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惠中和曾晓雯都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到了海南也是极尽低调。只是曾晓雯很爱打扮，而且还没有适应海南的天气，穿得有些过量，所以两人刚到酒店，在一楼大厅等待的江奕一眼就认出了她。

    “曾晓雯，听说你的高考成绩很不错嘛，创下了全班的新纪录。”江奕不记得这个女生以前到底成绩怎么样，可是即使1993年的高考再难，710分的题目要做到200分还是挺不容易的。

    “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家非要那几天拍电影，两门课都没去考，那能怪我吗？”那段时间曾晓雯在跟着拍摄《姐姐回来了》这部电影，而且是戏份较重的女二，在拍摄时她毅然放弃了高考，对于影视艺术的献身精神可见一斑。

    只是大家只喜欢传说前半段，后半段就没人在乎了，所以对于曾晓雯的评价就多了一个亮点：高考最低记录保持者。

    “你就不要再打趣一个女孩子的缺点了。”胡惠中看到曾晓雯又羞又恼的表情，一股护犊子的情绪就上来了：“晓雯的基础不错，普通话也很标准了，最近主持过儿童节目，效果就很不错。我看她有第二个鞠萍的潜质。”

    “当了主持人？”江奕看看撅着嘴巴的老同学，他着实难以将她与这个角色联想起来：“曾晓雯这么···小家碧玉型的，能够控得住场面吗？”

    “面对的都是一些小萝卜头，有什么控不住的？不听话的孩子不让他们上场不就行了？”胡惠中本来以为自己照顾了江奕的老同学，会得到江奕的一丝感激，没想到人家竟然还成了曾晓雯进步的最大质疑者，真是气煞我也！

    “江奕，我看你就是对我们有偏见，对李钟玉有偏见，对我也是。”曾晓雯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从三四前开始，江奕对班里一些同学就经常有明显的“歧视”，还经常把李钟玉和常志珂牵扯在一起，把自己和厉广为牵扯在一起。

    “怎么会？纪兵、杨雷不是都挺好的嘛。”

    “那些人都是···都是你的狐朋狗友，包括你们一中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是经常一起喝酒的。”在情绪的笼罩之下，江奕以前的星星点点都被另类解读，一旁的胡惠中笑得乐不可支，可是曾晓雯还是没完：“凭什么好事都给男的，女生一点儿都没有？”

    “李钟玉不是去了美利坚吗？还有，邵红梅也找到一个好工作吧？”

    “李钟玉离开这里还不是要躲开你那个酒肉朋友？邵红梅，人家是自己找的好不好。”曾红梅越说越口无遮拦，把江奕的伟大功勋全部抹杀掉不说，还把江奕的层次从三国演义类别下滑到了水浒传。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真是怀念那些日子。”不要同学们感激自己，这是江奕刻意营造的印象，免得人人成为“扶不起的阿斗”。曾晓雯等人如果把这些事情当作自己努力的结果，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只是被人数落到当面，还是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

    胡惠中却清楚江奕的想法。她在从商业高度发达的香江有过天上地下的经历，江奕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门清。

    “晓雯，你可别把大老板惹急了，要不然我得罪了他可就没钱制作节目了。这次儿童文学奖启动仪式上好好表现，争取三年内能够主持颁奖典礼。”

    “儿童文学奖？”江奕还没有听说过这次路遥文学奖典礼还有这个奖项，难道还有其他合作方？

    “这是我和阿灿的初步想法，所以这次来向你汇报的嘛。你让我们收购剧本，拍儿童剧和校园影视作品，没有个奖项也不够吸引人，知名度也上不去。”

    江奕这次是听明白了：胡惠中这是典型的先斩后奏，现在已经到了启动仪式环节，才来跟江奕这个出资人“汇报”，不像是征求你意见，更像是“逼宫”。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会有很多负面的“小道消息”漫天飞舞。深谙娱乐圈和影视行业秘密的胡惠中定然是知道江奕肯定不会拒绝，才会这样自作主张。

