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短暂的沉默了片刻之后，纷纷点头。

    “正是如此。”

    曹襄明显是个有点认死理的愣头青，最起码，在现在众人的眼里是这样的。

    而且这个愣头青，还手握着比他们要大出许多倍的权利。

    这个时候，自然要顺着人家去说。

    而且最好是少说，甚至是不说。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少说话就意味着不会被曹襄抓住漏洞继续盘问，也就省了他们的大麻烦，更不会让他们露出马脚来。

    “那不知道诸位之前商量完了吗？若是没有的话，现在可以继续，正好本将军对此也有些兴趣，说不定还能给诸位提出一些意见呢。”

    “商量完了，商量完了。”众人忙不迭地道。

    没有什么比赶紧抽身离开，对于他们现在而言更重要。

    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之前有商量过这么一件事情。

    但就算是真的要做，那也是可以后面自己找时间商量的，而非要带着曹襄一起。

    “真的商量完了吗？有很多细节没讨论呢吧。”

    “还请将军原谅我等见识浅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细节。若是继续呆在此地，只会耽误将军的时间，将军刚来邺县不久，一路上舟车劳顿，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我等这些事情是小，如果因为我们这些小事而耽误了将军的休息，那才是要命的大事。”

    连忙有人站出来说道：“不妨将军先暂且休息，等后面若是我等真的出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到时候再去叨扰将军，还请将军不要嫌我等烦才是。”

    “其实本将军也不是很累。”

    曹襄咂了咂嘴，语气颇有些遗憾。好在是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极为从善如流的采纳了他们所提出来的意见。

    “不过既然你们也是一番好意本，将军也不能不领这个情，那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大家先暂且退下吧。”

    “我等告退。”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曹襄行了一礼之后，缓缓退出门外。

    在彻底离开了曹襄的视线之后，这些人更是急忙加快脚步地往回走，生怕曹襄在中间突然反悔，把他们又叫回去似的。

    只不过他们倒是暂时脱离了苦海，但罗亮则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

    刚才那么一大帮子人都在，他还能感觉好一点，就算是曹襄真的脾气火爆，想要发怒，那和他一起承担怒火的人都在，他总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心中自然就有些底气。

    可是现在其他人都跑了，整个县衙当中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跑。

    只不过他的身份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如果想跑的话，就必须拿出一个合理且能够说服人的理由出来，可他现在就缺这种理由。

    至于随便编一个理由，他就更不敢了。

    曹襄之前所展示出来的性格，分明就不是那么能够被随意糊弄的，他要是随便编出来一个理由，他敢肯定，曹襄肯定会顺着话头接下去，然后跟他一起走。

    罗亮越等心里越惶恐，越等心里跳的越突突快。

    曹襄在众人离开之后一言不发，整个人就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喝着茶，只能听到茶盏和茶杯在不断地轻轻碰撞的声音。

    在这偌大的府衙当中，这声音显得格外的让人心慌。

    罗亮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起来，反而伴随着那茶盏和茶杯不断轻轻碰撞的声音在跳动。

    就在这般煎熬当中过了许久，曹襄才道：“罗县令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本将军说的吗？”

    罗亮心中一颤。

    来了，他最怕的事情果然来了。

    “将，将军说的是什么？下，下官不太清楚。”

    罗亮的表现也并没有太出乎意料。作为地方上可以说是最小的官员，罗亮在朝廷当中的地位和小透明没什么区别。

    龚芳这些人虽然自己说是邺县的小门小户，曹襄又哪里会被这些人轻易的欺骗，所谓的相信，不过都是在配合着演戏罢了。

    这些人百分之一百是朝中权贵的代表，而这些朝中权贵的代表，每一个人在罗亮的眼睛里那都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只要他还对自己手中的权利有一丝念想，不论是为了保住这份权利，还是为了能够进一步往上爬，这些人都是他必须要讨好的对象。

    “罗县令有自己的苦衷，本将军能理解，只是罗县令有时候也需要想一想，到底什么人应该跟，什么人不应该跟。”

    曹襄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管罗亮是否附和着自己。

    “这朝廷当中的事情，说复杂确实复杂，但说简单也很简单。”

    “所谓的条条框框总结到最后，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那就是为君王百姓排忧解难。”

    “只要作为一个官，能够把握好自己手中的权力，为君王和百姓排忧解难，那他就是颗金子，而是只要是颗金子，不管在哪里，总会有发光的一天。”

    “但他如果不是一块儿金子，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即便是在上面给自己涂了一层黄色的金粉，一时之间让别人误以为他是个金子，但只要时间长了，总会被暴露的。”

    “罗县令啊，你说，一个石头占据了原本金子的位置，那这颗石头当被人认清本来面目以后，还能继续留在金子的位置上吗？”

    罗亮捏着自己的衣袖，抬起来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那自然是不能的。”

    “对嘛，看来罗县令还是和本将军颇有同感啊。”

    曹襄轻轻吹了口自己手中的茶水，将上面的茶沫吹开一点，道：“所以在这朝廷之上，最要紧的事情无非只有一点，那就是认清谁是真正的金子，认清谁是在上面抹了层金粉，假装自己是金子的石头。”

    “如果自己是颗金子，但却跟错了人，跟成了假装自己是金子，实际上却是石头的人，那即便到时候自己还是金子，也会被人认作是假装成金子的石头了。罗县令你说对吗？”

