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罗县令
龚芳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
罗亮在他的计划当中,完全就从未将其考虑在内,曲平忽然把这个人拉进自己的计划当中,着实让龚芳头疼。
“不知道龚兄是否记得当初在县衙的时候,跟在曹襄身后面的那个人?”曲平小声问道:“身子和你我差不多高,但是脸色更黑一些,长相还有些凶狠的。”
当初在县衙……那指的自然是被曹襄突然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
“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龚芳回想着,好像在自己的印象当中确实有这么个人。
只不过这人在当时好像从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做出有什么太惹人注意的举动来。
“怎么了?这人有什么问题吗?”龚芳歪着头问道。
“龚兄可知道此人是谁?”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侍卫吗?”龚芳突然有些心底里发虚。
他之前确实只以为那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侍卫,虽然皮肤黑了些,长相有些狠,但作为一个在沙场上将军的随从,这些都是很普通的表现。
不过能让曲平如此重视的,只能说明自己还是看漏了些东西。
“当然不是。”曲平猛地将音调又拔高了一截,但却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用着只有他和龚芳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夸张道:“他叫赵来喜,是前段时间因功,被朝廷封为的威侯!”
“他就是当初阵斩匈奴单于的人!乃是朝廷当中正儿八经的关内侯!”
“什么?他是关内侯?”
龚芳身子,在在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这是彻底地惊了。
他们这些权贵的门客,虽然早已是普通人需要仰望的对象,但和真正的权贵还有一条如鸿沟般的差距。
只要自己身上还没有披上那层权贵的皮,没有顶着权贵的头衔,他们就仍然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在那些真正的权贵眼中,说成是蝼蚁也不为过。
而什么人才是真正的权贵?
毫无疑问,赵来喜这种关内侯就是真正的权贵。
虽然这种刚刚崛起,因在战场上斩获的功勋才被封的侯,并没有太强的底蕴,但起码人家已经跨越了这道坎。
有着平阳侯府在后面的服务时,只要往后不出什么大差错,人家不断地积累自己的视力和能量,早晚有一天,人家也能成为有名有姓的大族。
而这就是龚芳他们这些人一辈子,所最为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是关内侯?可是罗亮……”
“问题就在这里!”曲平一脸警惕。
说实话,他当初在得知赵来喜的身份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
关内侯啊。
那足以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就拿邺县来说,如果曹襄不出现,光是去凭明面上的实力,一个赵来喜就足以把他们这些人都压的死死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只是曹襄身边的一个小跟班的角色。
谁听了心不慌啊。
“罗亮和曹襄之前在县衙里谈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对这么一个关内侯毫无察觉?”
“可在他过来找我们的时候,从未和我们提起过此事。”
“龚兄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们这段时间,对曹襄身边的人动手,情况会如何?”
龚芳越听心中越觉得骇人,整个后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冷汗所浸湿。
对曹襄身边的人出手,并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情。
曹襄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论是背后的皇帝,还是就直接站在他身后的平阳侯府,都不是别人可以随意拿捏欺辱的对象。
即便是龚芳身后的田蚡,也不敢真的做些太过火的事情。
所以直接对曹襄出手并不理智。
但不对曹襄本人出手,并不代表着不对他旁边的人出手。
通过旁边之人的敲打,变相的去制衡曹襄本人的行为,同样是他们备选的方案之一。
只不过他们现在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决定要真的去这么做而已。
如果曹襄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主动发现并选择对旁边的人出手,他们会把一个普通的侍卫放在心上吗?
必然是不会的。
但如果被他们欺辱的侍卫,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关内侯呢?
欺辱朝廷公侯,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啊?
龚芳只觉得整个人都手脚冰凉。
果然,曲平说的一点不错。
曹襄根本就不是一个愿意守规矩的人,他就是奔着要取大家性命来的。
“这么说,罗亮现在也无法相信了。”
“不能说百分之一百,但这种可能性确实极大。罗亮又没有什么把柄握在我们手里,谁也没办法能确保他不会反水。”
龚芳两只手插在一起,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了两圈。
罗亮如果真的反水,那极有可能他们之前的一些事情都已经被罗亮汇报给了曹襄。
只不过罗亮具体都掌握了哪些事情,龚芳心中并不是非常确定。
他们之前有很多事情,在商讨的时候,同样没有叫罗亮。
尤其是一些紧要的事情。
这也算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龚芳很快做出了决定。
罗亮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在,既然不确定他都掌握了些什么,那就把之前所有的全部更改。
“你立刻去叫人,我们来规划路线。”
……
“将军。”
城外的军营,罗亮诚惶诚恐地被人带到此处,就好像是被老鹰捉来的鸡仔一样,担惊受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四下打量。
“罗县令不要惊慌,今日冒昧将罗县令带到此处,还是为了保护罗县令。”早已在此等候着的曹襄轻轻笑了笑,伸手朝着罗亮的旁边指了一下,道:“茶水有些简陋,不如罗县令家里的那般好喝,还请罗县令莫要怪罪。”
“将军说的哪里话。”
罗亮诚惶诚恐的回了一礼,但心中还是稍稍的安心了些。
毫不夸张的说,今天早上他原本在县衙当中好端端地待着,结果却突然被赵来喜带着人闯进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
现在得知自己还没到小命不保的时候,罗亮心中只有庆幸。
至于翻脸和曹襄质问,说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曹襄从始至终就没有对他表现出太大的敌意,两边根本谈不上势同水火。
对于罗亮而言,两边都得罪不起,那自然是两边都保持着距离最好。
反正对于他来说,如果能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当然是件好事,但如果不能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光是把自己往后的仕途走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县令啊,我之前听说官府曾经在黄河水患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收购过粮食,有这件事情吗?”
