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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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注意力错觉

    英国军情六处的杜汤姆中校,受聘担任黄埔军校技术处总教官。

    他到黄埔讲的第一节课,是在校操场上给全校学生讲作为一个优秀情报人员必备的各种能力,其中他反复强调一个词叫“注意力错觉”,也叫“非注意力盲视”,这是所有军情六处的特工必须具备的能力。

    他说,人们通常只会注意自己所关注的东西。

    因此你看到的一切只是记住了你想关注的,或者是你的监视对象以及他遇到的人。这时候你的注意力就会出现主观错误,错过一些重要的东西。

    所以,有时候你所看到的,可能只是别人故意让你看到的,实际上对方有可能是在暗度陈仓、偷梁换柱,在吸引你注意力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他想要的,并引导你的思维出现盲视。

    杜汤姆说,如果把每一位特工比喻为独狼,那么学会“注意力错觉”后,独狼就犹如长出一对飞翼。

    学习“注意力错觉”,可以开拓特工的思维模式,构筑记忆网,从中筛寻常人难以发现的蛛丝马迹。

    杜汤姆的到来,也给学生们带来许多先进新颖的军事理念,特别是他带来的军情六处独有的特工术,让很多学生包括许轻醉大开眼界,如痴如醉。

    许轻醉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安静放松下来,然后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就像临摹般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略带残缺的画面来:

    第一幅画面里,许轻醉拉着车刚转弯就看到在小河边的歪脖树下靠着一具尸体,当时围观的人应该是十三个。

    对,确定是十三个人。

    其中就有那个衣着普通,戴鸭舌帽的男人,他双手揣在棉袄的袖笼里,当时光线很暗,再加上鸭舌帽遮盖住他的大半张脸,表情很模糊。

    在许轻醉到达现场的时候,又有三个人几乎和他同时到达,从这三个人咋咋呼呼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来看,明显就是来看热闹的。

    这时,戴礼帽的男人还没出现。

    当许轻醉退出人群坐在一边抽烟观察后不久,那个戴礼帽的男人出现了,他整张脸几乎被帽檐和围巾遮住,在距离人群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下站住,点燃一根烟,然后靠着那大树,静静地看着四周和人群。

    接下来,鸭舌帽男从围观者中退出,在原地跺脚转了一圈后上了一辆黄包车离开,礼帽男扔掉香烟,快步上前坐上许轻醉的黄包车。

    许轻醉睁开眼睛,从这几幅画面上还是无法推测出二人的身份,他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搓搓脸,又续上一根烟,起身来回踱步,他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疏忽了。

    也许,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环境会对自己的记忆有所启发。

    许轻醉说走就走,拉着车一路不停地回到早晨发现尸体的那个林子外。

    尸体早被拉走,树上和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褐色,树边有很多石头和垃圾,甚至还有几泡狗屎,弄得树上树下到处都是,可想而知人们有多恨汉奸。

    将黄包车停在当时停放的老地方,许轻醉坐到车把上,和当时一样点燃一根烟,眯着眼睛回想当时他所见到的一切。

    这就有点睹物思人和睹物记事的感觉了,一些小细节也随之被记起,丰满他脑海里临摹画面,顿时那些画面就变得更加立体,生动起来。

    当时,他所在的位置,能很好地观察尸体和围观的人群,当那个礼帽男走过来时,另一个黄包车夫拉着车在他的车边停下,占据了更好的抢生意的位置,这让他的注意力稍有分散,等他再注意礼帽男时,对方已经点燃香烟......

    忽然,许轻醉看见地面上有一个燃烧过的半截火柴杆,内心猛然一震,顿时想起礼帽男点烟不是用火柴,而是一个打火机。

    礼帽男子用一个黑色打火机点的烟,这个打火机他认识,是park打火机,而且是限量版,很贵。

    这个派克打灰机的出现,就像画龙点睛的那一笔,让整个画面变得完整。

    现在他根据“非注意力盲视”法,找到了破解礼帽男身份的线索。

    由于当时他被另一个抢位置的车夫分了神,而且礼帽男戴着黑色手套,所以他忽视了那个黑色打火机。

    这种黑色限量版的派克打火机,他见过也把玩过,印象深刻,

    他们班有一个家境好的男生,就有这一款打火机,据他说是他爸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版,值好几百块大洋,他放假回家返校时偷带回学校的。

