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日这天清晨，金灿灿的阳光从东边升起，正洒落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梧桐树下的小院子里，陈天赐正坐在桌子旁边患得患失。其实从前几天开始，心里已经开焦虑基本上没有什么食欲，满脸憔悴。

    林夕因为找到了奶母一家，从而心情很好，吃的好，睡得着满面红光。

    但是林夕非常理解陈天赐，从秀才到举人是真正的鱼跃龙门，成为真正的官绅阶层。从秀才到举人跨度实在太大。是从民到官的一道坎儿。中则逾跃龙门，从此成为人上人。不重则寒窗苦读，继续做着穷酸秀才。

    陈天赐虽然不用做穷酸秀才。但只有拥有举人的功名，那么他才算是在这个封建王朝才真正有能力占据一席之地。

    在放榜日有人已经在讨论着要在放榜之后前往某处游山玩水了，似乎是放松一下身心。

    不过，科举之路，竞争却是永不停歇，他们在明年将会面临更大的一次竞争。

    在这个放榜日里，不仅仅陈天赐如此。待在广州府的2000余名考生，此刻都是紧张无比。

    乡试跟童子试略有不同。乡试的一切都在仿照会试。要先派衙差到考生在广州府的临时住所进行报喜。带向所有的新科举人报喜完毕，才会在广东贡院门前张贴完整的榜单。

    再根据榜单上中举人的家庭住址向其所在的府、县发布公文。

    在由当地的县，府派接到上级的公文通知后派遣衙役到中举人的家里进行第二次报喜。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报喜。前面的那一次，只能算是通知而已。

    所以，想要最快知道结果，不再是到贡院门口看榜，而是留在客栈中等待。

    一只小喜鹊顺着笔直的枝干之间跳跃，很快就到了树顶，在那里不停的鸣叫。树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拿着大扫帚在院门前的地上扫着树下的杂物。

    他娘告诉他，今天是放榜日，父亲和舅舅能不能中举，就看他把家门口的扫的干不干净。如果扫的干净。那么，报喜的人就会骑着快马告诉舅舅和父亲中举的消息。

    衙役报榜是由后向前报，先报副榜，后报正榜。乡试中的副榜，正是源于嘉靖朝。每正榜五名取一名，不需要参加科考加试，拥有直接参加下届乡试的资格。同时亦拥有到南京国子监读书的资格。

    其实这是大明皇家选拔人才的另一种手段。说白了，就像是后世新中国定向委培生。这些人出来之后多事充当县丞或者是偏远地方的县官。和那些多年会试不中而在吏部选管的举人官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实际上也给了这些未中举的人当官的资格。只不过近些年来国子监多由有富商、勋贵子弟充斥，所以这国子监的名声就坏了，所以一般选中副榜的人很少去坐监读书又没有中举，跟落榜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乡试捷报，恭喜广州府吴富贵，吴老爷，高中乡试副榜第29名。”一个报喜的差役拿着喜报从匆匆地走进一家客栈。

    “哈哈啊，我中了，我中。”一个胖子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但才吼了两嗓子，突然就戛然而止，扭头望向那个报喜的差役。

    “是副榜。”

    拿着喜报的差役，只是目光亦是复杂担忧地望着眼前这个胖子。

    “太逗了。”那边的考生听到后，便是捧腹大笑起来。有人眼泪都笑了出来。

    广东乡试正榜95名，所以这副榜第29名其实还是最后一名。

    “一个榜之末，竟然还是这副榜，你报个球啊？”

    吴富贵恶狠狠地揪住那差役的衣领。顿时有种从天堂摔到地狱的愤怒。

    差役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因为副榜并不是这样报的。往年的副报是报词是，某府某县某老爷高中副榜，保送来年乡试。

    差役亦是讪讪地笑道：“往年确实不是如此报的，但这来年不是正科乡试了吗？所以啊，小的便给您报喜了，提前祝贺老爷明年高中。”

    不管是这是报错了，还是故意说些吉利话，反正这个这个出了错的衙役的这一番话让胖子是很高兴的。

    吴富贵眼睛顿时微亮，将他放开后便豪迈的挥手道。“赏！”随着他的话刚落下，他的书童便是拿出碎银分发给了这报喜的差役。

    报喜的差役心很是庆幸自己出了错，反而得了赏，不由得真心的鞠躬一礼：“吴老爷明年我再次来给你报喜。下次一定是吴老爷能够高中举人。”说罢翻身出门。骑上他的战马，奔驰去。

    考生看着吴富贵喜滋滋的模样，便是纷纷出言嘲讽。

    “你们懂什么？今天我是副榜29，明年我就是正榜29，只是迟一年中举罢了。”

    吴富贵眼睛一瞥，骄傲地回应道。面对着如此乐观的胖子别人也无话可说。

    只是不管如何，吴胖子高兴，大家一是向他道贺。其实，他的这个论调亦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今年的乡试带走95名厉害的考生，明年的乡试的录取标准自然有所下降，说不好真能中举。

