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走了刺客！”

    “在那边！”

    “抓住刺客，中常侍重重有赏！”

    鼓噪声中，曹操带着露出两个眼睛的头套，正在向院墙便狂奔。只要翻过墙去，便能逃出生天。张让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公然在宵禁之后出门抓人。但是身后脚步声急响，还夹有狗吠的声音，张让府中的宾客们已经追了上来。数十步的距离，平时几个呼吸就能冲过去了，现在却变得那么漫长。

    眼见得将刺客困住了，宾客们大喜，有人大叫道：“别跟我抢，他的脑袋是我的！”

    说罢，这人便举着火把冲了上来，右手握着的利剑照着曹操就刺了过来。

    曹操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力气，准备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张让府上的这些宾客有些本事，但多半没有战场厮杀的经历，只要杀了一两个，剩下的人必然丧胆。到那个时候，便可以从容脱身。

    就在曹操握紧了手戟，准备将冲过来的汉子砍倒时，耳边忽然有破空声响起。

    “呼！”

    “啪！”

    冲过来的汉子额头上鲜血迸射，连脑浆都飞了出来，当场就死了，尸体抽搐着栽倒在地。变化来得太突然，周围的宾客们被吓了一跳，心中惊骇，纷纷停下了脚步。

    “什么情况？”

    “刺客有帮手！”

    “在那边！”

    “你们上，我掩护！”

    刚才耳边破空声急响，曹操还以为是有人动用了弓弩，定睛一看，却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子而已。用一块小石头就将人砸得脑浆迸裂？这得要有多大的力气啊！

    暗自心惊之余，扭头朝墙垣上望去，就见到墙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同样带着头套的身影。

    这人是谁？洛阳城中的豪侠剑客不少，但是身形都跟此人对不上。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要知道此人定然也是同道就够了。曹操哈哈大笑两声，扯着嗓子对那群宾客们喊道：“今日暂且放过张让这条老狗，来日再取他项上首级！”

    说罢，转身朝着墙垣奔去。到了墙边，曹操脚下发力向上跃起。站在墙壁上那人抓住曹操左手，将他拉了上去。接着两人翻身跳下墙壁，消失在张让府中众人的视线中。

    张让府上的宾客和仆人们不敢违反宵禁令，叫骂了一阵后，便回去向中常侍、列侯——张让请功。虽然他们没有干掉刺客，但至少将刺客给赶跑了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他们还死了一个人，中常侍怎么的也得给大家伙发些赏赐。

    几分钟后，曹操在小巷子里面停下了脚步，他摘下了头套，冲着边上之人先是鞠躬，然后说道：“吾乃沛郡曹孟德，多谢义士出手相救。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边上那人也同样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来，原来这人是个少年。少年笑着道：“不意是典军校尉，在下陈诚，不过是一无名之辈。”

    平定黄巾之乱后，天子有鉴于南北二军都不太可靠，便招募勇士，在西园建立了一支新军，被称作“西园军”，而曹操是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

    曹操曾经当过洛阳北部都尉，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副县级公安局长，现在是西园军典军校尉，对洛阳中的情况即便不是了如指掌，那也是门清得很。他略一思索，便想起了陈诚这个名字，据说重信然诺，剑术过人，“原来是你！”

    接着，曹操又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我府上再坐下详谈？”

    陈诚自然是同意了。他在张让的府邸周围蹲了快一个月，就是想要钓曹操这条大鱼。现在鱼已经上钩了，怎么可能不去呢？

    《英雄记》还是《后汉书》上记录了曹操刺杀张让的事情，陈诚不知道是不是不真的，只是在张让宅邸附近守着，想着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跟曹操搭上关系，好混个一官半职。

    虽然陈诚是穿越者，有着身处历史下游的优势，虽然他还有靠着外挂和持之以恒的锻炼带来的一身好武艺，可是依旧很难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有个叫王越的剑客在洛阳城厮混了十几年，名气比他大得多，也依旧没能当上个正儿八经的官。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想要出头，只有三条路可走，要么投靠世家大族，要么投靠阉党，但是这两条路的上限很低，能做到县令就算是烧高香了。第三条路是去当兵打仗，这条路也不好走，没有家世，没有名望，想要当上将军也不容易。

