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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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钱越还越多,不知如何操作

    回县城吃过午饭,杨顶天把河桥立项与报账的事情交给杨运和吕瑞,然后他自己带了几个随从去看“越州府隆顺钱庄·长清分号”。

    分号设立在县衙东面二里左右的地方,骑马慢跑只要十来分钟。时间大概两点,出着太阳,有点热。

    杨顶天走出县衙四五分钟后,看见前头街道围着一堆人,对着圈子里议论纷纷。跟着走近一看,原来是街道上有个人晕倒了,这个人正是昨天傍晚杨顶天进城时看到的那个中年妇人。

    杨顶天心里惊了一惊,不知道这个妇人是怎么会晕在了大街上?一个正常的人,身上又没有负重,是不可能晕的!

    这么想来,这个妇人要么身体极度疲弱,要么有什么较严重的疾病。这让杨顶天跟是惊奇和关心。

    杨顶天急忙下马去看,发现妇人全身很瘦,脸色很差,头发一半都发白了,既给人严重营养不良与疲劳过度的样子。此时她的晕倒,可能是饥渴、劳累与天热的共同原因。

    杨顶天心情变得凝重,也是很是惊奇,不知道妇人遭遇了什么,生活这么艰难。

    杨顶天赶紧让身后官兵把妇人扶了起来。跟着带去阴凉处,并向就近的一个酒家找来清水给她喝下。

    杨顶天穿的是县令的官服,所以周围民众都看得出他是县令,见他这么关切一个微不足道的底层小民,很是动容。

    凉快并喝了清水后,妇人悠悠醒来。妇人看见救起自己的是昨晚碰到的那个县官,微微一惊。

    杨顶天问她怎么会晕倒在大街上。对方说,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刚才出来是准备去找认识的人,看能不能借点钱,买点谷物回去煮给家里人吃。

    一餐不吃就饿得慌,何况都两天了,杨顶天心里一惊,赶紧又让官兵去买点吃的东西来。

    这里是县城中心区,酒家饭店很多。不片刻,官兵就买了碗粥来。官兵也不笨,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弱得说话都费劲的人,吃饭菜麻烦,喝粥简单一些。

    又片刻后,妇人把一大碗暖粥喝了干净。粥的效果不错,妇人很快来了些精气神。杨顶天问她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对方说,住古井坊东北角的一个村屯里,家里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和一个十岁的女儿。她自己吃今天,没明天,儿子女儿吃上顿没下顿。

    本来家里还有她婆婆的,但上个月就饿死,拉去城外埋了。杨顶天心里一阵悲痛。

    杨顶天又问她男人叫什么名字,哪去了?对方说,他男人叫贾图,连同她十六岁的大女儿,一起被债主抓去家里做丫鬟和苦力还债去了。

    杨顶天又一惊,才知道对方穷困苦累成这样,是因为欠了别人的债务。

    杨顶天于是问,她家欠了什么人的钱,欠了多少?她女儿和他男人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还清欠的钱?

    对方说,她家欠的是“万福质库”的钱,前年借的是三千钱,跟着这两年一直在还钱,还得家破人亡了,如今万福质库说她家欠的钱还有一万多。

    而且她大女儿个男人被对方抓去抵债已经好几个月了,不仅人没回来,而且欠的钱也没听已经还了。

    借三千,不停还两年,丈夫和女儿都被拉去抵债了,结果还欠一万多?杨顶天心里大惊,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这它吗的钱怎么越还越多?!

    不过也猜得到,肯定是没有道理的。

    杨顶天心里愤怒,没心情去看钱庄了,他让妇人带路,去她家里看看,也是想去她家里详细了解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想办法整人。

    杨顶天这几天失恋,心里头正不好受,如今能有机会发泄发泄郁闷与莫名的怒火,倒是挺不错的,可能会很爽。

    一阵后,来到妇人家里。房屋矮小,有一个堂屋,一个小厅,一个卧室。

    但房屋里面空荡荡,除了烧火做饭、几个吃饭的土钵和装水的桶子,其他的几乎都没有了。两个孩子面黄肌瘦,在家里嗷嗷待哺。不是亲眼所见,真想象不到,还有穷成这样的家庭。

    此外还可以看出她家堂屋外面的右边本来还有一半的屋子和一个小院子,但现在上面出现了新砌起来的一堵墙。

    杨顶天问了才知道,他们年初时就把那将近一半的房屋和院子卖给隔壁了,因为隔壁是不想买的,他们求对方买的,所以只卖了一万二千钱,然后这一万二千钱完部被“万福质库”的人拿走了。

    杨顶天心里已经不是愤怒,而是震怒了。但问题还没搞清楚,心里还好奇。

    杨顶天于是问妇人,她和丈夫当初为什么要向质库借钱?

