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冷月如钩。

    一道白影划破夜空，落到府衙后院之中。

    府衙后院内，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张国维一边批阅文书，一边长吁短叹：“国事艰难啊。

    洛阳局势已然败坏至此，那些世家大族却依然在肆无忌惮的侵蚀朝廷。

    难道真就不怕反贼攻进洛阳城，与他们玉石俱焚吗？！”

    嘟嘟嘟！

    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国维愕然抬头，已是深夜身份，谁会突然敲门？

    而且他也并未听到下人的禀报哇？

    “谁？”张国维警惕的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能解大人烦忧之人。”

    “……请进。”张国维迟疑片刻，还是说道。

    主要是他觉着，他就算是想拒绝，估计也拒绝不了。

    吱吖！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月白长袍，手持一把折扇的公子。

    风度翩翩，气质高贵，一看就知，非是寻常之人。

    “阁下是谁？”张国维问道。

    公子笑道：“福王府六公子，朱由桦。”

    “福王府的人，莫非是代表福王而来？”张国维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他这几日天天去福王府打秋风，虽然总是被福王拒绝，但福王的态度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决。

    他总是觉得福王并不是不想出这笔钱，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明廷对宗室的忌惮之心，实在是太多严苛了。

    但此事他也没有办法。

    唯有尽力斡旋而已。

    如今福王府的六公子深夜而来，莫非是福王想通了，想要私下支持他赈灾钱粮？

    朱由桦轻笑道：“张大人莫要误会，我此来不代表任何人，只代表我自己！”

    “唔，公子所言甚是，此事与福王殿下确实没有关系。却不知公子有何可以教导本官的？”张国维询问道。

    朱由桦道：“我知大人想要赈灾，如今正缺钱粮，我愿意为大人提供这笔钱粮！”

    “公子深明大义，本官佩服之至，待此事过后，一定禀明朝廷，为公子请赏……”张国维立刻说道。

    朱由桦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道：“请赏就算了，我这个身份，你给我请赏，跟请我去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非但不能给我请赏，还得隐瞒此事。

    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赈灾的钱粮，来自我或是福王府的手中！”

    “咳，公子言之有理，是下官失言了，就按公子说的办吧。”张国维干笑一声，说道。

    朱由桦继续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公子请说。”张国维做出洗耳恭听状。

    朱由桦道：“赈灾不能使用府衙的衙役。

    这次赈灾的阻力，到底来自哪里，你应该很清楚。

    洛阳城的真正主人，是十二世家。

    大灾之年，对普通百姓自是灾难。

    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一场饕鬄盛宴。

    这些清流世家在洛阳城中盘踞多年，府衙中的差役皆是来自他们的家族。

    若是将赈灾之事，交于他们手中，不论你有多少钱粮，也赈不了这个灾！”

    “这……公子果然聪慧，深知这府衙之事。

    只是若不用这些人，又能用哪些人呢？

    下官初到洛阳，实在是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手。

    难道要用福王府的人……”张国维惊异的看了朱由桦一眼，然后叹息道。

    朱由桦摇头道：“我说了，此事与福王府毫无关系，自是不能用福王府的人！

    不过，若是大人缺少人手的话，养济院的人，倒是可以一用。”

    “养济院？”张国维愕然道。

    朱由桦道：“养济院的院正孙文，廉洁公正，可以一用。

    养济院中有孤寡残弱数千人，也可一用。”

    朱由桦资助养济院已经一个多月了。

    经过养济院中各个眼线的汇报，他初步确定了孙文，的确是个可用之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养济院的粮食，都是他提供的。

    而这孙文也吃了养济院的粮食，所以孙文的身体也已经受到了他的掌控。

    他不仅能随时观察到孙文的一举一动，还能动念就让孙文形神俱灭。

    有此等权柄在手，自是不担心孙文有可能发生的背叛。

    “没想到这养济院竟是福王府的势力。”

    “福王竟然会去掌握养济院，可见所图不小哇。”

    张国维默不作声的瞥了朱由桦一眼，心中暗道。

    其实不只是明廷防备宗室。

    明廷的官员，同样对宗室非常忌惮。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了。

    谁让明廷中出了历史上第一位以藩王之身造反，还成功了的皇帝呢。

    只能说，朱棣实在是坑苦了后来的藩王。

    不过就算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但张国维脸上却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

    他很清楚，不管福王到底有什么图谋。

    但在当前的情况下，赈济灾民才是头等大事。

    其实他倒隐隐期待着，福王真的能有朱棣那般雄才大略。

    以明廷如今这般恶劣的局势，怕也只有朱棣复生，才能收拾山河了吧？

    说到底，这明廷藩王继统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连当今圣上，那也是藩王继统啊。

    对绝大多数朝臣而言，只要是皇明子孙，由谁来当皇帝并不是什么大事。

    真要是如今的藩王中，又出了一位朱棣般的人物。

    怕是这些真正有才识得明廷大臣，都要欢欣鼓舞了！

    “原来如此，未想到这孙文竟有如此才能。

    以往只让他担任这个小小的养济院九品院正之职，当真是下官的失察了。

    那就依公子所言，下官会签署文书，任命孙文为赈灾使者，并允他在养济院中自行招募赈灾兵丁。”张国维沉声道。

    朱由桦笑道：“大人痛快！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且慢，却不知这赈灾钱粮何时能到？救灾如救火，当前的局势，可是已经万万拖延不得了！”张国维肃容道。

    朱由桦轻笑道：“这个大人尽可放心，如今府衙的十四座粮仓内，都储存了五千石粮食。这是第一批赈灾钱粮，大人随时可以过去检查。”

    “什么？这怎么可能……”张国维失声惊叫，不过迅速就被压了下来。

    他知道，朱由桦既然敢提出此事，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这府衙的仓库，一直都处在他严密的看守之中。

    而且傍晚时分他才巡查过，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二十六石粮食。

    朱由桦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如此多的粮食，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府衙粮仓的？

    刹那间，张国维的脸色再次变了。

    这福王府的实力，似乎远在他的预料之上啊。

    莫非，当今的大明宗室之中，真要再出一位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