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哪里人啊...”

    “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唉…”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家人呢？”

    “快回家去吧，要是你父母找不到的话，会担心的…”

    一座小山寨的垭口，好心的老人家佝偻着腰，询问着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靠在石墙跟处，没有抬头，也没有多少反应，只是低头不语。

    老人步履蹒跚，胡子花白，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好似隆冬枯木。

    他顶着满头的银发，皱着树皮般的面容，浑浊的眼神之中，尽是热情与关切。

    此时，半躺在他旁边的碎石中间，有气无力地呼吸着的，正是石头。

    他如今已变得消瘦不堪，身上衣不蔽体，满是伤痕，虚弱的连眼睛都无力撑开。

    算算时间，他自离开了家乡后，已经有了三月之久。

    期间，更是走过了无数深山密林，踏过了重重雪山荒野。

    今日，他终于走出蛮荒，见到了世外人烟。

    这里是一个很小的原始村寨，比他的家乡还要小的多，也更加荒凉贫瘠的多。

    灰黑色的老山之间，沟壑交错，连几座零星的房屋，都是石块砌成，尽显一片枯寂之色。

    整个村寨夹在两座大山中间，简陋的房屋零零散散，坐落在半山腰上，和灰黑色的山体几乎融为一体。

    一条呜呜咽咽的小河水，从山的脚下穿过，带走了他们世代的先人，也滋养哺育了十几户淳朴的山民。

    石头靠着低矮的石墙，听着河水的流淌，与寒风的呼啸，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明灭不定。

    他模模糊糊听着老人的问候，身上却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仿佛随时都有昏厥的可能。

    身前的这位老人，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外乡人，虽然感觉很是陌生，却又觉得格外热情。

    老人似乎也不什么要紧的事儿，站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好奇地不停问话。

    只是，越是听着老人的询问与关心，石头便越发觉得浑浑噩噩的厉害。

    最后就连仅存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全身所有精力早已耗尽，疲惫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着他，去到更远的地方。

    唯有一点，就是当老人提到的家人时，他心底忽而闪起的一抹光亮，刺痛了他那早已麻木的神经。

    可是，他现在连家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悲伤与难过的情绪，已经不再像起初那般灼痛得明显。

    只是在他即将模糊的世界里，仿佛又看到了他的爷爷，与朋友阿太熟悉的身影。

    随着视线彻底被黑暗吞噬，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宁静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种比死亡，还要踏实的安宁，仿佛刹那之间，时空静止，世界毁灭，无生无灭，万物混沌。

    可惜的是，这个寂静的世界，又像是梦魇一般，总是若隐若现，带着似有似无的伤痛。

    这一刻，石头终于睡着了！

    他爬山涉水整整三个月，历经了生死疲劳，从秋走到了冬，又从荒野走到人间。

    一路千山万水，他都没有怎么休息过，此时早已筋疲力尽。

    或许，他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又或是逃不掉的缘分。

    他倒下了，却被热心的老人救了回去。

    时间，一晃便是三日。

    石头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倒是将老人忙碌得，几乎三天三夜没怎么休息。

    “少年人，你醒了啊？”

    当石头忽然睁开眼时，一个慈祥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自己已躺在一张木床之上，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我...在哪里？”

    看着老人陌生又慈祥的笑容，石头本能地想挪动了一下。

    可是僵硬的身体，浑然无力，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

    半晌之后，他才生涩地问了一句，仿佛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迟钝的不会说话。

    “呵呵，别担心，小少年...”

    “这里是我家，你先别动，好好躺着...”

    “粥呢，马上就好，等你喝上一碗后，身上就有力气了…”

    老人似乎看出了石头的警惕，也尽管石头还想挣扎，他却轻轻按住没让起来。

    他一边缓缓解释着，一边笑吟吟地打量着石头，对这个外乡来的少年，分外好奇。

    石头终究花海没有听老人的劝慰，挣扎着坐了起来，半靠着身后破旧墙壁，呆呆的任由老人端详。

    大概过了好半晌后，他才忽然想起眼前的老人，似乎在村口询问过自己什么。

    “谢，谢谢...您…”

    木讷地向老人说了一句谢谢后，石头再次垂下了眉目，不再言语。

    他似乎没有什么想问的，更没有一点儿好奇，只是呆呆地望着身上的被褥，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就独自出了屋子。

    不多时，他又从外面进来，并且手里端着一碗清粥。

    也许是生命的本能，石头这次没有拒绝，也没有一点儿客气。

    反而是，更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两三口便喝完了一大碗。

    “呵呵...慢点儿，还有呢...”

    石头不知道自己饿了有多久，也早就忘记了五谷的滋味，接过缺口的黑陶碗之后，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

    老人很奇怪，似乎很喜欢看着他喝粥的虎样，一边添着粥，一边还关切地嘱咐着。

    至于他自己，反是一口也没喝，只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石头，仿佛很有意思。

    连着三碗清粥下肚，石头便突然停了下来，老人再怎么劝，他都不再喝，只是静静地瞧着老人。

    “少年人啊，也别嫌弃我这孤寡老人的招待...”

    “我们这里，也只有这种谷子粥了，你还是多喝点吧，正长身体呢…”

    “谢谢，我，好了…”

    不知怎的，石头不忍再听到老人的声音，老人的每一句话语和温暖，都会让他想起从前。

    他不是不想多喝，但更怕老人与他一起挨饿。

    “好好好，也罢了...”

    “那你就好好休息，多躺一会儿，等身体恢复些了再说...”

    “我呢，就一个独居的老头子，也不怕多了你的这一张嘴…”

    老人见自己劝不动了，就笑着让石先头休息，而自己则出了石屋，继续去晒隆冬里的残阳了。

    此时，日色已近黄昏，天空中正散发着紫红色的光芒。

    夕阳漫漫无限，照在小院和老人的身上，竟是那样的宁静而平和。

    石头透过石窗，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不由得怔怔地发起了呆。

    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似乎又看到了，爷爷熟悉的身影，与那故乡的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