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夜晚来得越发的早了。昏暗的灯光渐起，母亲拉长音调，呼唤着晚归的孩子；烟囱里，时而窜出橘黄色的火星，炊烟袅袅绕绕，交织缠绕着，升腾的是人间烟火气。

    明赫在树上，看着这一切，享受着片刻安宁。

    这半下午，已经陆续有十来个不同穿着打扮的人进了那个小院，有些人后面还跟着尾巴，这注定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夜幕时分，阿勇领着小伍过来会合，之后又打发了阿勇回去。

    明赫简单交代小伍几句，两人换上了黑色夜行衣，蒙上了面罩，分别行动。

    明赫来到大叔家一处较为隐蔽的院墙外，一个纵跃，双手攀住墙头，轻松跃上，待了几分钟，发现大黄并没有吼叫，看来今天的美食没有白投，才放心地一跃而下，瞬间隐匿在草垛后面。

    而小伍则在院外的一棵大树上，监视着周边。

    屋内东方辰和其他地下组织人员以及来自大学的学生代表和总工会的工人代表，一起商讨着接下来的学生和工人运动。

    他们压低着声音时而悲愤地抨击着国内政局——国民政府放弃抗日、放弃国共合作、反而围剿共产党；时而激情澎湃地畅谈着如何让学生和工人加入救国救民的运动中，可谓热血少年，无所畏惧。他们一遍遍地讨论着运动的细节，以及出现各种问题的预案。

    “组织秘密传来消息，周同志已经秘密接触了张少将、杨将军，达成了抗日的协议，可是蒋却只顾着一己私利，不肯抗日，所以我们要通过我们的力量，唤醒那些沉睡的民众，让他们看到，政府的荒唐，让更多人加入到联合抗日的队伍中来，让国民政府淹没在舆论的浪潮中，逼迫政府放弃内战，联合抗日，驱逐倭寇，还我河山!”东方辰压低着声音慷慨激昂地说着。

    屋内大家各抒己见、侃侃而谈；屋外危险却在步步逼近。

    十里秦淮，六朝烟雨，金粉楼台，画舫凌波，浆声灯影。

    高科长、孙秘书与井上一行人于画舫中推杯换盏、酒醉金迷，美人怀抱，莺莺燕燕。醉卧美人间，不知亡国恨，只把金钱看。

    一轮残月被乌云裹挟着，黑暗愈浓，掩盖着许多的肮脏与不堪，滋生着邪恶与贪欲。

    小伍在树上，听见远处几声犬吠，举起望远镜，只见远处几人行踪诡异，一路朝院子方向走来，但夜色太浓，也看不清有多少人。于是按照约定，朝少爷扔了块石头，明赫接住，望向屋内。

    “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明赫心里想着，直接弹起一块石头，如箭一般穿过虚掩的木质窗户。

    “当”的一声落在桌子上，屋内的声音嘎然而止，犬吠声由远及近划破黑暗，震颤着屋内每一个人的心。

    斗争经验丰富的东方辰瞬间明白了什么，霎那的寂静后，沉着冷静地指挥道：“所有人赶快将手头所有的记录给我，尤其那份进步学生名单，我来销毁，你们立刻按照之前的预案分开从前后门走，如果被抓，按照计划的说，另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取消，等待上级通知。

    不知这次又是来的哪个牛鬼蛇神，李哥、嫂子你们也跟着他们一起先躲避一段时间再说。”

    “东方同志，我留下来销毁。”其他几位同志异口同声的说道。

    “胡闹！我是负责人，听从组织安排！你们按计划分开负责学生和工人们的安全。我孑然一身，唯有信仰！如若就义，李全同志暂且负责起南京地下党的工作，等待组织进一步指示。”

    东方辰严厉地呵斥道。其他人不再发言，此时争论只会将大家置于危险之中，于是纷纷把手上的文件交到东方辰手中，快速撤离。东方辰从煤油灯上借着火，将纸一张一张地添到火苗上，以免压灭火焰，燃烧不充分。

    明赫趁乱与小伍快速汇合，说：“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能救多少是多少。情况不明，记住，下手轻点，尽量不要毙命！”

    明赫不放心，用眼光恐吓地又强调了一遍“轻点！”在得到明确回复后，才又蹿到屋顶，继续观察去了。

    他们选的地方确实非常适合疏散，村落凌乱，四通八达。

    可是对方却也做了充分准备，调集了大量训练有素的外勤人员，行动迅速，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还有一些人没有脱身，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屋外瞬间嘈杂了起来，犬吠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他们的安危纠扯着东方辰的心，究竟哪里出了错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思考。

    不远处，两个特务已经在小巷中围住一名女学生和一名地下党——此人正是李全。

    为了保护这名学生，李全背对着墙，把她护在身后，希望为她杀出一条生路，可是一阵搏斗之后，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眼见只能束手就擒，就在这时，两块石子刺破黑暗，夹着凛冽之风，朝那两名特工的后脑勺飞去。

    只听“哎呀”两声，两人条件反射性地用手摸着后脑勺，同时快速回头朝黑暗中望去，鲜血已从手指缝隙涌出，短暂的麻痹之后，脑袋开始胀痛。

    两人被砸的一脸懵，但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没有犹豫就快速地拔出了佩枪，警觉地在黑暗中寻找着目标，可是却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采取着防御姿势。这种敌暗我明的局势，让两个特工肾上腺激素猛飚，汗水顺着额头流下。

    突然两把飞刀，夹着寒光朝他们拿枪的手腕飞来，一人不及躲避，一声惨叫，枪应声落地；一人堪堪避过，朝飞刀的方向连开数枪，枪声响彻黑夜。

    东方辰心中一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枪声过后，身后又是一阵石子落地的声音，特工快速持枪转身。

    就在这时，一人从黑暗中凌空一跃，借着惯性，右膝顶着对方的背，看样子是要把对方砸回大地母亲肚子里的节奏，眼看这特工小命马上就要交代了，明赫那张恐吓的脸浮现在小伍眼前。

    如果慢放，你能看见小伍那酷毙的表情，在落地的一瞬间，惊愕了一下，赶快左手左脚撑地，泻去身体大半力量。

    终究没有酿成大错，死不掉了，这下算下手轻的了，小伍心里叹息道。

    虽然落地的时候受到了小小惊吓，但这也不影响他摆个酷酷的姿势，半弯着腰，一只脚跪在对方背上，一只脚半蹲着，得意地甩了下没有头发的光头，许是跟着他家少爷太久了，一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藐视一切的标志性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