    妇人说,两年前遇到朝廷征发劳役,规定每家人有男丁的要出一个男丁,没有的要出一千钱作为官府的补偿。

    但那时她家男人做木工时,被倒下的一个木头打断了腿,抓药养病好几个月,家里不仅没钱,还要养一个病人,而且是家里的顶梁柱。没办法,就去借万福质库的钱,去抵官家劳役,顺便补一点家用。

    借钱的时候,质库一边账面上写的是三千,实际给到手上的只有二千五百钱,说这是质库这个行当的规矩。

    对方又说只要按时还钱就不会有问题的,然后他们就借了,还在对方写的字据上面写了名字,摁了手印。

    借三千,实际只给二千五!杨顶天不禁又一惊,感觉自己孤陋寡闻,还不知道有这样贷款形式。

    杨顶天于是问妇人,她家是不是按时还钱了?妇人说,她家按时还了,可欠的钱越还越多,也根本看不懂质库一方是怎么算出来的。

    当然,杨顶天知道,这个计算很可能是复利计算,也就是涉及乘方的,这个百姓存在多数文盲的古老社会,不会算、看不懂也正常。

    妇人又说,包括那买房子和小院子的一万二千钱在内,她家一共还了质库两万三千多钱了,她男人女儿也被质库一方抓走几个月了,可质库一方说,还欠他们一万多钱。

    二千五百钱,两年时间变成了三万多钱,弄得借钱的人倾家荡产!杨顶天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东西恐怖的,连高利贷可能都不足以形容了。

    杨顶天直接问“万福质库”的在哪里,当家是谁?妇人说在县衙北边二里处,古井坊和老槐坊交界的十字街里,当家名字叫罗延福。

    杨顶天以为会是什么样响当当人物,却发现没有听过。于是感觉奇怪了,一个县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还这么肆意妄为?

    杨顶天于是又问,她丈夫和女儿是让这个罗延福给抓走的吗?对方说是罗延福带人来抓走的,但抓走后,她就再也没有再见到丈夫和女儿了。

    她想去向质库要求见他们,只会被质库的人以欠账未还为由,将她打骂出来。

    杨顶天又是一阵怒气,完了赶紧让妇人带路,他要去找万福质库看看。

    一阵后,来到万福质库所在的十字街道口,这里还属于县城的中心地段,来往行人和左右店面都挺多。

    杨顶天看一眼,知道了地方,就让妇人先回去,跟她说最迟两天时间会把她男人和女儿要回来给她。妇人感激拜谢。

    杨顶天扶起她,并随手摸出了一个三两的银锭给妇人。妇人微微一愣,跟着伸出瘦得如同柴枝的双手,直接跪在地面上领受银锭。

    这不是妇人没骨气,没尊严,而是真的感动与感激,已经难以表达心里的感受。这可是县令,她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县令。

    杨顶天送出银子,急忙把妇人扶起。妇人走后,杨顶天直接带领随行的七八个官兵走去万福质库门口。

    到门口,里面的伙计和掌柜见官兵气势汹汹地进来,尤其掌柜的看得出来人穿的是县令的官服,更是大惊。

    杨顶天喝道:“这里谁叫罗延福?”面带惊慌的掌柜低头哈腰地强笑道:“小人就是!不知大人您有何贵干?”

    杨顶天扫视了一下质库里外,发现铺子挺大,装修陈设也不错,不由道:“这个铺子是你开的?”

    罗延福微微迟疑一下,道:“是,是小人开的!”杨顶天听出对方结巴了一下,感觉他心里有鬼,于是吓唬道:“我是这里的县令,你看得出来吧!”

    天气转热,对方额头冒了点汗出来,举手一擦,道:“小人,小人看得出来!大人光临小铺,小人不胜惶恐!”

