有了其他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