    以前,许轻醉和室友私下里经常聊红党,大家都对红党感兴趣,但学校对这方面管的紧,大家只能私下打听有关红党的事。

    记得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廖志宽讲过,他一个远房亲戚到他家做客,贪杯喝多了几杯便管不住嘴,多说了几句,说红党的成员们生活十分简朴,个个都是穷鬼。

    后来大家从各方渠道知道了有关红党的状况,确实是一群为了国家而奋斗的“穷鬼”,他们作风严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生活极其简朴,不像国党,随便一个小官,都能富得流油。

    也就是从那以后,同学们都暗地里开始同情红党。

    现在想起廖志宽的话,许轻醉相信红党就是一群由穷人组成的爱国者。廖志宽是廖肯的子侄,当然会从廖肯那里获得红党的确切信息。

    想到廖志宽,许轻醉无奈地摇头,这家伙掩藏的深,也很会演戏,让他大跌眼镜,但至少他没有出卖同窗,没有告密大家同情红党的事。

    廖志宽曾经说的话,让许轻醉有豁然开朗之感,穷人怎么可能用限量版的派克打火机。

    经过分析,现在许轻醉可以确定礼帽男不是红党,也就是说他不是特高课就是伪满汉奸,当然也不排除是国党的可能。

    但此时南京保卫战激战正酣,国党特工大部分跟随总部去了重庆,留在南京的很少,此时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对付城里的特高课和伪满汉奸。

    敌特对城里国党守军的军事设施破坏巨大,在上峰要求铲除敌特的重压下,国党特工们早已忙的焦头烂额,应该没有时间也没人力精力去抓红党。

    毕竟红党是打鬼子汉奸的,国党也没这么傻,在此紧要关头扔下鬼子汉奸不管,去抓帮助他们锄奸的红党。

    所以许轻醉又排除礼帽男是国党的可能性。

    既然礼帽男不是红党也不是国党,那就只能是特高课或伪满汉奸。

    如此推断,前车的鸭舌帽男不是红党就是国党,但从现场被杀汉奸脖子上挂的牌子上的血字来看,是红党锄奸队所为,那么鸭舌帽极大可能是红党。

    经过这一番分析,许轻醉可以确定礼帽男是敌特,鸭舌帽男极大可能是红党,已经身处危境,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下手。

    当下南京城里谍影重重,国党特工发现敌特后基本上立即实施抓捕,不再像以前那样监视起来钓大鱼。

    看南京的局势是铁定守不住了,不能确定的是这座城能守多久。

    国党迁都,机关家属跟着走,很多大型重型工业也要跟着搬走,这就需要唐生智死守南京,为撤退和后继防守争取足够的时间。

    以前国党特工发现敌特后,都会先监视起来静等大鱼出现,抓到大鱼后继续深挖。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国党特工发现敌特就抓,抓到就是功劳也是对敌人的震慑。他们可不想放着小鱼不抓钓大鱼,说不定大鱼还没上钩哪天城就破了,最后鸡飞蛋打,鱼跑网破。

    抓到敌特后立即大刑伺候,能问出线索就接着深挖,挖到一个抓一个,在刑讯老手们的残酷手段下,基本上没几人能抗住,对那些死不开口的活活折磨至死,反正留着也没用。

    同样,特高课和伪满汉奸们更不会放长线钓大鱼,他们唯恐天下不大乱,毕竟当下南京还在中国军队的手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暗杀,破坏和窃取情报工作,争取最大程度让城里更乱。

    如果中国军队撤退,他们想钓的鱼也会跟着撤退,所以只要目标明确,他们也会立即动手。

    许轻醉判断,那个礼帽男有可能今天夜里就会对鸭舌帽男动手,想到这里他站起起身,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前去通知那个戴鸭舌帽的红党处境危险。

    红党锄奸,为国为民,他不能看着他们身陷危机而无动于衷。

    刚走几步,他又停下脚步,自己这样前去报信,对方凭什么相信自己?还有,敌特有没有在鸭舌帽男的住处四周布下埋伏?自己去了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于是许轻醉又半躺回车里,他要想一个两全之策,既能给红党报信又能确保自己不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