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珀:春霆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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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跑船仔二

    史书云,“古者观落叶因以为舟”,“燧人氏以匏济水,伏羲氏始乘桴”。

    当人们开始学着借助自然之力跃浮水面之时,海洋便为人类敞开了大门。站在扎起的竹排或兽皮气袋上,渔民获得以往探求不到的鲜美回赠,于是便越发执着,几辈人下来,轻巧快速的独木舟被人们造出来,成了赖以生存的水上工具。

    渔猎,摆渡,运输,收获满载,人们渐渐划不动桨了,好在力量虽然有限,智慧却是无穷。

    于是,帆船便应时而起。

    “这红头商船可是好东西哦!暹罗造的,载个四千包潮糖,驶得飞快!”坐在木桌前的老海狼把熟烟丝用玉扣纸裹住,两只拇指熟练的交替卷动,三两下,一枝大头熟就卷好了,细头冲下在桌上磕了磕,趴在油灯下一嘬,浓烈的烟味飘满整个舱室,他满意的吧嗒吧嗒嘴,继续说道:“广东在南,南方属火,这火就是红的,朝廷给海民活路,不但开了海,还把船只编号造册,船头漆了朱砂,让暹罗的大米能运过来,你们这些细路仔不用饿肚子喽。”

    “好有什么用,咱还不是在船上啃鱼干?辛伯,你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不自己弄一艘。”一个浓眉大眼的后生仔嚼着干鱼,抻了个懒腰,没精打采的道。

    “弄一艘?要八千西班牙币,那还是暹罗价,”那辛伯两眼一瞪,挤着额头皱纹,伸出两个手指头撇嘴道:“广东造得这个数!憨仔!”

    后生仔吐了吐舌头道:“难怪,跑船跑几辈子也买不到呢!我们海上卖力拼命,一年下来能有百十块洋元就不错了。”

    辛伯弹了弹烟灰,低声说道:“阿通,你可知道这趟南洋往返,你搬上搬下的货物值多少钱?”

    “我不知道阿,只知运了些瓷器绸缎,去暹罗卖掉,再运些大米回来卖,暹罗大米可是好东西哦,香极了!”

    “憨仔,出来跑船半年多了就知道吃!今日教你明白,”辛伯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算道:“从潮州出发商船载了绸缎,女红,瓷器运到暹罗,柔佛,这价格就翻了六七倍,这是一笔,空舱再装上暹罗大米继续往南卖到淡马锡,这是两笔,回来时候再经过暹罗装上大米,运回潮州这是第三笔!”

    阿通一听啧啧叹道:“好家伙,这光运大米就赚大了!”

    “大米?呵呵,那只是压舱用的!”辛伯高深莫测的一笑:“南洋宝贝可多着呢,人家觉的不起眼,可咱们这边稀罕那,就像人家稀罕咱们的一样!这南洋气候好,位置靠海,燕窝鱼翅遍地,尤其那香料,角牙到了北方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还有那一流的柚木,紫檀花梨,可都有大腿那么粗!就咱这一条船这一趟南洋跑下来,红利少说也要几十万两!”

    阿通张大嘴,放下手中的鱼干,看看自己的结满硬茧的手不可置信,傻乎乎叫道:“几十万两,我搬的?阿铁,你听到没有,咱这双手可没白生,搬了几十万两啦!”

    本来缩在角落里一个人抛拾子玩的阿铁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开口问道:“辛伯,那这些赚来的银两都去哪啦?”

    “还能去哪,老板发财啦,商人七成,船主抽三成的啦,那些潮商,暹罗商,还有西洋来的洋鬼子商人,雇了红头船看中了货就运去卖,你出货,我出船,得了钱大家一分,再交给朝廷些课税,哎呀做生意像滚雪球啦越滚越大,看你有没有本钱啦。”

    “那要多少本钱才能做生意阿?”

