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

    一只手勾了勾门前的绳环拉动门铃，门缝下便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没一会儿便能听到院里有人穿着拖鞋一边走来，那人小心的问道：“谁呀？”

    “咳咳…我。”

    “吱嘎——”

    穿着背带裤带着圆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稍稍探头看了看，先是瞧到被火烧卷曲的衣角，随后抬头见到一位头发散乱脸上有些许炭黑的女生。

    “你是？”

    远处巷口昏黄的老旧路灯照不到这里，但贵明也放松了下来，赶紧拉开门低声道：“哎，是顾小姐？您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此时的顾楠上半部分风衣近乎干了，可里面的衣服还湿着，为了救人不得不领着一桶水倒在身上。

    浑身满是黑灰，手倒是干净，像是长摸水的样子，可衣服上附着的碳沫和焦黑的衣领显得人刚从大火里钻出来一样，甚至连头发都烧卷了不少些。

    听到声音的梨花这时也披着纱衣走了出来，她见到顾楠便急忙拉住她的手抱怨道：“你这是跟着救火去了？傻啊你，那么大的火让他们男人去就行了，你怎么得也去了？”

    “呵，我可是高人来着。”有些沙哑的说道。顾楠眼角带笑轻轻拨开她的手想要逃走，刚想从一旁钻楼上去却又被那小手嗖的一下抓住了，这一被放到梨花面前不禁吃惊：“呀你这…”

    她拽着顾楠的手这才发现手背上被火烧到了一块的痕迹，虽然没起水泡但整个手背都是通红的，手上的疤痕已被灰烬掩盖，那纤细的手指上竟还有些血污，指甲藏着黝黑的碳渣。

    梨花赶紧让贵明去打水，心疼的拉起她的手抱怨开来：“你看看你！指甲里全是黑的，你这是扒拉多久啊？知道你力气大，可谁让你拼成这样？女人怎么能不晓得护着手，以后再留疤可怎么办？可真不让省心……”

    梨花一边给她洗手一边絮絮叨叨的模样让她的思绪飞了出去，想了一会只得点头应附说道：“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了。”

    风衣的一处衣角被烫的焦黑，肩膀上竟还有一处明显的血迹，那好像是她背过其中一人时留下的。

    那人很可怜的挂在半扇木门中间，腹部不知道被什么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她匆忙将人放到外面又钻了回去，后来也不知道活着没有。

    清洗干净的顾楠坐在白色的床铺上擦拭着无格，一旁放着还没用的红花油。

    屋外已经没了浓烟和火光，可她仍觉得自己能闻到烧焦的气息，耳边似乎总有求救和惨叫声。

    当时见有人被压在梁下惨叫赶紧挖掘，可没等挖出时候那人便已经呼吸微弱了，才看到他只剩半个完整的身体，剩下的惨不忍睹。

    身后有医院来的医生推开她，亮出伤者后所有人都停下来，急救的人都顿住了，便很快有人干呕起来。

    许久后医生们才缓过神来，让人找来白布将尸体蒙上。

    眼前闪过那个浑身烧伤呆呆的坐在地上母亲，怀里抱着一具娇小污黑的尸体的身影，她似乎与周围慌乱的人群格格不入，只是无声的流泪看着怀里的女儿。

    “咔哒。”

    昏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眼中似湖水般平静，那些声音消失了。顾楠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耳边只听到头上灯丝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今夜屋外的蛐蛐也没敢出声，怕是被今天的大火吓破了胆子。

    “唉……”房间里似乎叹息了一声，然后拉灭了台灯。

    时间会悄无声息的清洗人们的悲伤，过些时日便没了那股硝烟紧张的气息。

    人们不是忘了，街上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被火焰熏烧黝黑的墙面，看到便会想起，只是不愿看过去，想将它藏在心底，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不去面对。

    外面便又传来二八杠的车铃声，邮局来了新人，是一个年轻的高个子小伙，他匆忙的看了看小巷名单薄上的名字，确认好后将有些曲折的信封塞到小院就赶紧蹬车走了。

    顾楠在小楼的梯口端着一杯热茶，看着那骑着洋车的背影远去。

    楼下的信封被一道身着旗袍的曼妙身影拾起，梨花把还未点燃的烟衔在嘴上，撇了撇柳叶眉将手中的信封翻了个面疑惑道：“欸？这信还是从南京…呃…什么的府寄来的？”

    正要回屋的顾楠扶着门框顿住，放下茶缸转身便下楼朝他们走去。

    “什么什么府…”身后刚刚洗漱好的何贵明拿毛巾擦着手走过来，伸头看一眼后摇头无奈的说道：“这是华阳府，你识字识的什么啊…”

    “哎哎哎，别拽我耳朵！”

    梨花拽着龇牙咧嘴何贵明的耳朵，一手捏着信封对楼梯上晃晃：“阿楠，这信是给你的吗？”

    顾楠接过信看着上面的落款有些出神，这个时候信是不太好邮寄的，一般有个把月才能送到手里。

    轻轻揭开信封的蜡口，拿出信纸的同时，她也想起了那几个熟悉的面孔。

    “阿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我们已经不在华阳府，在敌人到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去海滩的路上了。

    我和白玉都很好，若是你还在上海，有空可以来找我们，白玉和我都很想你。

    我已经托人寻你的消息，并让他们把信件给你，倘若你已离开租界，但愿你能看到这封信罢。

    你若不在，愿你安好。”——晓仙

    梨花站在顾楠身后偷偷瞧着，因为顾楠比她要高些再往下她有些看不清了，为了省力便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只是那没被扎起来的几缕细发很是让她觉得发痒。

    “你还没看完吗？”顾楠有些嫌弃暼了一眼梨花，今天她身上的香水味很不喜欢，一贴上来就直往鼻子里钻，手还不老实的偷偷环住了她的腰。

    “唔阿楠…我看明白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梨花贴着顾楠耳朵呼气让她有些发痒。

    “这是你在北平老相好给你寄的信吗？”梨花瞪着好看的大眼睛侧头问道，顾楠闻言伸手就要弹她脑瓜，惊的梨花赶紧松开了她的纤腰。

    “呀！不许再弹我了，再弹就傻了！”护住脑袋的梨花看到顾楠预弹出的手指慌忙后退两步。

    随后像是偷到鸡蛋的狐狸一样快速跑掉，没过一会儿便听到厨房里传来何贵明和她的笑闹声。

    “哈哈哈，真的假的？那便是了，阿楠也可算是南京的大户人家…”楼下何贵明文邹邹的点头笑道。

    “哎，花你怎么又点上了，这一晌午都第二根了…”楼下传来贵明无奈的劝告声。那梨花嬉笑着在一旁打趣说着黄溜溜的话，耳力很好的顾楠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之后哪怕是做好饭，梨花叫她也不肯下楼来吃。

    还得是梨花噔噔上楼给她拉拽下来，塞到进饭桌前的椅子上。

    ……………………………………………我是大家熟悉又陌生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