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奉命行事
“老弟不必谦虚。若是旁人,在这就算是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绝不会有老弟所反应的这般快速。”
赵禹抬起手中的酒盏,朝着张汤敬了杯酒,道:“如今这等麻烦事,赵老弟愿意为君王分忧,只怕陛下以往后会更加爱惜你呀。”
“赵大哥可莫要再打趣老弟了。”张汤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推辞道:“把事情做成了,才叫为君王分忧,这事情若是在老弟我的手中办砸了,恐怕陛下第一个要砍的,就是老弟我的项上人头啊。”
“老弟可莫要自己吓自己啊。”
“赵大哥,这其中的凶险我明白,赵大哥就不要跟老弟我说这些了。”张汤没有在接下任务之后立刻出发,而是反而来请赵禹到四海酒坊吃上一顿好酒,其目的当然不只是叙旧。
张汤虽然自认颇有能力,但在处理这等牵扯到当朝最为红火的权贵之时,张汤的心里还是有些打怵的。
毕竟这开可跟之前他所处理的隆虑侯府以及陈皇后不同。
隆虑侯府虽然也是权贵,后宫当中的陈皇后更是贵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但那只是停留于表面的虚名。
就其本质内核而言,隆虑侯府并没有什么太拿得出手的成绩。
只不过都是停留在祖辈所建立的功勋册上,啃食吸血罢了。
在张汤的眼里,这种人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普通百姓呢。
毕竟普通百姓还要通过一年到头的劳作,来给官府提供税收,并且出力气来给官府干活。
可是这些只知道躺在祖辈功勋册上的后辈权贵,连像普通百姓一样,为官府提供税收都做不到。
他们不仅不需要缴纳任何的赋税,甚至也不需要服劳役。
甚至还能够占据着大量的田庄,蓄养大量的奴婢,来帮助他们免除官府的征税。
这种无用的权贵,要他何用?
张汤处理起这些人来没有半点的心理压力。
可平阳侯府不一样。
如果是之前的平阳侯府倒也还好,虽然平阳侯府要比长安中的其他权贵都低调的多,可毕竟吃了饭却也没干多少活,本质上和隆虑侯府这些人并无明显的区别。
可偏偏这平阳侯府如今出了一个曹襄。
可以说当今长安任何有关于平阳侯府,尤其是关于曹襄的消息,就没有一条消息是小事。
刘彻甚至巴不得每天曹襄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衣服,晚上盖了几层被子都想知道。
尤其是今天在宫里面,刘彻给自己看的那封奏章,更是直接从邺县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
又不是什么紧急的军情。
换做旁人,哪有这般特殊待遇?
如此大事,当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张汤此番请赵禹,也是存了想让他帮着自己参谋参谋的想法。
“赵大哥,这可是四海酒坊新出的梅花酒,赵大哥可不能白喝老弟这酒啊。”
“嘿,我就知道你平白无故请我来外面喝酒,没好事。”赵禹拿手指点着张汤,嘿嘿地笑骂道。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有人敢这么请自己办事,他早就当场甩脸子走人了。
可张汤毕竟是跟自己接触这么长时间下来,唯一数不多的几个能跟自己对上胃口的人。
张汤愿意来请教自己问题,他心中并无任何芥蒂。
至于请自己喝的这顿酒,反而说明了张汤这小子会做人。
“我知道老弟想问什么,只是老弟今天有没有发现在外面的平阳侯?”
在外面的平阳侯……那不就是在皇宫外面,堂而皇之地打地铺的家伙吗?
“老弟刚刚跟我说的虽然是两件事,但其中只有一件是重点,那就是曹襄遇刺。”
“皇帝陛下之所以让你前去,就是看中你刚直不阿,想敢敢做,敢打敢拼的性子。”
“而且平阳侯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别看现在朝堂之上对平阳侯府的作风有颇多微词,但是你要记住一点,真正的动向从来不会被说出来。”
“这朝堂之上最多的还是观望,甚至是在暗地里隐约支持平阳侯府一方的人。”
“至于平阳侯为何会全然不顾及自己形象的撒泼打滚,老弟你觉得是为什么?”
明明是我问的问题,怎么又踢回给我了?
张汤瘪了瘪嘴角,但却还是按着赵禹所说的话开始思考起来。
一来,曹襄在朝廷当中备受重视,尤其是受皇帝本人重视。这一点无可厚非,没有争议。
所以当曹襄出事的话,刘彻本人一定是非常恼怒的,这种事情绝对要严查到底。
但朝中对此事看热闹的人一定是大有人在的。
甚至是因为曹襄所做出来的种种行为,而被触动到了利益的那些人,说不准还会在暗中推波助澜。
刘彻无论是派谁前去,任何一个在朝中有点牵扯瓜葛的人,都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改变想法。
反倒是像自己这种,在朝廷上无牵无挂,整个人都绑在皇帝这条大腿之上的,反倒是不会被其他人说抛出来的诱饵所诱惑。
也就是说皇帝派自己前去,是要帮曹襄站队的。
平阳侯府这边,当然是乐见其成。
甚至对于平阳侯本人来讲,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受了欺负,他这个当爹的如果不表现出点动作来,反而会叫别人落下话柄。
何况平阳侯府本身也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拿捏欺辱的。
尤其是还在外面一个小小的邺县。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估计曹襄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中原大地上,还有这么一个县城。
曹寿哪里会忍?
