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城中心，超管局内。

    许晴光把最后几条有用的信息输进平板，把它交给锦赫，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女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辛苦你了，多谢。”

    “哪里，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你们魔法少女才是真的辛苦了呢，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成天惦记着隔壁班的小帅哥呢。”

    年轻的职员开了个小玩笑，也不等女孩们作何反应，她又满脸笑意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夹着签字笔的小本子，“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给姐姐签个名呀？”

    许晴光和戚隐、林瑾分别对视了一眼，认命地接过了笔。

    话是这么说……

    赤鸦小姐神游天外地打开笔壳。

    其实她还是很高兴能为喜欢她的粉丝签名的，不管是哪种喜欢，特别是刚刚经历了那样沉闷的气氛。

    就像知名心理医生魔法少女欢声小姐所说，还是开心点吧，人生难免有糟糕的事情，但让那些事影响了自己，影响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了。

    ……

    从虹霓家出来后，低气压笼罩着许晴光一行人。

    找到了重要的情报，本来应该高兴才对，但越是思索，越是计算，就越发觉有太多太多的谜团在超管局、在魔法少女们、在浮海和薄雾的天空之上盘旋。

    网上曾流行过的一句话：只要我没有道德，别人就不能道德绑架我。

    不过在这里没道德的是暗獠众那帮子邪恶组织，魔法少女们的人均道德水平有点高。

    站在聚光灯下，又被自己的内心所约束，遵纪守法的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能做也不想去做，在和不义之人的斗争中还要被各种阴谋诡计糊脸，真是够了。

    那种近乎满溢而出的无力感令人烦躁不已，加之昨夜的动乱，很难让人心情平稳。

    倒也不是有意如此，但大家确实都比较沮丧，从虹霓家到超管局的一路上沉闷得很。

    要是被语青看见了，她一定会气鼓鼓的，然后把我们都狠狠地说教一顿的吧？

    戚隐遭不住这种氛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要任由思绪飘向远方，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

    不过还好，如此沉闷的低气压在她们一行人到达超管局后逐渐褪去，这其中除了几个魔法少女本身性格比较好以外，超管局中职员们的鼓励也很重要。

    特别是刚刚那位年轻的女职员，在敏锐地发现这几个小丫头情绪不对劲之后，她用自己的耐心、温柔以及成熟可靠大人的优秀社交技巧，轻轻松松地拿捏了几个小屁孩，三两下把死气沉沉的氛围重新搅活。

    ——顺便还捞到了三个本就名气极大的魔法少女的签名，甚至还合了照。

    走出超管局，锦赫抱着平板，一边翻阅记录整理出来的信息，一边头也不抬地跟在自家魔法少女的身后慢慢飞。

    “你看你们，都是出道多久的魔法少女，不至于一点不顺意就低气压成那样吧？”

    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在战场上和赤鸦并肩作战的小家伙在此时拿出了契约精灵的气势，狠狠地吐槽，“你们可是魔法少女啊！有什么好怂的，还不一定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倒也不是锦赫马后炮，其实它在虹霓家那会儿就想开骂了。

    但当时是少女们情绪最低沉的时候，而且它对戚隐还没有那么熟悉，做不到像刚才的女职员那样对症下药，干脆就挪到现在气氛重新好起来的时候再说，她们也能听得进去。

    其实我出道还没多久来着。许晴光心中如是想着，当然，她肯定不会在这时候犟嘴的，还不至于低情商到那种地步。

    “特别是你，晴光！”锦赫猛地一抬头，扇着翅膀飞到少女面前。

    “啊？”

    许晴光茫然地停下了脚步，还不忘帮忙把平板从锦赫手里接过来，方便它边做动作边输出。

    “之前在浮海的时候，玄兔不是已经开导过你了吗？反正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魔法少女已经做得很好了。”

    “虽说不应该比烂，但你们也知道，偶像化后将魔法少女这一身份视作捞金工具的女孩数目也不算小，不管那是不是她们的本意，从那一刻起，就很难说她们还有没有把魔法少女的责任和信念放在心上了。”

    戚隐点了点头，在一旁作了补充，“像萤烛那样，能够在魔法少女的事业和娱乐圈都做得很好，能够双丰收的人确实是凤毛麟角啊。”

    林瑾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听着，思索着摸了摸右边的马尾。

    她其实并没有作为偶像出道，只不过是乐于像偶像一样和粉丝互动罢了。

    用天使的面貌和表现欺骗热诚的粉丝们，也是挺有趣的事情，虽然没有展露她自己真实的性格，但林瑾能保证她对喜欢她的人们并不敷衍。

    她时常能在光之花上或者其他地方看到萤烛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的歌舞剪辑，不得不说，虽然宁灯瑶在她们这些朋友里是公认的又吵又麻烦，但认真起来的时候的确真的很有魅力。

    锦赫讲了半天，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许晴光赶紧把刚买的矿泉水的瓶盖拧开，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

