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分局办公楼灯火通明，院内集结了大量警察。衡宇骑着边三轮跟张小宝冲进大院，引得关注。

    没管切切私语的警员，直奔二楼会议室。衡宇打完报告推门而入，室内端坐十几人齐齐望向他。好奇有，中午电话被打爆的事情已经在内部传开，知道这小子是贾道明亲戚。

    衡宇敬礼转了一圈就站那等待指示，张家轩端坐中间瞥了一眼，轻轻给邹平示意。

    邹平心中暗骂，却又无奈只好开口：“衡宇，情况了解了吗？”

    “是，属下已经去看过现场，情况大体了解。”

    “恩。”邹平点点头：“既然了解，也知道案子棘手程度，局里开会研究决定把案件交给你处理，只要三個结果。”

    “第一，查清楚两名红党为何无缘无故跑出来，是营救还是杀人灭口。”

    “第二，查清楚凶手将其绳之于法，并审讯出谋杀原因。”

    “第三，查清背后相关人员，并落实口供，详细记录后提交准确报告。”

    “怎样，有信心吗？”

    衡宇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没有！”

    短短两個字让室内陷入寂静，众人都诧异盯视，谁都知道难，可你好歹委婉一点，直勾勾表述真的好吗？

    “咳咳！”邹平也尴尬不已，心里也明白安排衡宇去调查纯粹送他去死，“有什么困难？”

    事情即便要办，也不能轻易答应，否则别人会觉得你傻，好欺负。

    衡宇郑重回话：“属下是治安警，没有侦办职权与经验，牵扯宁海看守所，没有调查权限，职务警衔都不符合。”

    众人都暗自点头，这倒是实话。仅凭三级警司职衔，职务中队长来说确实没有侦办权限。

    屠天明可是二级警督，类似国党职务中校级别。让一個少尉去调查中校确实难办。何况衡宇是治安警，程序上不符合标准，如此说倒也挑不出毛病来。

    邹平眼神看向张家轩，却见其轻轻颌首，心中暗骂老狐狸。

    “咳咳，那个……虽然警种不合适，但身为党国警察，治安警同样可以侦办刑事案件，张局特批在侦办此次案件赋予你职权。至于权限问题，你也不必在意，由于案件牵扯红党，上峰非常重视，总局已经跟室政府沟通过，各個单位都会配合你调查，谁敢扎刺单独汇报，有人会请他喝茶。”

    “这样还有困难吗？”

    这时候衡宇绝对不能轻易妥协，否则不符合自己身份，好歹是贾道明外甥，有点纨绔子弟的习性正常。

    “是，属下不明白，秦淮警局人才济济，刑事科田大队名声在外，震慑小小，为何要安排属下侦办此案。”

    这话让室内又变得寂静无声，抽烟的抽烟，发愣的发愣，事不关己。其中面如红枣，长相凶狠的副局长田刚眼神不善盯视他，居然敢当面上眼药，这是没把他放眼里吗？

    冷冷开口：“身为下属，长官安排你工作，领命便是，哪来那么多话！”

    衡宇寻声望去，猜测此人怕就是田刚。既然跳出来高低要说两句，“属下说过没经验，侦办不了，诸位长官看着处罚吧。”

    嘿，论堆了。

    想想也算正常，内部处罚顶多给个警告，无非压几年而已，可人家背后有人谁敢处罚，想压也压不住。

    衡宇底气十足，可并非来自贾道明，有特务处背后坐镇，谁能拿他怎样？

    这话差点把田刚气炸，张嘴就要训斥。他才不害怕贾道明呢，警务系统内部提拔，可跟秦淮没啥关系，只是擢升时有份述职报告需要他签字认可。

    张家轩看不下去了，敲敲桌子提醒田刚要分场合。看向衡宇平静道：“事情既然局里做出决定就没有推脱可能，事先做，成与不成看发展。你刚来让你承担责任确实有些为难，但也正因为你刚来没有牵扯所以才委以重任，你切莫推脱，要勇于担当，披荆斩棘，迎难而上。这样吧，案子处理好上下如果都满意，我個人拍板决定，擢升二级警司，任治安大队长职务。”

    这承诺很有吸引力，邹平费劲力气八年才混了个一级警司，职务副局长。衡宇来了没两天都快追上了。

    衡宇敬礼：“既然如此，属下且试试。只是要调查牵扯甚广，可能会遇到阻力，招惹出麻烦还望诸位长官多担待。”

    呼——

    衡宇答应下来众人不觉心中舒畅，终于找到背锅侠，而且身份足够，出事有贾道明担着。要是能顺利交差则罢，出事牵连贾道明一起拿下，相信很多人喜闻乐见。

    邹平笑着安慰：“放心，你只管放手去查，党国是你坚实后盾。”

    这种鬼话小孩子才信，衡宇也懒得再挣，“诸位长官，人员方面属下只能调派下面三支小队配合，平时执勤工作要懈怠些许。”

    “没问题，你只管查，其余工作我会安排人暂时接替，不会出现差错。”

    “是！”

