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东侧的一间颇大的厢房里。

    朱厚照斜靠着椅背坐于临窗位置的一张椅子上，此刻正微低着头，双目注视着手中的一本书籍，还时不时翻动一下。

    离他面前仅得咫尺之远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只不断冒出热气的杯子。

    何文鼎、刘瑾以及王伟三人，均微躬着身躯站于桌子的一侧，默默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斜靠着椅背而坐的朱厚照，突然之间合上了手中的书籍。

    只见他随即抬起头来，须臾间，他目光已投往站于身旁不远处的刘瑾，出言问道：“小瑾子，如今已是何时辰？”

    “回禀千岁爷，已经是未时四刻了。”刘瑾回应得没有多少犹豫，他似乎随时留意着时辰，就等着朱厚照开口问询一般。

    朱厚照“哦”了声：“未时竟已过半了？”

    在刘瑾连连应是之时，朱厚照已将手中的书籍放到跟前的桌子上，朝着立于刘瑾旁边的何文鼎道：“小鼎子，去唤嫣红和姹紫来，孤要更衣……”

    何文鼎没有问情由，躬身应了声诺便缓步离开，没多久便迈出了厢房。

    “千岁爷，如今更衣要做甚？”反倒是刘瑾好奇地出言问道。

    “小瑾子，你何时开始变得如此糊涂？”朱厚照瞥了他一眼，口中更“嘿”地一声。

    刘瑾讪讪一笑，嘴唇微动正要辩解，却见何文鼎已领着两名颇为苗条的年轻宫女跨进厢房来。

    “奴婢见过千岁爷。”那两名年轻的宫女来到朱厚照跟前约三四步才驻足不前，随即齐齐躬身行起礼来。

    朱厚照“嗯”地应了声，出言吩咐起来：“嫣红、姹紫，去将孤出宫常穿的衣裳取来。”

    那两名年轻的宫女听得顿时躬身应诺，迈起碎步缓缓退往一旁。

    瞥见何文鼎和刘瑾傻笑不已，朱厚照轻啧一声，朝二人挥了挥手：“小鼎子、小瑾子，你二人还傻站着做甚么？赶紧换衣裳去。”

    何文鼎笑着躬身应诺，没有再多言半句，快步往门口而去，仅片刻工夫又奔出这间厢房。

    刘瑾仍站在原地，脸上似乎颇为疑惑的模样，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道：“千岁爷，换衣裳是要出宫么？”

    “小瑾子，你莫不是年纪大了，就变糊涂了？”朱厚照轻瞪了他一眼，“若不出宫，那孤换上那衣裳做甚么？”

    在刘瑾讪讪一笑之时，他再道：“明知还故问，莫非你不想随孤出去？”

    “千岁爷，是老奴糊涂。老奴岂会不想追随千岁爷出宫。上元节已过了，今岁以来还没出过宫呢。”

    “那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做甚么？”朱厚照摇了摇头。

    刘瑾听得连声告罪，随即如箭般奔向厢房的门口。

    转眼间，三人已去其二。

    站在桌子旁边的就只剩王伟一个了，他虽然嘴唇动了动，但似乎不敢出言。

    朱厚照自然将他的表情动作均看在眼内。

    不过，朱厚照没有立马问询，却伸手端起桌面的那只杯子，凑近嘴边接连抿了好几口茶，才轻笑一声：“小伟子，可是有话想说？”

    王伟迟疑了片刻，终究摇了摇头。

    “小伟子，你莫以为不说，孤便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些甚么？”朱厚照脸上的笑意不减，“你进威武营须认真训练，待有足够自保之力，随孤往外走动便不会少。”

    王伟听得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定会认真练，不负千岁爷所望。”

    朱厚照笑着应了声好。

    不一会，听得两名宫女的唤叫声，朱厚照放下手中杯子，往那两名宫女走过去。

    在那两名宫女的侍候中，朱厚照仍然处于衣来伸手之时，何文鼎和刘瑾先后回到这间厢房。

    在王伟满脸的羡慕之中，何文鼎和刘瑾二人还是分别站于他的左右两侧，微躬着身躯等待。

    等到换了布衣的朱厚照重新站在这张桌子之前，刘瑾微微抬起了头，嗫嚅了好一会，并没再像此前那般贸然开口问询。

    朱厚照瞥见随即“嘿”了声：“小瑾子，想知道去哪里？”

    刘瑾听得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但仍然没有出言。

    “想知道也不敢问呢？”朱厚照“啧”了声。

    刘瑾尴尬笑了笑，适才他一问询，已被朱厚照贴上“糊涂”与“磨蹭”的标签，此刻又那会再随意开口？

    “又并非秘密之事。”朱厚照轻笑一声。

    在何文鼎和刘瑾期待的目光之中，他再道：“你二人等会随孤去东安门。那个地方，去年没去，今岁就去逛逛吧。”

    刘瑾和何文鼎二人听得眼前均一亮，似乎知道去东安门要做甚么。

    而王伟的眼中就只得“羡慕”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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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安门的位置，在禁宫东华门东边的玉河东侧，是三门单檐歇山顶的结构。它是大明皇城的东门，乃皇城的四大门之一。

    每年的上元节期间，在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均会举办灯市。

    京城的灯市，起于正月初八，止于正月十七，前后合共持续十日。

    当下的大明，对上元节亦颇为重视，文武百官每年最长的假期就在上元节，一共能获得十日假期。

    虽然太阳挂于西边，但在东安门外迤的北大街上，设摊卖货的、杂耍的、鼓乐的，甚至放烟花的，可谓应有尽有，摊位绵延竟达二里长。

    沿途或游观或买货的行人更是如织，挤得这条大街几乎水泄不通。

    此刻，街边的某个摊位，正被甚多人围拢着。

    这一摊位里，共有七八名身穿布衣的人，其中的六人或躺或蹲或站着。

    只见这六人，轮番以头顶、脚踢、手抛等动作，玩耍着数只如成年人腰般粗的瓷坛。

    那数只瓷坛在他们头顶、手中和脚上急速地旋转着，却全不着地，引得围观的行人一阵阵喝彩之声。

    朱厚照、何文鼎和刘瑾就在此群驻足围观的行人之中。

    不过，发出喝彩声的并不包括朱厚照。

    他对眼前这耍坛的杂耍并无多大兴致，却对于大街两旁的挂得密密麻的花灯更感兴趣些。

    街边的那些花灯，不仅款式多样，颜色图案也甚为丰富多彩，有花鸟鱼虫，也有飞禽走兽等等。

    各式花灯款式多样、颜色鲜艳之余，其造型更是栩栩如生。

    略为可惜的是，如今太阳仍挂于天空，那些挂于街边的花灯全部处于熄灭状态，要到夜幕降临才会燃亮。

    待到夜幕降临之后，流光溢彩的花灯当然更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