    但若有的选择谁都愿意现在中举。明年的事情，谁又能预测得了呢？

    今年个个都准备明年乡试，但是谁能想到，恩科会突然而至？

    沉寂了好一阵，便又有了动静。

    一声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然后亦没有在客栈门前停留，而是向着那边飞奔而去。大家很是紧张客栈大堂的谈话声骤然减弱，都关注着那匹快马的动态。

    马蹄声在林夕所住的小院门口停了下去。一名衙役翻身落马。拿着手中的喜报又看了门牌的号码。然后冲进院内高声大喊。

    “乡试捷报，恭喜琼州府南海卫林长旭，林老爷，高中乡试第95名。”报喜差役拿着喜报从门外冲了上来，满脸兴奋地喊。

    整个广东承宣布政实司乡试录取人数是95名。这第95名已是榜单的最后，有一个叫做名落孙山的成语说的没有上榜，这95名就是孙山之位。

    院中只有林夕和陈天赐两个人。至于另外的两名考生。从天香楼出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两人。

    但是院中有家丁和管事。所以衙役一进门，家丁们接过喜报，并且给了他赏银。衙役还礼后，转身就出了院门。他还要回去接更多的喜报。每多接一个就有一份赏银。所以这些衙役都是相当积极。

    陈天赐和院中的家丁立刻向林夕道喜。林夕一一还礼，包括陈天赐在内每个人都赏了一两银子。院中的人都笑呵呵的接过了银子。

    陈小花拿着分给她的那一两银子，连忙给他的妈妈拿过去。而陈家的其他几个孩子的银子确实被林夕的奶母陈张氏是强行要过去的。

    林夕看陈天赐拿着那一两银子，不断在手中上下扔着。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于是走到他的面前。

    林夕对陈天赐说：“要不表哥，你先把这一两银子先赏给我？等一会儿，你中举去了，我就不管你要了。”

    陈天赐闻言哈哈大笑。把手中的银子拍在了林夕的怀中说：“赏你了。等一会儿我再赏你百两。”

    陈天赐的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了马蹄声，并在门前停下。然后大门一开进来一个身穿皂衣的人，两人转头定睛一看，进来的是一名林家的家丁。两人顿时有些丧气。

    这名林府家丁走到林夕面前说：“11公子。二公子，让我向你借三千两银子。”

    说着，把手中的物品交给林夕。林夕接过一看，是二哥的随身玉佩。而这个家丁，就是跟随二哥一起失踪的。

    “怎么回事，你不说明白。我不但不会给你银子，我还会把你抓起来严加拷问。”

    那个家丁左右看了看，然后伏在林夕的耳边说道：“二公子要给天香楼的白姑娘啊，这也就是飘云姑娘赎身。”

    “二哥这段时间一直在那个……”家丁再点头说了三个字，“天香楼。”

    林夕毫无办法。因为这次来广州王铁锤给他带了五千两银子。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说没钱，谁都不信。可是如果给了，回到林家没法跟四嫂交代。

    林夕正在左右为难之时，陈天赐狠踢的那个家丁一脚。

    “银子在你家十一公子的屋子里，你自己不会进去抢啊？”

    家丁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在院子里叫了两个人到林夕的屋子里“抢”出了三千两银子。

    然后陈天赐安排五名家丁跟随这名家丁。押着这些银子到天香楼交给林长圭。

    银子刚准备完毕，还没有出门。外面又有一匹快马到门口。这回是真正报喜的衙役进门就喊道。

    “乡试捷报，恭喜琼州府林长圭，林老爷，高中乡试第90名。”

    院子里的众人都十分高兴，给了衙役赏钱。林夕高兴的对家丁说：“快点。到天香楼告诉二哥。他今天是双喜临门。”

    陈天赐连忙制止了林夕并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一定要等银子交割清楚之后，再告诉林长圭这个消息。”

    林夕等家人走了之后问陈天赐为什么会要这样？陈天赐告诉林夕说：“如果家丁过去到天香楼报喜，我怕那个老鸨子会立马涨价，恐怕到时候就不是三千两银子的问题了……。”

    因为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过来。这是。陈天赐的话语突然被外面的骚乱打断了。

    林夕听到“乡试捷报，恭贺广州府宝安县李密林，李老爷乡试高中第八十六名……”

    差役嘹亮的报喜声从外面传来，传的好远......

