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风怒号。

    这座城市就像是被时间凝固了一样，空荡荡的街道上，哪怕白天也已经不见人踪，唯有狂风卷袭着尘土呼啸而过，空气当中弥漫的阴冷，就像无孔不入的钢针一般，即便身上裹着非常厚实的棉被，却也依然能够感觉到冷气直往身体里面钻。

    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一样。

    但实际上在最近的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如此。

    被阴影笼罩的城市，所有一切都显得无比昏暗且死气沉沉，草木凋零如被秋杀，墙皮剥落如风雨打，无论站在怎样的高处，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生机惨淡，好似隆冬。

    街道边上，一棵粗壮的杨树枝桠干枯，风一吹，便咔嚓一声折断了，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叮铃铃！

    “欢迎光临。”

    便利店里，那冰冷无情的电子女声，并不能分辨开门之人是进是出，一如既往地喊出了迎客的敬语，只不过声音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清脆，反而变得十分沙哑，并且伴有滋滋啦啦的杂音，就连自动感应的玻璃大门，也变得非常迟钝，吭吭哧哧好半天时间，才终于完全敞开。

    叶知秋拎着一袋子的食物和水离开店面，往停在路边的警车走去，径直上了驾驶位。

    车里，吴茂源、武英眉、端木三人，全都落到了一个形容无比消瘦的地步，正昏昏欲睡。

    “鱼香肉丝，照烧茄子，红烧肉，还有烤肉盖饭，一共四种，你们吃哪个？”

    “随便。”

    “都行。”

    “你们先挑吧，我拿剩下的。”

    三人全都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叶知秋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随意，便也懒得再分了，直接从袋子里面拿出那些便当放在四人中间的位置，任由他们自己去拿。

    但叶知秋还不很饿，便只拿了水喝。

    三人也都确实没有心情再去挑挑选选，而且哪怕这些便当盖饭都是冷的——便利店里那位正在勉强自己坚守岗位的店员，除了还有精神可以收钱之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别的事情。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根本没有抱怨的想法，只想尽快解决饿肚子的问题，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就连吴茂源也是如此。

    叶知秋犹有闲心地看着外面这条街道上的萧瑟“冬景”。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已经处理了不知多少恶灵，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而且这还只是一支小队，如果再要算上其他同样正在执行任务的小队，数目就会变得非常吓人。

    可即便如此，情况也依然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是愈演愈烈。

    就连吴茂源都已经完全扛不住了，还吃着饭就已经耷拉着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就更不要说其他人。

    叶知秋眼角瞥见之后，转头看他一眼。

    然后很清楚地听到了他裤兜里手机发出一道消息提示音。

    但叶知秋并没有出声叫醒他们，默默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枯黄的落叶与折断的枯枝，已经铺满了地面，但颜色却很诡异地十分灰暗，像是一副陈年的油画，更像是这城市里正被疲倦和劳累笼罩的人们。

    叶知秋暗自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竖痕逐渐变得红艳起来，然后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方向盘。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随之扩散出去。

    车里的颜色一时间变得鲜亮起来。

    吴茂源三人原本有些短促的呼吸声，也随之变得平稳了许多。

    但这对于他们而言，仍是杯水车薪。

    尽管叶知秋几乎每天都会找机会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但他们被阴影抽去的生机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弥补回来的，所以即便有着叶知秋暗中相助，这三人仍是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暴瘦许多，尤其是本就不胖并且修为最低的武英眉，如今再看，简直如同病鬼那般。

    这座城市，已经快要沦为鬼城了。

    就像此刻，即便还是白天，而且是阳气最盛的正午，可街道上空却来回飘荡许多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鬼脸恶灵——肉眼可见的，它们要比最早的时候大了很多，狰狞的面孔就像蒲扇一样，拖拽着幽灵一样的身体上下飞舞，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阴沉的天空，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则仅仅只是因为卡鲁那个主教死在了城西。

    罪魁祸首，似乎就是叶知秋。

    至少按照顾绯衣告诉他的情况来看，似乎正是因为他在当时睁开了天眼，才会导致卡鲁体内的恶灵出现极为猛烈的暴-动，以至于最终破体而出，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自责这种情绪，叶知秋心里或许有点儿，但不是很多。

    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怎么自责都已经无济于事，所以与其把时间花在懊悔当初上面，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将这一切尽快挽回。

    叶知秋喝了口水，将瓶子重新盖好丢到一旁，将车发动，前往别处。

    ...

    小院门口，警车缓缓停稳熄火。

    大抵是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响声，在叶知秋刚下车时，老常就已经打开了院门。

    这老畜生虽然身负重伤，但到底不是寻常人类，情况就要强出不少，尽管神色之间多多少少带着些萎靡不振的感觉，但总体来说还算精神。

    “你这是打算怠工了？”

    老常笑着开了句玩笑。

    叶知秋关上车门，像是砰然一声，但车里的三人却并没有因此给出任何反应，依然睡得十分深沉。

    “简单休息一下罢了，反正那些恶灵最多就是吓唬人而已，早去晚去没什么区别。”

    “但人如果受到惊吓，就会导致阳气不稳，七魄不定，容易丧失更多生机。”

    说是如此，老常依然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叶知秋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但也真的忙不过来，报案实在太多了，就算我们小队已经开始分头行动了，到现在也还剩下二十多起案件没去处理。”

    进院之后，叶知秋目光看向那只正被山羊猴子堵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脸盘巨大的恶灵，问道：

    “你这边怎么样，已经好几天了，有发现了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