    可恶的世家大族，不光是把持了朝政，连军队的事情也要管。没有点跟脚，连杂号将军都当不上。这条路的总比前面两条好一些，但就算是如皇甫嵩那样的名将，不也得乖乖地地受太傅袁隗等人的摆布？

    陈诚已经在张让府邸附近蹲了快一个月，要是曹操再不来，他就要去投军了。黄巾军主力被消灭了，但是天下并没有安定下来，接下来是更加混乱和动荡的时代。

    混乱好啊，混乱是阶梯，只有乱起来，才有更多的机会。

    很快，曹操就带着陈诚回了位于城东的一处坊市中。

    曹操的祖父曹腾曾经拥立过汉桓帝，后来当上了大长秋，还被封了侯，他父亲曹嵩当过太尉，曹家是汉帝国最顶级的权贵之一，也就比汝南袁氏、弘农杨氏这样的门阀差了一点，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中有一整个坊市也只是等闲。

    回到家里，曹操明显地松弛下来，不再像是之前在街道上时那么紧张。汉安帝颁布《禁夜行诏》，要求“钟鸣漏尽，洛阳城中不得有行者”。曹操在洛阳当北部都尉的时候，宦官蹇硕的叔父违令夜行，被曹操下令乱棍打死了。

    虽然洛阳城里管得没有那么严了，但若是碰上了巡逻的士兵，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曹操让仆人去准备酒菜，他自己则是拉着陈诚的手坐到了草席上，然后笑吟吟地说道：“早就听说过足下剑术超群，今日终于得见，当真是欢喜无限！虽然未能杀了张让那厮，却结识了一位少年豪杰！”

    曹操的语气很是真诚，喜悦之情发自肺腑，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陈诚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他知道这是此时汉人间表达友情的方式，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太能习惯。陈诚笑着道：“要说欢喜，曹公又如何及得上我？这洛阳城中堪称英雄者，不过二三人，曹公正是其中之一！”

    陈诚说的这些话倒不全然是为了获取好感度，曹操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佩服的。

    曹操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他用左手捻着胡须，一边笑，一边说道：“英雄之名，曹某倒也不敢推辞。却不知在足下看来，还有哪几位可称英雄之名？”

    陈诚伸手朝着西边指了指，“袁氏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中军校尉袁本初，可称英雄乎？”

    曹操但笑不语。陈诚继续说道：“大将军何进，总览天下兵权，可为英雄？”

    曹操依旧没有说话。“曹公既然不以此二人为英雄，那么鲍鸿，赵融，淳于琼等辈也称不上英雄了？”

    鲍鸿，赵融和淳于琼这几人跟袁绍、曹操一样，都是西园军的校尉。

    曹操依旧只是发笑，陈诚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说出一番话来，“方才不过是相戏耳，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听了这话，曹操微微变色，“何人可以当之？”

    陈诚以手指曹操，后自指，悠然道：“今天下英雄，惟曹公与吾耳！”

    曹操大笑起来，“足下亦可称英雄乎？”你也能算是英雄？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我今天还只是一介白身，但曹公又怎知我不能乘时变化，飞腾于宇宙之间？”

    笑声戛然而止，曹操敛衽正色道：“是我错了。”陈诚刚才说的这几句话，简直就是说到他的心里去了，竟然让他生出了几分知己的感觉。

    此时仆人将酒菜送了上来，等到仆人将菜肴和酒水都在案几上放好。曹操让他们都下去，不用在堂上伺候。等到仆人们都下去了，他端起酒壶，给陈诚倒了一杯酒，接着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说道：“这第一杯，感谢足下的救命之恩。”

    陈诚端起三足的杯子，将醪醴一饮而尽。醪醴就是甜酒，跟后世的米酒味道有些相似。这样的酒水，他也能千杯不醉。如果肚皮没有撑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