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车之中，麻秋面沉如水的凝视着正在缓缓靠近长安城墙的赵军，眼中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得色。

    果然自己还是没有猜错，长安的守军终究还是投鼠忌器，不敢以远程杀伤这些汉民，只要自己的军队能够顺利登上城墙，他就有把握一举攻取长安，他手里不少都是百战精锐，比起临时募集起来的民夫，战斗力只多不少。

    “传令下去，一会儿让这些汉儿先行登城，我要让他们连一支箭都射不出来！”

    麻秋眼中闪烁着疯狂，狞笑着下令道。

    “唯！”

    将官们经过第一次失败犹自心有余悸，如今第二轮进攻这般顺利，倒是让他们难得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当即便想去传令，可就在这时大变突至。

    只见原本整齐的后赵军阵突然混乱了起来，而且混乱从一个点爆发，逐渐蔓延到整个后赵的军阵。

    不消说，城内的敢死士已经冲了出来，这些士手臂缠着白布，突然从赵军身后冒出，然后便分散着冲入赵军军阵中砍杀。

    赵军被这来自身后的突袭直接打懵逼了，加上这些人都穿着赵军的衣甲，更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三百人能够对万余进攻赵军造成的伤害是微乎其微的，但真正致命的是这次突袭造成的恐慌，本来在战场上神经就一直是高度紧绷的状态，突然被“友军”袭击，自然扯断了赵军紧绷的那根弦。

    他们根本来不及区分敌我，纷纷挥刀相互厮杀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赵军的军阵瞬间大乱。

    姚国也发现了赵军的混乱，不过他还是保持了冷静，骑着战马一边嘶声竭力的喝止赵军的相互攻杀，一边挥舞着马槊刺翻几个想要偷袭他的守卒，很快他便发现了参与突袭的守军手臂上的捆扎着白色的布带。

    于是姚国当即大声呵斥了起来：“贼人缚白带！贼人缚白带！”

    姚国的亲兵也跟着姚国一起吼了起来，混乱的赵军们听到姚国的指令，这才稍稍安定，开始寻找手臂上缚有白带的守军进行厮杀。

    而此时已经深陷赵军之中的守军也立即作出了反应，呼延拔见到赵军砍杀了三五个他附近的守军，便知道赵军已经发现了破绽，当机立断大喝道：“除带！”

    守军们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纷纷一把扯下手臂上的白带抛向空中，这下守军有赵卒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差别。

    姚国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布带，神色一滞。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了区分，这些混入赵军之中的守卒们也无法相互辨认，说白了就是心存必死之志，目的就是要彻底搅乱赵军的军阵，而搅乱赵军的军阵的目的就在......

    姚国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向长安，只见此刻云龙门的大门轰然打开，千余守卒手持长戟狼筅，口喊必胜，在杨集的带领下，朝着自己拼死冲杀了过来。

    而被赵军裹挟的百姓，看到城门打开，顿时激动了起来，纷纷不顾身后赵军的逼迫，开始死命朝着城门冲去，拼死想要进城。

    毫无疑问，这是赵军攻破长安的绝好时机，然而此刻姚国却是做不到了，整个赵军的军阵都被敢死队搅乱，士卒们都杀红了眼，拿着军刀杀掉每一个他们觉得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这种攻杀，很快便从普通士卒蔓延到了军官。

    毕竟羯人是很好区分敌我的，杨翀军中没有羯人，因此羯人们往往抱团对汉人进行攻杀，不管是否是敌友羯人都照杀不误。

    起先赵卒还不敢反抗，但被羯人杀狠了，也杀出了血性，于是明知道是友军这一方的羯卒，赵军们都群起而攻。

    羯人人数本就不多，而且多是披甲精锐，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被汉人杀的人头滚滚，看的巢车上的麻秋瞠目欲裂。

    当然，这还不算完，杨集率领的守军也冲到了战场上，开始对已经混乱的赵军发起了冲击，赵军哪里还能抵抗，顷刻间就溃败，丢下被裹挟的百姓和攻城的器械，死命朝着营垒跑去。

    杨集则也不慌，指挥士卒放火焚烧赵军新打造了攻城器械，然后结阵准备掩护百姓入城。

    而巢车上的麻秋再也坐不住了，一向沉稳的他如今也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淡定，攻城打不过就算了，如今居然被杨翀直接野战击败，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让氐羌兵上！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吃掉他们！”