    衡宇领命退场，下楼来到院里。张小宝上前询问：“衡队，如何了？”来前还劝谏衡宇能推则推，这事死局。

    衡宇摆摆手：“去通知所有人员半小时后集合，身份确认、拍照、验尸、看护，按照流程先把材料写出来。去办公室申请一辆轿车，一辆卡车，两千大洋费用，谁敢横加阻挠，就让他去查案。”

    “是！”

    扯着虎皮做大旗，衡宇玩的贼溜。这时候谁扎刺就甩锅，估计都得到叮嘱，蝗虫过境，无一不准。

    半小时后三十人集结完毕，也没开啥动员会，让人上车直奔宁海看守所。

    晚上八点抵达看守所，却见大门紧闭，一盏路灯释放微弱亮光，门口警卫像是没听到汽车轰鸣声，根本没有接待意思。

    衡宇示意张小宝：“去叫门，告诉他们，胆敢阻拦查案，就是日本间谍，有即可抓捕的权利。”

    “是！”

    张小宝领命安排从卡车上下来的警员，“一队上前叫门，二队，三队周围境界，把大门给我堵住，谁都不能离开。”

    “是！”

    哐哐哐！

    铁门被砸的哐哐响，半天不见人出来。这是没打算配合，门口都不让进的意思。

    喊了半天也没用，张小宝没招跑来请示：“衡队，这帮人看来早得到消息，有意阻止调查，这可如何是好？”

    衡宇靠在车身上吸烟，一点也不奇怪。人死了，指定都忙着找人想办法，等定好替罪羊推出来交差了事，想得挺美。

    “安排人，带上五百大洋，去金陵日报找几個专业编辑，把消息透露给他们。就说宁海看守所神通广大，被关押红党人员神奇消失，后惨遭杀害。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其监狱长屠天明公然阻挠办案，其真实意图到底是何？公然挑衅党国政策方向，屁股到底在那边？”

    “连夜印刊，明早见报，连刊三天。”

    “其余人，再喊两個小时回家睡觉。放他们两天假，暂时不要出门，等待召唤。”

    张小宝听完当场呆愣，还有这样办案的？不进去查谁放的人犯，让人回家睡觉，“这……这能行嘛衡队？”

    衡宇拍拍他胳膊拽开车门，“放心，有事我担着。”他那懂舆论才是最锋利的刀，杀一個人根本不需要查案，到时候凶手会自己跳出来跪求你杀。

    看着开车扬长而去的衡宇，张小宝在黑夜里凌乱。“宝爷，这能行吗？衡队是不是怂了，故意如此？”

    张小宝瞪他一眼，“你懂个屁，这才叫高手过招！衡队长高深莫测此举定有深意。安排兄弟们给我使劲喊，把门砸烂都行，你带上大洋去找几個编辑，按照衡队吩咐，明早见报，办好了赏，办砸了你自己去跟衡队解释。”

    “是！”

    就这样警察在门口喊了两個小时愣是没砸开门，灰溜溜带人撤了。

    ………………

    叮铃铃～

    叮铃铃～

    屠天明提起电话听完汇报，“知道了。”挂掉电话冷冷看向低着脑袋的屠畑，“平时胡作非为，我也懒得管你。特务处送进来的人你也敢动，谁给你的胆子！”

    “你是看我活的长，想早点把我送走，你好提早接班是吗！”

    屠天明正在训斥屠畑，远远传来责备：“好了，好了，都训斥他半天了，你不累我都听累了。不就放了两個红党人员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也没跑掉能有啥大罪过。”

    身姿丰韵的楚娇娇端着水果来到跟前劝解，盘坐沙发上往屠天明嘴里塞葡萄。曲线玲珑，黑丝下裸露的肌肤若隐若现，在配上妖艳的面容任谁都会偃旗息鼓。

    屠天明显然很吃这一套，没有在训斥屠畑。嘴里咀嚼着葡萄，眼神在楚娇娇身上游弋，叹声问：“说说吧，是谁这么本事让你冒着危险也要解救红党，总该不会你也是他们的人，要是如此干脆备口棺材等死吧。”

    屠畑抬起头目光从楚娇娇身上划过，支支吾吾道：“没……没有，有人花钱疏通，我只是收点钱而已，怎么可能是红党。”

    “哼！”

    屠天明当然知道凭他那样想加入红党也难，“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早晚死在钱堆里。”刚压下的火气又聚集起来，“知不知道已经惊动上面，这会警察局把看守所大门堵了，要是进去谁都不要想跑！”

    屠畑当然害怕，也并非不知轻重，奈何被人抓住把柄被逼无奈。

    “叔叔，这次您要帮我。只要事情平息，我保证今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老老实实工作。”

    “哼！”鬼才信你的话。

    “好了，他都知道错了，你就别骂了。还是想想办法把事情压下，等过段时间没人提起也就不了了之。”楚娇娇在旁劝解。

    屠天明叹气，没办法就这么一個侄子，大哥死的早，从小当成儿子养育，惹了祸当然想办法补救。

    “你连夜把参与这件事的人送走，安顿好，短时间内不能回来。在从牢里找几個人顶替，怎么办你知道，明天把人交给警局。所有经过的手续一律销毁，总之，打死不承认，闹个不了了之就算过关。”