    这是个好的创意，也是胡惠中给自己帮了忙。可是真要给了女人太多自由度，她们又会把房顶给你拆了。

    “海南电视台又上不了卫星；齐鲁卫视也没法给出那么多时间。搞个这样的儿童文学奖有什么意义？”出乎两女的预料，江奕竟然不赞成设置这个奖项。

    尤其是胡惠中，她提出的要求和想法还没有被江奕拒绝过。这次的建议也应该很符合他的胃口才对，所以她完全没想到江奕竟然这么明确地拒绝了自己。

    她刚想再说上一番，不管是呵斥还是理论都行，可是江奕已经安排了服务生帮忙提着行李、自己却跑远了，留下胡惠中和曾晓雯大眼瞪小眼。女人难缠，有机会离开一定要尽早，这是江奕总结出的重要结论。

    看到胡惠中有些蔫蔫的样子，曾晓雯凑了上来：“惠姐，我觉得他也不算拒绝了吧。”

    “你是不了解这个圈子，海南电视台上星，齐鲁卫视黄金时段，这两个前提条件摆在那里，都是过不去的门槛。他这么说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这次的颁奖典礼，两个电视台不是都会来人参加吗？要不然跟他们商量一下？”

    “这两个电视台都有人来？这倒是值得做一番文章。”经过曾晓雯的提醒，胡惠中终于明白过来：江奕并不是发牢骚，而是真的“有所指”。

    “实在不行还可以跟云视、川视合作吧？超男超女的收视率那么高，我想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嗯，咱们这些节目本来就花了大价钱，质量也不错，肯定是不愁播出的。”胡惠中这时候想明白了，江奕演的这是一出“苦肉计”嘛：“这个臭小子，还非要让我也给他出苦力。想让我干活直接说就是了，还非要这么猜来猜去的，不干脆！”

    “我看他是怕你闹腾，又不能助长你这股‘歪风’。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个人可精了，我们这些同学们是没人敢惹的。”当初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曾晓雯就一再提醒胡惠中，如果没有江奕的许可，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过关。

    “谁让他这么忙呢，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个人在操心一样。本来在影视节的时候想跟他说说的，没想到天气那么冷，直接就把我冻得脑瓜子不动了。”胡惠中说的倒是实情，江奕难得在任城，胡惠中见不到他，便只好拖着，结果就拖到了现在。

    江奕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他偶然看到了那个在酒店等待机会的熟人。其实郑美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带着一个同伴，可是那个同伴对于这种“陌生拜访”和毛遂自荐的模式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在后面不敢靠近郑美美。

    郑美美在费力地观察着每一个经过的人，不放弃任何可能的机会。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纸片，随时准备着发给可能提供机会的人。与香江的同行相比，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却绝非不勇敢；年岁有些不饶人了，却毅然顽强地不肯认命；手法有些不够专业，却绝对敢于迈出第一步。

    这一切，让江奕想起了九十年代末期那些顽强活下来的国企下岗职工，一个个三轮车、路边摊，撑起了一家人的希望，帮助华国度过了最困难的经济转型。

    “郑女士，你怎么到这里了？你们都住在这里吗？”受到情绪的感染，江奕的声音有些低沉，加上海南气温较高、穿衣比较单薄，郑美美第一眼愣是没有认出来。

    同伴站得不是很远，正好是一个比较容易看得清楚江奕的位置，看到郑美美愕然的表情，赶忙奔了过来：“美美，这是江老板呀，你天天想着的那个···让你敬仰的老板，是不是太激动了才说不出话来？”

    “江老板呀，哎呀，你看我这双眼就是不识贵人。”郑美美看到江奕亲自过来跟自己打招呼，激动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两年她可真是坐了好几次过山车，从郑州到兰陵，再到任城，现在又到了海南。每一次都是从零开始，每一次都像是掉一层皮。

    “江老板，我是跟美美一起来的，我···”郑美美的同伴现在来了精神，也开始学习郑美美主动营销自己。

    “我知道你，上次在任城就见过你们几个人。”江奕对她给予一些礼节性的回复，眼睛却再次看向了郑美美：“郑女士，我看你好像在找合作对象，李君灿她们没有给你们一些参演的机会吗？”

    “别提了，都怪我管不住这张嘴···”

    “美美姐是心有多大，嘴巴就有多大。还没有离开任城呢，就开始广播开了，结果很多剧团的熟人都巴着她，让她介绍认识一下导演呢。”那个同伴又跳了出来爆料，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是想给郑美美加分还是减分。

    “唉，我也是看他们成天在那里干耗着不是办法。以前我们就经常跟其他剧团串戏，大家都认识，彼此的情况也都一清二楚。”郑美美被同伴揭了老底，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只能自己解释一下。