罗亮刚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乎,就陡然听到一边的曹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罗亮整个人差点被这番话吓得跳起来。
曹襄来到邺县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来就没提过这件事情,罗亮还以为曹襄根本不记得,也没查到这件事情呢。
我们突然选择在今天这个时候,把话说出来呢?
罗亮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同时手脚也不慢地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说道:“回将军的话,确有此事。”
“当初是下官想着黄河水患发生,难免会殃及到周边地区。邺县距离瓠子口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南面的堤坝都能被冲开,谁又能保证北面的堤坝不会。”
“下官当时就觉得,应该早日未雨绸缪,所以便提前让人收购了一批粮食,以做不时之需。”
“想着万一哪一天,邺县也被此事牵连,官府总能拿出些粮食应急。”
“罗县令不愧是个为百姓谋福的好官呐。”曹襄在一旁颇为赞赏地点头,道:“如果这天下像罗县令这样,真正为了百姓做事情的好官再多一些,那该有多好啊。”
“将军谬赞。”罗亮朝着曹襄的方向拱了拱手。
“对了,罗县令啊,话说官府收购的这么多粮食,可都存在官仓当中吗?我看官仓中的粮食,好像也不是很多吧。”
“呃……”罗亮刚刚才松下去的一口气,在听到这番话之后顿时又提了上来。
官仓中的粮食?那当然不多了!
官府手中的钱才有多少?就算是全拿买粮食,又能买多少?
何况这件事情,又不是只有官府一个人在做。
如果不让那些当地的豪族大户参与进来,那粮价就没有办法抑制的住。
毕竟市场是稳定的,现在突然要拿出这么多的钱收购这么多的粮食,粮食肯定是不够的。
既然粮食不够,按相应的涨涨价,也是很合理的了。
如果官府不让当地的这些豪族大户参与起来,那这些手握着粮食的豪族大户,就是第一批带头涨粮食价格的人。
官府能对抗的过这些人吗?
肯定对抗不过啊。
所以没有办法,官府只能让当地的这些豪族大户一起参与进来,大家一起去买其他百姓的粮食。
只有这些当地的豪族大户支持自己,支持官府的做法,官府抑制粮价的举措才能够落实下去。
至于所说的收购的,到底是其他那些小民小户百姓的粮食,还是这些豪门大户的粮食,那就不需要在意了。
只要是粮食就行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
这些豪门大户打着的,是官府的是旗号,所以按理来说在收购完粮食之后,这些豪门大户应该把自己收购上来的粮食,转移给官府。
而官府,则是要给这些豪门大富他们所花费的钱财报销。
毕竟大家是给官府收购粮食,总不能这钱还要别人自己家来出。
所以最后的问题,还是转移到了,官府手里的钱不够这一点。
既然官府手里的钱不够,那自然是只能转移给一部分。
同样,这些粮食都已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哪里还有在往外掏的说法?
官府为了维护日常的运转,总是需要花钱的吧?
下面的各层衙役,每天也是需要嘴吃东西的吧?
官府的里里外外各种事情那么多,哪一个不需要花大把的钱财?
而邺县又万万离不开官府的带领,所以官府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准许官府先放着自己手中的钱财不动,先维护好官府的日常运作。
至于这些粮食嘛……
等到时候有钱了,再说就是了。
所以这些豪门大户都只是做做样子,假装给官府这边免费送来些粮食。
真正的大头,早就被他们揣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可是这些话能和曹襄说吗?
罗亮悄悄地看了一眼曹襄,眉宇之间拧着一股郁结,两只手更是环绕在一起,手指不住地互相抠着。
说?曹襄出身平阳侯府,和朝中的各种权贵那都是有密切往来的。
谁知道曹襄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如果曹襄这一次代表的是朝中的这些权贵,那他说这些,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如果不说的话……
“看来罗县令是有难言之隐啊。”曹襄在另一边轻轻的笑着,好似罗亮的一切表现,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分毫。
“罗县令是担心本将军,有些话不知道是不是该和本将军说?”
曹襄一语中的,罗亮的心里反倒是更慌了。
眼下局面扑朔迷离,到底哪边是真的为百姓着想,哪边是做做样子根本看不到。
罗亮也只能讪讪地笑着,巧妙的接话道:“将军说笑了,真要说难言之隐的话,也只是官府的财力不足罢了。”
“官府收购粮食,可奈何手中的财力有限。即便是再想为了多收些粮食,总不能逼的百姓们贱卖自己手中的粮食吧?”
“下官倾尽全力,也只是保证这些百姓所卖出去的粮食价格,和以往一样。官仓中的粮食,已经是官府的极限了。”
罗亮这番话说的也不算错,毕竟官府的财力确实有限。
我手里没有钱,又不能让百姓贱卖自己的粮食,那收的粮食不够多,也是情有可原吧?
而且这么说,两边都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