    麻秋挥舞着双手，嘶声竭力的咆哮了起来。

    众将闻言不由得神色一变，氐羌兵是麻秋的真正底牌，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麻秋手中真正最善战的是当初征伐西凉时收编的一批氐羌士卒，这些人充满野性，嗜血善战，麻秋便将招募他们充做了亲兵。

    这支才过一千人的军队便是麻秋最后的底牌，不到生死攸关他是绝对舍不得打出来的，可如今为了攻取长安他也算是梭哈了。

    氐羌兵的战斗力确实不容小觑，随着他们加入战局，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杨集头一次被压着打。

    这些人脸上涂着各种鬼神猛兽的花纹，手持短斧，臂缚小盾，仿佛不知死亡如何物一般，冲入杨集的军阵中乱砍乱杀，很多守卒何时见过这般军队，顿时便支持不住，开始后退。

    杨翀在城墙上也看到了战局的变化，心中也猜到了麻秋已经拿出了所有的底牌，于是当即急令道：“鸣金收兵！”

    随着铜锣声响起，杨集也不恋战，虎喝一声，指挥军队开始往城内撤退。

    可旋即他就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万余百姓不是那么容易入城的，此刻城门口已经堵住了！若是一窝蜂入城，极有可能将这些氐羌兵放进去，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念及如此，杨集也无可奈何，只能拨转马头，再次带着士卒对穷追不舍的氐羌劲卒发起了反击。

    虽然氐羌劲卒凶猛，但杨集指挥的是杨氏的精锐部曲，便算是打不过，也是存着必死之心的，两支精锐在长安城下展开了惨烈的厮杀，氐羌兵贵在嗜血勇猛，而部曲则胜在配合得当。

    一时之间，双方不分伯仲。

    刀剑砍断了，就用匕首，匕首断掉，就用手指挖眼，或是用指甲去抓，指甲翻了，手指断了，就用牙齿撕咬。

    已经没有什么军阵可言了，也没有什么战法可言，都是靠着一腔血勇在拼命。

    城墙上的杨翀看着下面惨烈的战局，心口简直是在滴血，部曲不是一般是士卒，那是杨氏最精锐的本钱，死一个少一个，而惨烈的厮杀中，无数杨氏部曲壮烈战死，其中不乏还有与杨翀有血缘的人。

    “将军，让我冲出去支援吧！”

    夏侯显也被城下的鏖战刺激的不轻，当即抱拳大声请战。

    杨翀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支援的想法，长安兵力单薄，今日一战损失必重。

    虽然杨集第一轮冲锋打垮了赵军进攻的主力，但如今与氐羌陷入胶着，只怕很快麻秋就能重新整顿好进攻主力，再次发起进攻，此时投入多少军队都是白白送死，至于杨集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终于，城洞中的百姓全部撤入了城内，杨集等人总算是可以撤回城中了，不过此时赵军的主力已经重新整军，开始往战场快速逼近，希望能一举吃掉杨集他们。

    “得有人断后！”

    杨集用长柄环首刀一刀砍死一个氐羌兵，一边大声对着身后几员将领吼道。

    必须要人拖住这些后赵精锐，他们才能有机会脱身。

    杨集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响起：“将军你们先撤，我来断后！”

    杨集闻言朝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呼延拔用长槊将一个氐兵死死钉死在地上，口中还喘着粗气，牵强的朝着杨集扯出一个微笑。

    战场之上，没有那么多感伤，杨集只是沉默的朝着呼延拔点了点头，然后便对着四周吼道：“不得恋战！随我撤回城去！”

    部曲们闻言，这才纷纷开始朝着长安退却，氐羌兵见杨氏部曲撤退，想要追击，却被呼延拔带着百余人死死挡住。

    呼延拔确实是个勇将，他手持长槊在军阵之中来回厮杀，居然真的用一百人拖住了氐羌数百人的攻势，终于让杨集率领残存的杨氏部曲全须全尾的撤回了城内......

    而与此同时，重新整顿的赵军主力也已经杀到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