    灌了一大口水。它毫不犹豫地接着输出，听得许晴光头皮发麻。

    “你看看，你身边的女孩子们是不是一直在帮助你？结识的朋友是不是越来越多了？不要一出事就愁眉苦脸的了，你可是赤鸦啊，对吧？”

    锦赫没有把【引红颜】的事情说出口，它不用猜也知道许晴光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赤鸦的第一特质是这么个东西，太尴尬了。

    林瑾和戚隐对视了一眼，心中想着，有陪伴着自己的契约精灵，是件有好有坏、但好绝对大于坏的事情。

    她们还记得长明和小嗒打闹的欢乐，可那也成为了遥远的曾经。

    说到最后，小家伙把平板从许晴光的手里要了回来，顺便做了个鬼脸，搞得许晴光哭笑不得，却又心中一暖。

    许晴光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想着，为什么要强调我身边的女孩子们这种说法？不过确实也没错就是了。

    话都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几人现在准备去找个地方坐坐，同时整理一下现有的消息和有些杂乱的思绪。

    说来也是令人感慨，本以为会在超管局才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然而只拿到了一些在虹霓失踪之后早就已经翻烂了、反复调查过许多遍的结论。

    虹霓的家事早晚会被戚隐提及，就算不算上这个，反而在事先没怎么在意的虹霓家中也找寻到了重要的情报：长明在虹霓失踪后，家庭分崩离析之后，再次来到过她的家中。

    它的目的是什么？虹霓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长明和虹霓还有没有联系？

    戚隐和林瑾在闲谈过往，看着走着走着又陷入了沉思的许晴光，锦赫停下了在平板上查找信息的爪子，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

    回想起在虹霓家中许晴光脸上一闪而过的骇人恶意，它实在不清楚，这次在薄雾的行动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应该不至于到精神会出问题的程度，好歹幻声也在这个城市。

    又想到了目前唯一有些见效的事情是让许晴光去找幻声治疗治疗，减轻心理负担和压力，锦赫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

    薄雾城南，清俩区，一栋平平无奇的写字楼。

    张缀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从电梯中走出，加快脚步踏进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和上一栋大楼那间会议室一模一样的陈设和布局，年轻的暗獠众二把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还要在清俩区设据点？昨晚的行动完全没有遮掩，这里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你就不怕超管局查到这里来？”

    “年轻人，消消火气。”

    孙畴从一片漆黑之中探出了上半身，以及他那只一直攀附在十指之上的怪异蠕虫。

    “没有一个下级知道我们的计划，而且我对自己的法术水平还是很有自信的，超管局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来，而我们的计划也将要推进至最后一步了。”

    年迈的自谋者摸了摸吮血的恶虫，漫不经心地问，“我之前没问你，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那颗空流光宝石的吗？”

    张缀嗤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昧下来的吧。”

    “何出此言呢？”孙畴像是被逗乐了一样，呵呵笑了两声，“这可是高崖亲手交给我的啊。”

    张缀的瞳孔猛地一缩，“你——”

    “我只是说了。”话音未落，孙畴立刻就打断他，自顾自地演绎起他曾演给高崖看的表情和借口，“既然高先生你要去刺林，这段时间我和张缀会代你管理好暗獠众的。”

    “而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需要一件道具傍身，也就是——”

    孙畴又忍不住笑了笑，“空的流光宝石，只要用魔力击碎它，就能够激发出难以想象的魔力的‘神器’，但绝不会有人这么做，因为它还有另一个更为骇人的作用。”

    “让一名有魔力资质的适龄女孩，继承前人的意志，成为新的魔法少女。”

    张缀脸色难看，“你这是在利用高崖对你的信任。”

    “这不是信任，他只是除了想要研究的东西，魔力的本质、厄兽的转变这些东西之外，已经不在乎别的事情了。”

    “更何况。”孙畴抬起一只手指，丑陋的虫类在其上爬来爬去，“利用信任？你不是？”

    “……”

    张缀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对幽绿的鬼火，直至老者满不在乎地移开了目光。

    “那个赤鸦，不是简单角色。”良久，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了口，转移了话题，“你应该看过新闻，也知道她之前把我重伤过一次。”

    “那不是你急着要离开吗？”

    “是，但我被她拖住，乃至被她重伤也是事实。”

    “以流光虚相，或者说流光盈相的实力？”

    “以流光级的实力。”张缀面无表情地颔首，“甚至获得了新形态的力量。”

    “嗯……”

    孙畴倒回了阴影中，背靠在椅子上，他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屈指轻轻敲着桌面，声音不疾不徐。

    “那现在让你对上她，是输是赢？几成把握？”

    如死一般的寂静在密闭黑暗的空间中蔓延。

    直到其余几名高层开始窃窃私语，一道微小的雷光在张缀的指尖炸开，屋内又一次变得寂静无声。

    “那个新形态，是叫【墨车】吧，确实是难以想象的力量。”

    儒雅的年轻男子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深紫色的雷光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难以看清。

    “单对单的话，论输赢，我赢她输，七成把握；论生死，我和她必有一人会死。”

    张缀顿了一下，“十成把握。”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平静，半晌过后，孙畴为他鼓起了掌。