    屠畑长舒口气，心里总算安稳些。事情太蹊跷，人刚送出去就死了，他觉得跟凤凰那骚娘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担忧道：“特务处那边会不会咬着不放？”

    “哼，放不放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看守所头上只有一片天，否则你觉得特务处为何会把案子压给警局？就算最近风光无限，但想要插手调查处的事还差点火候。这件事只要调查处不追究，特务处即便咬着不放也没招，宁海看守所不是他家后花园，人犯进来死了也正常，谁规定要帮他们看守人犯。”

    屠畑还是不放心，“警局那边会装聋作哑？没成绩，特务处可不会轻易饶恕，拿调查处没办法，对付警局名正言顺。”

    屠天明些许烦躁道：“小小分局还能上天，我会跟调查处沟通，给张家轩点明，事情很快就会被压下。当然，钱该花的还要花，这事你别管了。”看向怀中美人：“娇娇，你明天走一趟，让负责查案的行個方便。”

    楚娇娇嫣然一笑：“区区小警察，手到擒来，你就放心吧。”看向面带忧色的屠畑：“你先去处理好内部的事，这两天在外面躲躲，等事情过了在回来，其他事我跟你叔叔会处理。”

    “那就辛苦叔叔跟婶婶了，我先去处理内部事务。”

    等屠畑离开，屠天明才拿起电话拨打出去，电话接通：“姚组长，这次的事麻烦你跟褚科长说一声。是是是……您放心，东西都给您准备好了，明天给送家里去。好好好，那我等姚组长好消息。”

    挂掉电话屠天明叹声：“真是個祖宗，天天跟在后面擦屁股。”

    “好了，自己亲侄子不管，你还想管谁。”

    屠天明被怀里的妖精搞得心火难耐，一把抱起她向卧室走去，“还是你快点给我生个小子，侄子哪有儿子亲。”

    “死鬼，你轻点。”

    ………………

    民国二十五年，五月十八号。

    天萌萌亮，早起的人儿已经开始活动。报童背着布袋开始走街串巷，清脆的喊声街头到街尾，“卖报，卖报！宁海看守所手眼通天，公然违抗党国政策释放红党人员………卖报，卖报。”

    事情不出意外，很快宁海看守所故意释放红党人员的消息，传遍整個南京城。

    影响之大，甚至侍从室都接到汇报。在这种环境下，就算你释放日本间谍未必会引起关注，但释放红党人员就相当危险。

    谁敢帮着说话，那就要好好查查，你屁股坐那边，其杀伤力可不是调查处能承担。

    “混蛋！”

    “是谁！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

    屠畑看到报纸时在屋里乱砸一通，发泄愤怒同时，缓解心中恐慌，他知道事情大条了，谁都不要想压住。

    “怎么办……”光着脚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海里闪过一道倩影，怒骂：“都是你個臭婊子害得，这次你要是不摆平，大不了鱼死网破！”想到这里，胡乱收拾一番，把自己遮掩起来，出门直奔明楼而去。

    同样心急如焚的有很多，包括调查处。徐恩锃把电话打到还没起床的褚颉哪里，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让他快点把事情压下去，处理当事人。

    闻讯而动的小报记者，把宁海看守所围了，试图探寻真相。最后得知案件有秦淮分局侦办，又一窝蜂跑去警局。

    张家轩被记者问的脑袋疼，干脆把衡宇推到前面，有事去找他了解。可惜记者满大街寻找衡宇都没见到人，跑去家里寻找也没影，仿佛突然蒸发一般。

    衡宇在那？

    没错，跑黄埔军校学习去了，一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做派。他在等，等事情酝酿起来，等事情谁都压不住在站出来收场。他不担心有人会主动揽责，事情闹得这般大压力通天，一個处理不好牵连甚广，傻子才会接手，最后一股脑把事情扣在他头上。

    同样，他在用舆论逼迫调查处拿下屠天明来息事宁人，但他想要的结果可没这般简单。如果没牵扯到调查处，所有工作都没有意义，所以，要赶狗入穷巷，才会出现转机。

    如此，整整三天时间衡宇都没露面，警察局炸了，经过了解得知衡宇把办案人员放假回家，理由进不了宁海大门。

    张家轩没办法，在各方压力下，只能把实情告诉报社，换取舆论支持，减轻压力同时甩锅到衡宇身上。

    那些四处奔波，想要找到办案人员快掉处理完结案的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报纸上一连三天都有关注，虽然被调查处要挟后方向有所转换，总归会有所提及。

    如此，关注人群从上到下不在少数。

    五月二十二号清晨，衡宇从黄埔军校出门，开车先回警局报到，一露面就被张家轩召见，一顿劈头盖脸训斥，责令尽快破案，并把影响降下来。

    总之，不能牵扯警局，牵扯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