    与此同时在广州府西侧的将军街功名巷。林长钰和他的小舅子孙天彤也坐在一张桌子上悠闲的喝着茶。

    这时从门外走来一个扛着扫帚的小男孩对两人说：“爹，舅舅，我已经把门前的杂物都扫干净了一会儿便有人来给你们报喜了。”

    孙天彤一伸手从桌上准备的喜盘中抓起了一小块银子，放在他外甥的手里说道：“玦儿乖，拿着给你买糖吃。”

    街面上一次响起了轻快的马蹄声，这一次的马蹄声异常的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样，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然后戛然而止。那是勒马停住了？

    马蹄声似乎就在院门前停住了一样。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幸福来得好不容易。孙胖子一下子从桌上站起来了，用力的挥了一下拳头，一张胖脸激动的都抽搐了起来，这尼玛终于轮到了。

    哈哈哈......

    “乡试捷报，恭贺广州天府孙天彤，孙老爷乡试高中第八十八名。”

    门外这清晰嘹亮的一嗓子，孙胖子就像一只引亢高歌的大公鸡。高声的尖叫着：“赏。”说着，从盘子中抓了一把，也不看多少，便塞到了报喜人的怀里。

    报喜人连忙鞠躬，交接喜报之后返身上马，一阵马蹄声远去。

    孙胖子的姐姐连忙让人把买来的鞭炮。在大门口燃放起来，然后孙府便是惊天动地的鞭炮像不花钱似的一直持续的大约有半个时辰。

    听到鞭炮的燃放声中，孙府周围的邻居和孙父生前的同僚同来恭贺。孙胖子虽然人有些胖，但是面目长得还是不错的，本人今年只有18岁，便以高中举人。

    而且是在两年之内连过童子试和院试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今年又取得了举人的功名，说明这个家伙还是很有才的。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是分明是一个好女婿的人选。

    尤其家中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姐姐虽然还住在家中，但已经在几年前都嫁人了。上面没有公婆又是家中独子。

    18岁的举人孙天彤面对来祝贺祝贺的众人。连连还礼。并没有联想到这些来祝贺的当家娘子们心里的盘算。殊不知，他已经成为一块大肥肉了。

    众人恭贺一圈，纷纷离开之后。孙天彤这时才想到自己的姐夫，看在林长钰坐在那里，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

    便来到他姐夫身前，躬身说道：“多谢姐夫成全。如果没有你告诉我的那些。我今科也不一定能中举。既然我都中了，姐夫也一定会高中的。”

    林天钰挥了挥手，说：“那倒未必。我告诉你的那些东西，我根本没有用。”

    孙天彤一愣扭头看了看左右没有闲人，小声的说道：“姐夫既然告诉我了那些通关字节，为什么自己反而没有用？”

    林天钰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说道：“这个东西不是用了就能中举的。如果人数太多，那些考官们反而不敢让你中了。”

    孙天彤奇怪的问：“为什么？”

    “如果有十个，八个人使用，那么，肯定能中，如果有180人使用，那这个东西就跟没有一样。”

    林长钰又喝了一口茶水，肯定的说道：“别看这个东西是我幼弟偶尔得来的。他是不会用的。我的二兄也是不会用的。至于陈天赐用的可能性只能说是一半一半。这就要看他当时在考场上怎么想的？”

    “难道那几兄弟肯定自己会中举吗？”

    “根据我幼弟说的那种情况应该是有人得到消息之后。又进行了第二次贩卖。所以这个东西其实是不保险的。只是你的文章在中与不中之间，所以我把这个告诉你，是为了增强信心。让你安心的考试。其实这个东西和你能不能考上举人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我的文章要比你强一点，所以我就没有使用。看看我的运气如何吧。”

    孙天彤看着眼前的姐夫不由得泪湿双眼。

    这时，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又停到府前，外面有人喊道。“乡试捷报，恭喜琼州府林长钰，林老爷，乡试高中，高中第四十八名。祝林老爷连登桂榜高中进士。”

    “这是姐夫中了？”孙胖子直起腰来，连忙向门口跑去比他自己中举还要高兴。

    报喜的衙役刚下马，门都没有进，就被孙胖子肥胖的身体拦在门口处。孙胖子在出门前抓了一个五两的银锭，见到报喜的人一把塞到了报喜人的怀中，一把抢过了报喜人的手中的喜报。胖子高声大喊着：“中了中了。我们都中了。”

    孙府前刚刚停下的鞭炮声又一次响起。

    这次来道贺的人就更多了。孙府的姑爷和儿子同榜中举，成为这条街的一时的美谈。

    这时在里屋的一个漂亮的妇人的怀里的一个小男孩在向自己的母亲炫耀。

    “娘，你看我扫门前的尘土是多么的灵验，你看爹和舅舅都中举人了吧？”

    那个妇人宠溺的说道：“就是玦儿的功劳，不然你爹和你舅舅都中不了。一会儿。我像你爹和你舅舅给你多要一些赏赐。”

    与此同时，在林家兄弟租住的小院里。陈天赐乐呵呵的将两锭共一百两银子放到林夕的手中。他是本次乡试的第40名举人。

    在不远处李小花和李二丫姐妹正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院子里陈张氏在追逐她的那几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