所以他在皇宫当中撒泼打滚的行为,就是给自己在外面的儿子争一个公道。
也是给了皇帝一个借口。
任何事情都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张汤自小就和这些牢狱之事打交道,对其中的门道和弯弯绕绕最为清楚。
明明看起来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可能追查到底,最后仅仅是因为一个很小的疏忽。
这个时候判决的话就不会判的那么狠。
曹襄远在千里之遥,谁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
到最后所有的情况,不还是靠人的一张嘴来说嘛。
上嘴唇和下嘴唇一张一合,最后整个案子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就在人的一念之间,甚至仅有可能是几句话的事情。
有些话加进去,那就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有些话要是不加进去,那也就是挨几个板子的事儿。
可是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被人刺杀,曹寿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曹寿不可能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同样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就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吗?
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往小了走,必须往大了走。
所以自己这一趟去,就是去杀人的。
而杀人,就必不可少的会带有诸多的争议。
曹寿并不确定刘彻会不会顾及这些所谓的争议,沾染到了他身为皇帝的威信,从而出现轻轻放下的念头。
所以曹寿选择用这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去撒泼打滚,算是变相地逼迫皇帝要严惩凶手。
刘彻,或者说最起码对于现在的刘彻而言,并不反感这种方式。
两人本身就是意志相同,目标一致。
曹寿这么做,还反而让刘彻在外人表现出一副我无可奈何的模样。
把所有的恶名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哪一个当上司的,不喜欢这种自愿背黑锅的属下?
张汤不是官场小白,他作为上司也喜欢这样愿意给自己背黑锅的手下。
所以他也并不顾忌给自己的上司皇帝被黑锅。
如此一来,刘彻就有了退路。
只不过刘彻有了退路,反而他自己的退路被堵死了。
“曹襄虽然没有爵位在身,但身为朝中的平寇将军,这一层身份挂在身上的时候可比区区爵位更重。”
“老弟我这一次出去,不是要杀个人头滚滚落下来,恐怕是回不来喽。”
张汤能有这份觉悟,还是很符合赵禹对张汤的期待的。
正是因为他有这份觉悟,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和应该做什么事,他才会对这个比自己小如此多年岁的后辈青睐有加。
这种人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活的要比那些官场小白会更久一些。
当然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人。
要是幸运的话,还能落一个功成身退,但要是不幸的话,搞不好就要被狡兔死走狗烹了。
当然具体能活到哪一步,走到哪一步,还是要全靠他自己的运气和造化。
只不过对于这种聪明人,即便是迫不得已,走到最后的尽头,他也能有这份预感就是了。
“廷尉嘛,随手经理的一个案子,背后都要牵扯数十上百人的性命。老弟别看你自己久在长安,但你自己从手上所沾染的血,可早就不知道多少喽。”
这种玩笑话也就相熟的人能互相开开。
如果说这种话的人是旁人,这就不只是打趣的玩笑话,而且讥讽了。
“老哥就莫要取笑我啦,这又哪里是我想的事情。”张汤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后仰头灌了下去。
“这四海酒坊新出的梅花酒,刚喝起来还感觉不到什么,但是这时间越长,越让人沉醉啊。”张汤晃了晃身子,手扶着额头道:“老弟,我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所以才说是好酒啊。”赵禹喝的没有张汤那么狠。
张汤可能是想借酒浇愁,此时喝的那都是一壶一壶喝。
反倒是赵禹则清醒的多,也幸亏他没有被安排和张汤一起去,否则今日借酒浇愁,一壶一壶喝的就不只是张汤一个人了。
此时他只是手捧着酒盏,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酒。
可即便他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此刻都有一种略有些上头的微醺。
更不要说那一壶一壶喝的张汤,此刻指不定是个什么状态了。
“老弟,你这番去确实是要杀个人头滚滚,但也没必要如此感慨哀愁。”
“这事情是曹襄那边弄不出来的,奏章也是曹襄写的,能写字就代表身体暂时无恙,最起码头脑是能思考的。”
“老弟你到时候去,就按着曹襄的吩咐动手就行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过去了就当人家手里的一把刀,他让你杀谁你就杀谁,他让你砍谁你就砍谁。”
“他让你卸别人一条腿,你就不要卸人家胳膊,他让你挖人家的眼珠子,你就不要削他的鼻子。”
“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可以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但你也要把他所犯的错误都好好的记下来。”
嗯?
张汤整个人微微一愣,甚至连刚才上头的醉意,此刻都被冲淡了许多。
把谁的错误记录下来?
如果自己没听说的话,刚才赵大哥好像是让自己把曹襄犯的错误记录下来。
这不是得罪平阳侯府吗?
自己过去了,当的是平阳侯府的刀,结果现在这把刀,还反过来要得罪平阳侯府?
那自己就不是两边不讨好吗?
赵禹当然看出了张汤的困惑,只是他也有些无奈,只得挤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说道:“老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确实如此。”
“邺县那边的人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就算你真的杀个人头滚滚落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你不顺着这些人继续往上攀扯,这些人身后的那些权贵们,也不会真的动手为难你。”
“但前提是让他们感觉你只是在奉命行事,而非在做平阳侯府家的走狗,老弟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张汤此刻的脑子虽然转的慢了些,但在勉强思索过后,还是颇有些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老哥说的意思是,我这一次前去无论怎么做,在外面的表现来看,都和当平阳侯府家的走狗没什么区别。”
“所以想要让其他人看出其中的区别,我就必须要主动和平阳侯府划清界限。”
“如果能够举报一些曹襄犯下的一些小错误,就能够在外人的眼里表现出自己只是奉命行事,而非要去做人家走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