    杨顶天本想单刀直入,利用他县令在这里至高无上的权威,简单粗暴地挑毛病搞事情,然后找理由打人,但转念一想,对方可能会有防备,或者自己太激动了,反而出破绽。

    于是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在旁边凳子上坐了下来,道:“你们这铺子不小,听说是可以给城民百姓借贷的吧!”

    罗延福见县令神态变缓,而且自主去凳子上坐了下来,心里轻松了许多,低头哈腰地应道:“大人说的是,本铺兼营放贷!”

    杨顶天道:“你们放贷的账簿有吧!”罗延福不知道杨顶天什么用意,微微一惊,不敢隐瞒,应了声“有!”杨顶天于是让对方把簿子取出。

    片刻,簿子取出,杨顶天接过来翻开,道:“有一个叫贾图的人吧,家住古井坊黄泥坪,前年冬季借的债!”贾图是刚才带杨顶天来的妇人的男人。

    罗延福一惊,刚刚凉快的额头又热了起来,不自主地举手擦了擦汗,跟着嗫嚅道:“好像…好像有……”杨顶天怒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是好像有?!”

    罗延福一惊,道:“有有有!是小人说错了!大人息怒!”杨顶天道:“赶紧翻出来!”对方再不敢迟疑,急去翻找。

    不片刻,果然找了出来。杨顶天看了一眼,没错,写的是确实是贾图借钱三千文。

    杨顶天知道贾图和他女人拿到手的只有二千五百文,但这个事情口说无凭,也可能是高利贷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不太好追究,于是不问这个。

    杨顶天道:“你们的利息钱怎么算?按月算还是按年算?”对方道:“按月算,这个行业的都是如此!”杨顶天道:“利息多少?”对方道:“十,十分……这个行当多数如此!”

    杨顶天心里一惊,他记得当初柳夕舅舅他们借的,大半年才五分,这里的按月都是十分!这是它吗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杨顶天定了定气,道:“三千钱一个月的十分利是三百钱,十个月也就三千钱,一年十二月,再加三千本钱,也就六千八百钱!两年整的话,也就一万三千六百钱!”跟着直视罗延福道,“本官算得没错吧!”

    杨顶天知道他没算错,也知道贾图家目前为止一共还了二万好几千现钱了,还不算被抓去抵债的贾图和他女儿,所以心里很愤怒。

    罗延福凝住了一下,好像有话,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杨顶天道:“本官算得不对?”罗延福道:“大人算得对!只是这个行当有别的规矩,跟大人的算法有所出入……”

    杨顶天奇道:“什么别的规矩?本官倒要了解了解!嗯,别的不必说,就说你们对贾图的这个!”

    罗延福道:“按照敝铺的规矩,他借了钱后的第三个月就得连本带利一起还清,否则就是双倍利息!此外,他前头两个月的利钱也要算作本钱再计利……”

    “我草!”杨顶天听得激动,没管住嘴巴,一句二一世纪的粗话,飙了出来。

    罗延福猛然一惊。他虽然听不懂二一世纪的粗话,但感觉县令脸色不太好,语气很重,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杨顶天看见自己后世来的一句粗话把对方整懵,定了定气,改口道:“你们这么算利,是谁给你们的权力?”罗延福低头哈腰拱手道:“这是咱们这个行当的规矩,还望大人您明察!”

    杨顶天觉得玩玩脑筋也好,道:“既然你们是这个规矩,那你们的规矩有写出来了吗?”罗延福迟疑一下,道:“没有写出来,只是大家都知道如此!”

    杨顶天心里欢喜,他担心的反而是对方明明白白地把规矩写出来,于是道:“既然如此,你说出五个懂得你们这个行当规矩的人来!这五个人不能是你们这个铺子里的,要能代表你们这个行当的!”

    杨顶天想,只要罗延福说出五个人来,他就可以让他们五个把他们所谓的行业规矩写出来,如果他们五个写得不一致,他就可以以整顿行业为由,把他们铺子全部封了。

    如果他们有后台,杨顶天也不怕,他现在已经是刺史的义子门生了,在刺史那里能说得上话,而且他做的是保护贫弱百姓的事,所谓的身正不怕影子歪。

    罗延福猛然一惊,他已经确定这个县令是要找口子整人来的,如果自己把别的铺子的当家讲出来,结果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一定成为众矢之的。

    但如果不说,县令一句话,自己照样得完蛋;简单来讲,他说与不说,都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