    罗亮哪里敢说话，光是听着这些就已经是冷汗直流了。

    曹襄话说的不算多，但罗亮感觉曹襄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点他自己。

    “将军说的是。”

    氛围又一次沉默下来。

    曹襄好像单纯只是为了说那些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也同样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和打算。罗亮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原本的惶恐不安，都隐隐变成了有些困惑。

    他最开始还以为，曹襄把其他人都赶走，单独和自己留下，是为了要跟自己说些什么，甚至即便是跟自己摊牌，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心里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曹襄如果真的跟他摊牌，让他必须在两边当中选择一边，他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可现在曹襄不问他也不跟他摊牌，甚至都不逼着他在两边当中选择一边，反倒是罗亮感觉不对劲了起来。

    偷偷的瞧了一眼曹襄，结果就看到曹襄仍是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喝着茶，好像他过来一趟，甚至是如今单独留下，只是为了喝自己手里的那杯茶。

    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就这么又过了足足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曹襄才缓缓起身。罗亮也连忙跟着起身。

    “曹将军。”

    “唉，天色不早了。罗县令这里的茶还真是可口，本将军以前可从未喝过这一盒，倒是一不留神忘了时间耽误罗县令办公，罗县令不会怪罪我吧？”曹襄颇为遗憾的说道。

    “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军愿意来是下官的荣幸，哪里会怪罪将军？至于说下官这里的茶，将军若是喜欢。大可以都拿去，下官绝无二话。”

    如今这时代，茶水的受众远没有酒水广。喜欢喝茶的人还算是少数，所以茶本身并没有贵到哪里去，罗亮还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小钱心疼。

    甚至对于他来说，如果能够凭借这点小钱，让曹襄对自己留个印象，那反倒是赚大发了。

    “这就不必了，我是个粗人，只知道这些茶好，但具体好在哪里却说不上来。这些茶即便是给了我，也只是暴殄天物。远不如放在罗县令这种懂茶的人手上，才能发挥价值。”

    “对了，有一件事之前我忘了说。那就是针对此次黄河水患的事，还需要罗县令和邺县上下众人，一同齐心才行。”

    “不过我看刚刚邺县上下百姓都颇为热忱，想来应该会体谅朝廷的难处，慷慨解囊的吧。”

    来了，来了。

    这次是真的来了！

    罗亮在自己的心底里大叫。

    “朝廷之前已经下发了赈灾的公文，说是要将这些灾民全部移民朔方……”罗亮说着的同时，也在小心翼翼的看曹襄的脸色。

    他需要判断出曹襄这一次前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是跟之前朝廷的公文所表达的一个意思，这一次只是过来监督执行的。

    还是说朝廷的政策要有所更改，曹襄这一次是过来大刀阔斧的。

    “哎，这些不急。当今最要紧的，是先止住灾民的扩散，朔方就那么大点地方，再把灾民往朔方去送，又能送得了多少？朔方又能吃得下多少？”

    “何况黄河水患若是一天不解决，灾民就一天不会断绝。难道要把整个兖州的百姓，全部都迁往朔方吗？”

    “那将军的意思是？”

    “其他的事情都先往后放，当今最要紧的是，在稳定局势的前提之下，将瓠子口堵住。”

    “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在云海楼设宴，请城里的各个家族过来一叙。”

    “只不过这件事情，还要劳烦罗县令通知一下了。”

    ……

    “明天晚上？”

    客栈内，回来才刚刚歇了没多久的龚芳等人，便又一次遇上了罗亮前来。

    “要找我们商量什么事情？”

    “不光是找你们，是要找城内的各个家族一起，说是要解决瓠子口的事，顺便还要安稳灾民的形势，争取不让灾民的数量继续扩大。”罗亮道。

    “所以明天晚上就是来管我们要钱，要粮食的呗。”有人一眼就看出了核心所在。

    不需要多想，曹襄如今手里的钱和粮食肯定不够。

    至于四海酒坊的动静，大家一直都在关注当中，虽然四海酒坊也在最近这段时间，收购了不少的物资，但就他们收购的那个数量，想要解决黄河水患问题还是不太够的。

    既然手里的东西不够，那就只能想办法从其他的地方挖了。

    “如今咱们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一点我需要事先说好，到时候咱们必须得同进同退。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够作为一个整体和他曹襄去斗。否则我们自己内部，都不互相团结，只会被曹襄逐个击破。”

    “相信今天曹襄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了，此人绝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之辈，还得请诸位都打起警惕来，切莫轻易上了他的当。”

    “龚先生放心，我们晓得。”众人深有同感的点头。

    曹襄今天的动作太快，也太出乎人意料，确实是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由此可见，曹襄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咱们大家倒是也不用太过紧张。曹襄虽然不是酒囊饭袋之徒，但倒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龚芳很合适地，趁着这个时间又开始安抚起大家来，生怕有些人矫枉过正，把对曹襄的重视变成了恐惧。

    “他今天来找我们的速度确实够快，可却并没有趁着我们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手为难。”

    “反倒是等我们都走了之后，才说出要在明天晚上谈论此事。可见此人最开始的准备不全。”

    “如果他能够在今天，就将这件事情挑明，趁着我们互相还没有沟通好之前，快刀斩乱麻地将事情定下，如此，我们的损失可就要大了去了。”

    “可他手中的人手不足，而且对我们的了解也不够多，所以他没有提出这些。而是要趁着这一天的时间里，仔细的调查我们的底细，以方便他能掌握更多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