    “本钱?你有双柱银元,墨西哥鹰洋还是大清纹银?一双臭鸭脚同鸡手做咩本钱,做露露吧!”躺在铺上的山仔翻身讥讽道,“早睡吧,明天还要卸货。”

    “山仔讲的也对,苦力人哪来本钱做生意,睡觉睡觉。”辛伯把烟一掐,脑袋沾上枕头,就打上了呼噜。

    阿通也打着哈欠上了床铺,阿铁却有点睡不着,一直想着辛伯的话,所性爬起来轻手轻脚来到舱外,扶着船栏杆,大口吸着咸湿的空气,红头船在海波中微微摇晃,他眯起眼睛抬起头,穿过夜晚的雾气努力寻找着天空中的辰星。

    “喂,有茶叶吗?铁观音,单从都成?”

    “瓷盘子,剪子,针线?”

    “老表,有潮州叶家的来信吗?”

    “......”

    几个伙计还没起床,就听见舱外出来一片呼喝,阿通坐起来往外看去,天还黑着呢!

    “到淡马锡了。”辛伯一骨碌从床铺爬起来,“接货的到了,干活去!”这船上阿铁他们四个伙计负责装卸,僚索,还有一个舵工,一个押班,加上船老大,而辛伯算是船东家委任的首掌,盘算管账,平时一些事情都是他负责张罗。

    几人闻言起身上了甲板,借着微光,看到不远处的岸边一片灯火,那里应该是淡马锡的港口,海面上商船陆续到来,靠岸边近些的红头船周围都划过来几条古里怪气的小帆船,形状各式各样,有的只是扎起来的一块平板,还有的像个反过来的大木桶。

    “这些人要干什么?”头回跑南洋的阿通疑惑问道。

    “淡马锡华人最多哦,这些抢着先来询价的都是这里驻留的侨商,要是觉得满意,就一直跟着咱们的船去港口直接拿货。”辛伯回答,接着大声对周围的小帆船上的人叫喊道:“都有货,老板去岸边拣啦,还有刺绣,竹批,兽皮,烟酒针线,统统西班牙币交易,换货也行,夷钱,签筹也成!哎,哎,莫往船上爬,当心掉海里啦。”

    待天色亮起的时候,船已经陆续靠港,周围搭价问询的人把码头围的水泄不通,阿铁他们几名伙计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搭棚的搭棚,卸货的卸货。唯有船老大倒清闲,只管指挥商船靠岸以后,交代辛伯几句,就去找几名相熟的船头喝酒耍牌。

    眼看一直忙活到了下午饭时,客商才渐渐散去,辛伯吆喝大家吃东西,几个人才得空休息一下。阿通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到地上,揉着肩膀说:“还是当船老大舒坦,哪像咱们这般拼命卖力!”

    辛伯这半日也跟那些商家说的口干舌燥,拎着几了个椰子过来坐下,二话不说先撬开一个,仰头咚咚咚灌了几大口,笑道:“痛快!这叫各司其职,你们几个后生仔想做船头阿,再熬个10几年吧!喏,这有干粮,山仔,阿通,快吃吧,阿铁呢?喂,阿铁,歇歇啦,过来吃饭。”

    不远处阿铁正把一箱货物扛下船,应是瓷器一类,分量不轻,只压的他半弯了腰。闻听辛伯吆喝,阿铁原地停住,喘着气答道:“这就来,剩这几箱了,马上就搬完。”

    “喂,憨仔,那么大力气不去拉磨种地,快来吃,”辛伯讥骂道,眼里却露出关切的神情。

    “哦!”阿铁嘴里应了一声,又快走两步要把箱子搬过去,脚下却被不知什么杂物一绊,身子一倾,连人带肩膀上扛着的货箱便要翻倒在地!

    眼看货物要摔个稀碎,忽从旁边伸过一只手稳稳托住货箱,阿铁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只觉得身体一轻被人挽住,拉了起来。

    他原地傻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抬眼去看时,见面前立着一人,那人单手托着木箱,另一只手扶住自己。

    “老板多谢你了,要不我可有的赔啦!”阿铁感激道,见那来人还托着货箱,忙伸出双手要去接过,但说话间他惊讶发觉,自己双手去搬都吃力的箱子,那人竟用一只手便稳稳将其托住!

    “咦?怎么?你......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