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并没有一丝阳光的迹象。

    在北风时不时吹拂之下，寒冷之意有增无减。

    扬州城之内，不仅行人甚少，连车马也几无踪迹。

    而那一条南北贯穿扬州城的汶河并没有结冰，不知是否天气寒冷之故，如今这条汶河之上的舟楫却寥寥可数，全无往日穿梭不断之景象。

    此刻，在这条几乎笔直的汶河的东岸，于扬州城内五桥之一的通泗桥的东南侧十数步之外的岸边，一行数人正缓缓往北而行。

    这一行人，却是身穿棉袄的朱厚照等人。

    只见朱厚照走在中间，何文鼎和刘瑾分列其左右，而黑狼、赵五和钱六等人跟在后面。

    朱厚照一脸从容地行走于岸边，双目还时不时瞥一瞥左侧的那条汶河。

    不过，在朱厚照右侧缓步行走的刘瑾，身躯瑟瑟发着抖，口中更低声嘀咕着：“冷啊，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

    在朱厚照左边走着的何文鼎，听得顿时侧头望了望他：“瑾爷，今日扬州没有下雪，冷什么呢？”

    须臾，他已指着左边那条水流潺潺的汶河，再道：“你看，这条汶河的河水仍流动着。”

    “鼎爷，你又要说我是小身材，是吧？”刘瑾亦望了何文鼎一眼，随即“嘿”了一声。

    在何文鼎脸上泛起笑意之时，他再道：“我是小身板，怎么了？我就不抗冷，又怎么啦？那像鼎爷你，牛那么高，马那么大……”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双手来，上下比划了片刻。

    听着两人又斗起嘴来，朱厚照嘴角只扯了扯，并没有出言。

    而黑狼、赵五和钱六等人听得暗笑不已。

    在何文鼎仍嘻笑不已之时，刘瑾却望向朱厚照，轻声问道：“少爷，现在天寒地冷的，你带小的出来要做什么呢？”

    朱厚照听得立马瞥了他一眼：“小瑾，已经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你还没察觉要做什么呢？”

    “小的就是不明白，才问少爷。”刘瑾嘻嘻一笑。

    “能做什么？逛一逛扬州城。”朱厚照伸手指了指四周。

    刘瑾似仍有些不明白：“少爷，天寒地冻的扬州城有啥好逛的？”

    “算上这回，本少爷已三至扬州城。此番若不逛，那要何时再逛？”朱厚照又瞥了他一眼。

    “但少爷，你看今日城内也没几个人。”刘瑾应了声，未几更指了指旁边的汶河，又道，“河上的舟楫也只得二三艘，也太冷清了吧？”

    朱厚照脚步一缓，轻笑了声：“冷冷清清，不更好么？人少，自然就清静得多。”

    刘瑾也不知如何回应，讪讪一笑之余，又挠了挠头。

    “不日将回京，难道等返京后再逛呢？可就晚了。况且往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再至扬州城。”朱厚照又道。

    何文鼎、黑狼等人微微点了点头。

    “少爷，这天也太冷了。”刘瑾苦起了脸，无奈地望了望朱厚照。

    朱厚照微摇了摇头：“小瑾，本少爷在客舍曾说过，你可待在客舍。是你非要跟着来。”

    “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少爷，乃小的之本分。”刘瑾应道。

    朱厚照指了指何文鼎和黑狼等：“不是还有小鼎他们么？”

    刘瑾讪讪一笑。

    何文鼎听得，顿时如示威般，瞄了他一眼。

    刘瑾只当没有看见。

    跟在后面的黑狼等人，只暗笑不已。

    在刘瑾讪笑之时，朱厚照嘴角已经扯起一道弧线：“如今，你既然已跟着出来，就别抱怨天寒地冻的。”

    过了没多久，朱厚照一行人已经走到文津桥之上，缓缓往西边走去。

    这座横跨汶河、东西向的文津桥，此刻除了他们之外，一个行人也没有。

    朱厚照等人刚走到文津桥的西侧，南边突然传来一道轻呼声：“朱公子……”声音之中充满惊喜。

    朱厚照等人望了过去，呼唤之人却是那陈捕头。

    只见他独自一人站在数步之远，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朱厚照嘴角一扯，脸上平淡之极：“原来是陈捕头，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陈捕头喜意满脸，小跑般走到朱厚照面前躬身行礼，态度甚为恭敬：“小可见过朱公子。”

    数日来，陈捕头鞍前马后跟着牟斌和陈大二人跑，虽然牟斌和陈大没有和他提起过朱厚照，但他亦能猜知朱厚照并非仅仅是徐溥学生那么简单。

    此刻他见到朱厚照出现，自然恭敬之极。

    在朱厚照“嗯”地应了声时，他再恭敬地问道：“朱公子要去哪里？不如让小可效劳一二？”

    朱厚照道嘴角带笑：“先生曾说过，扬州城的城隍庙有数棵甚大的银杏树，大到连数人也围抱不过，因而想前去一观。”

    陈捕头自然知道他口中所称的先生是徐溥，马上又躬身道：“朱公子，这扬州城之内，小可闭着眼也知道怎样走，就让小可带路吧？”

    朱厚照瞥见这陈捕头满脸期待的模样，略一沉吟，才道：“既是如此，那有劳陈捕头。”

    陈捕头听得喜不自胜。

    ---

    将近黄昏之时。

    在扬州城转了甚久，何文鼎、刘瑾、黑狼等人，才簇拥着朱厚照回到悦安客舍门前。

    众人正要迈步跨过客舍大门，后方不远处已经传了呼唤声，分明是“少爷”两字。

    朱厚照、何文鼎、刘瑾、黑狼等人听得，齐齐停下脚步，转身往声音来源处望过去。

    却见七八步之外，牟斌、陈大和李大掌柜正缓步而来，叫唤的正是那李大掌柜。

    见得朱厚照停步驻足望了过来，那李大掌柜更急赶了数步，须臾已奔到朱厚照跟前，朝他行了个礼。

    朱厚照听得微微点头，笑着望了望他，又看了看仍缓步而来的牟斌和陈大，出言问道：“区处完了？”

    在李大掌柜应声之时，已步至朱厚照跟前牟斌和陈大，亦同样应了声。

    朱厚照脸上的笑意更浓，须臾，他朝客舍大门方向挥了挥手：“走，回去再和本少爷好好说道说道。”

    话音刚落，他已让刘瑾于前方领路。

    没过多久，一行人穿过悦安客舍的庭院，先后进到西北角的一间厢房里。

    朱厚照坐到方形桌后方的椅子上，刘瑾、何文鼎和黑狼站于桌子左右两侧。

    而牟斌、陈大和李大掌柜却于桌前三步左右，面朝朱厚照，微躬着身躯而站。

    朱厚照双目注视着牟斌：“尔等忙碌了甚久，杜似蒲等人纳献之资财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