    ……

    讨论了一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忙碌许久，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许晴光坐到床上，苦恼地按了按眉心。

    锦赫洗澡去了，还能隐隐听到它不明词意的哼唱声，靠在床头，许晴光半阖着眼，享受片刻宁静。

    眯了一会儿，她再度睁开眼。

    不行，现在这个情况，根本静不下心休息。

    拿过丢在枕头边的平板，许晴光点开一个可以在图表上做笔迹的软件，把她们收集到的情报统合后制成的一张图导进去，开始今夜的思索。

    首先列上此次来薄雾的目的，以及定性。

    除了玄兔，浮海的三位魔法少女一股脑地全来到了薄雾，这是许晴光一开始所始料未及的。

    甚至玄兔其实还不是浮海的魔法少女呢，只是暂居于浮海，结果成了替她们守城的人。

    梅子衣来薄雾的目的，许晴光并不完全清楚，只知道她的其中一个目的是来看看黄璎的妹妹生活得怎么样了，并且希望能和许晴光同行。

    但可以确认的是，梅子衣来薄雾和长明、暗獠众之事并无关系，所以许晴光并不想让她知道她们在调查的事情，以免她加入其中。

    说完梅子衣，林瑾来薄雾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调查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长明或是霓虹的消息，是去刺林之前的“前置任务”。

    而许晴光，她来薄雾的目的和梅子衣、林瑾均有重合的地方，以及还答应了锦赫来看心理医生，但也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她想更进一步地了解虹霓，更进一步地了解魔法少女们在薄雾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过去之事。

    许晴光下意识地在虹霓二字上画了个圈。

    这个她未曾谋面的女孩，如漩涡般席卷了许多人，让许晴光对其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在分明目的之后，即是过程。

    为了各自的目的，魔法少女们在薄雾各地来回，许晴光和林瑾也找到了些许线索，有所收获，算是达成了目的，可期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暗獠众的再度出面。

    暗獠众于深夜时分，在薄雾各地掀起动乱，因为组织中有堕落精灵，他们甚至一度动用了两只厄兽的力量，其中的火蟒形厄兽“熔流”无比强大。

    在和厄兽的作战中，赤鸦得到了萤烛的支援，随后两人一同迎战被张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强化了的“熔流”，并成功将其斩杀。

    暗獠众突然出现，袭击城市，这就是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

    不知道其目的、不知道会不会再卷土重来，明明应该休养生息的组织行事诡异，让人不得不防。

    许晴光想了想，在强化“熔流”的上面做了标注，写下了灵狐的名字。

    她有预感，大概率就是那就是灵狐的手笔，但心中的声音、魔法少女的直觉告诉她，灵狐再怎么恶劣，也不会将力量交于邪恶组织之手。

    当时，在和灵狐打过一架之后，许晴光曾查询并询问了超管局，灵狐是不受约束、自由自在的魔法少女，她不予超管局合作，但也瞧不上邪恶组织。

    还有就是……

    许晴光停下了书写的动作，触控笔停在了平板的屏幕之上，犹豫不决。

    还有就是那个奇怪的病人。

    思虑再三，她还是在笔记的一角写下了古怪的病人这几个字。

    看上去只是个奇怪的人，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超凡的要素，不过还是标注一下吧，有余力的时候再管管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做完笔记，一路看下来，许晴光发现自己现在就只剩下和梅子衣去看望看看黄璎的妹妹这一件事，就没有事情要在薄雾做的了。

    在林瑾、戚隐、郑语青、萤烛她们的三言两语中，她对薄雾的少女们、精灵们曾经美好的情谊，以及那个被称为虹霓的女孩有了更多的了解，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有待慢慢深入。

    ……本来是这样的。

    要不是暗獠众突然出现，去探望完黄璎的妹妹之后，她们一行人都已经回浮海了。

    目前还拿不准暗獠众的意思，而且至少有张缀这个突变盈相的战力潜藏在暗中，她们还得留在薄雾以防万一。

    许晴光很愿意帮助薄雾，她只是烦透了暗獠众。

    想到这里，她把笔记再度调出来，在暗獠众这个词下重重地涂上了红色的下划线。

    盯着那显眼的颜色看了一会儿，少女关掉平板把它放在床头柜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复杂啊。

    “晴光！帮我拿一下浴巾！”

    锦赫的喊声从屋外传来，响遍整个二楼，许晴光无奈地拿上它丢在床上忘记拿了的浴巾，顺便带上了自己的衣服。

    “来了来了。”

    推开门，没好气地把听见了声音，倚在门旁看戏的戚隐推到一边，许晴光解开绑着马尾的皮筋，走进了二楼的浴室。

    “懒得再走一趟，一起洗吧。”

    “噫！流氓！”

    许晴光无语地瞥了一眼潜进了浴缸里、只露出半个头的雪白小兽，伸手去调水温。

    希望之后在薄雾出现的难题不要变得像水温恶魔一样难对付吧。

    感受着水流划过肌肤时微妙的冷热变化，许晴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