    “郑女士这是狭义心肠，你这么愿意帮助大家，他们以后一定会感谢你的。”江奕有些着相了，一开口就是正儿八经的领导致谢，让两个寻找机会的有些纳闷：“剧组也会感谢你介绍了这么多人过来，以后海南这边会有很多机会，只不过不一定每个人都能成为大明星、都能当主角。”

    “你放心，我们这行就这样，大部分人都是跑龙套的，心里清楚得很。回头我就去郊区租一些大点的房子，以后大家多切磋切磋，也好共同进步。”

    “你们现在都是住在郊区？是不是市区的房租比较贵？”江奕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些人怕是不清楚海南今后几年的房地产走势，而且住房问题是异地就业的第一道关卡，解决不好这个，人员的流动性会大大降低。

    “现在住的地方倒是不贵，就是我们想以后人多了就更好安排。”

    同伴听到江奕关注这个问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们这些人在剧团里都练过的，手上脚上的功夫都不差，那些惹事的小混混不是我们的对手。”

    郑美美赶紧制止了同伴的发挥，可是当着江奕的面又不好让她住口，只能讪讪的说：“我是元旦前过来租的房子，那时候主要是想着有个直达的公交车就行，远点就远点儿吧，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

    江奕看了郑美美的同伴一眼。幸亏她主动说出来了，要不然自己很难想到这一点。真要是有人在当地出了意外，在海南逐渐下滑的态势中怕是影响很大。

    “你们以后可以连片租赁，就和我们公司的员工在一个小镇，那里会加强安全保卫工作。”

    “这个···以后会有机会的。”郑美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缺钱”这句话，打搅他太多了。

    郑美美是够坚强，可是也太含蓄了，江奕要主动为她指导一下才行：

    “我有几个想法，请郑女士参考一下：

    “影视剧的波动性比较大，需要多种经营给大家找点儿事干。你们先成立一个经纪人公司，在海南同步成立短剧制作公司、婚纱摄影公司等，可以提供一些日常的现金收入。”

    “那些东西，我们也不太专业。”郑美美被江奕的“想法”吓住了，这些高大上的东西，自己哪儿够得上？

    “其实你现在做的已经是经纪人的事情了，只不过是免费帮忙。如果以后不好向熟人收费的话，可以请一些香江的职业经理人，他们比较了解演艺界的规则；

    “短剧制作也不用太专业，创作那些最俗气的故事情节就行。比如你们可以设计一些邂逅、两人相识相知相爱的剧情，让那些准备结婚的新郎新娘作为主角，其他人配合他演一部电影。

    “旅游摄影、婚纱摄影也简单，在电视节目拍摄的空档期，给大家找一些事做，而且和剧情片都是互补的，客群也相似。

    “再建设一个大舞台，就叫‘天涯海角大舞台’，传统戏曲、现代戏剧都要有。你们先试试，如果效果不错的话，主题公园可以购买你们的版权，最好的还可以直接改编成电影、电视剧。”

    开心麻花等剧场创造了很多优秀的影视剧。这种模式放在海南是毫无障碍，除了缺少人。

    现在郑美美不就可以填补这个空缺么？

    江奕一番话下来，不只是郑美美，爱插话的同伴也没声音了。

    过来一会儿，她的同伴才弱弱的问了一句：“江老板，这些事情怕是得花不少钱呐？”

    “我们可以出一部分资金，郑女士你来负责经营。大舞台好说，都是你们最熟悉的，只是风格要转换成娱乐性、轻松的现代剧，古代剧节奏太慢，只能演个别片段，或者穿插在现代剧里面作为一个桥段；

    “婚纱摄影方面，去找我们服装公司的张晓蕾，那里有大量摄影、拍摄方面的专业人员和器材；

    “短剧拍摄方面就更简单了。有些落魄的文人，或者文学爱好者都可以请来做编剧，设计几十个固定的剧本让准新郎新娘挑一挑就行。要是有人不想用这些固定的套路，那就私人订制，得加钱。”

    这相当于雇人帮自己写传记了，能不贵么？

    郑美美毕竟年龄不小了，再去转型演儿童剧有些沧桑了。通过转型作经纪人，进行多元化经营，恰恰可以发挥她的人脉广泛、号召力强、不服输的精神等等优势。

    江奕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离开了。

    这时候，郑美美才有机会告诫一下自己的同伴：“以后租房这种小事千万不要当着大老板的面说出来。一是事事都烦人家，太不好意思，二是怕江老板的情分就这么多，一点小事去麻烦他，怕是以后再找他帮忙就难了。”

    “美美姐，我知道错了。”同伴冲了几次都没有引起江奕的关注，现在也只能认命了：“我是看你经常操心这么多，江老板随手就能帮你解决了，没想到这么多，你可别生气。”

    “咱俩谁跟谁？我只是提醒一下，也可能他想听你说的这些呢。”郑美美也能理解这个同伴，大家初来乍到，都想找个稳固的方式：“江老板就是好，每次都给我那个头脑来一阵台风。”

    “美美姐，人家那是叫头脑风暴。”

    “对，就是头脑风暴，大风暴。”

    郑美美两人高兴地畅想着今后的发展，彭云却无比失落。

    江奕没有认可他的建议，同行的周吉反倒是异军突起。现在周吉坐在沙发上，激动地想要叫几声，只是碍于彭云的情绪才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彭云已经完全没了借力海南的机会，这意味着周吉要比老大哥高一个台阶了。

    “彭哥，你在政府部门这么多年，优势还是很多的，也不用着急一时。”

    “政府部门出来的都是万金油，什么都懂一点儿，什么都很难精通。现在出来了才发现自己原来···”

    原来平台这么重要，原来以前很多人对自己的赞扬都是因为自己站在那个平台上。

    “你看你写的这个建议书，有鼻子有眼的，我那个助理就写不出来。”周吉找不到更多地赞美之词来安慰彭哥，只好坐在那里翻着彭哥亲自操刀的那几页纸。

    听了周吉的话，彭云就是一愣。

    他坐回了沙发，然后仔细看着自己那份建议书，就像是那是一份陌生的建议书一样，然后他放下了报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忽然，他转向了周吉：“周吉，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跟你说过江奕的什么事情吗？就是有些奇怪的几个地方。”

    “还有什么呀，不就是他有钱却还这么节俭嘛，你说是因为他家以前也不富裕呗。”

    “还有呢？不是我说的那些内容，是你说的那些内容。”

    “我说的呀，”周吉也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是在把江奕跟有钱人家的孩子对比：“江奕现在还在学校里读书，总不能像香江的黑社会那样身边围着一堆保镖呀。”

    “也不是这个，不过我感觉已经很接近了，你再仔细想想。”彭云有些激动了，双手按住周吉的肩膀，一定要让他再发挥一下，这让周吉压力山大。

    彭云这么严肃认真地看着自己，周吉都快要被他整哭了：“彭哥，是真的没了呀，江奕还没毕业，总不能像他哥哥江采一样配一个个漂亮的女助理。”

    “哎呀，就是这句！”彭云激动地双手一使劲，周吉忍不住“啊”了一声。

    可是，他却顾不得疼痛，急忙制止彭云：“彭哥，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可别整什么美人计。江奕要是荒废了，那可就···”

    “哈哈哈，看你说的。我是说他还没有助理，没人帮他形成一个具体的、综合性的方案。”彭云感到自己终于抓住了那个重要的点，一个可以无限放大的基点：“那个张晓蕾还是经验不足，本地政府的方案都是站在国家和地方层面，江奕是有很多想法，可是不成体系，也需要一个既有政府视角，又有商业经验，更能写报告的人才行。”

    “你的那个助理还行，在你的指点下已经写出了这么好的报告呢。”

    “不，这次我来负责整个方案的制定，不用他了。”经过几次心里过山车，彭云再也不能容忍任何差池，否则自己和周吉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学什么专业的？”

    彭云一边说着，一边伸缩了几下自己的手指。当了几年小领导，有了专人写报告，自己就主要是贡献点子和文稿修改，现在都有些手生了。

    周吉看着跃跃欲试的彭云，心里泛起的波澜一点不比彭云小。彭云不只是几个朋友里面的马首，还是江采哥哥的老大哥，现在真要俯下身段去给江奕做短工，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么“放得下”。

    他本以为彭云只是一时受了刺激心血来潮，可是看到彭云马上就打电话给江采的架势，恐怕是心意已决。

    唉，讨论会的头脑风暴还没结束，彭云现在是又给了他一次头脑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