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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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幸见彼此当年少,今朝莫负好时光

    将作大匠窦武的到来将鸿都盛宴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天下三君”,即窦武、刘淑、陈蕃三人。

    他们在东汉的士林中几乎占据着最高的地位,也就是在《后汉书·党锢传》中所提到的“世所宗仰”。

    与颍川陈氏的陈寔、陈纪、陈谌三人被称为的“三君”不同。

    《后汉书·陈寔传》与《世说新语》对他们三人的记载是“行为世范,并著高名,时号三君。”

    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窦武三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能够反映出东汉士人集体的态度。

    三人的身份也同时达成了一种平衡。

    窦武代表的外戚,刘淑代表的宗室与陈蕃所代表的士人构成了陈霁和刘宏掌权以前的较为稳定的局势。

    这也正是陈霁与刘宏不计前嫌,决心启用他的原因。

    他们需要任用这些名士,突显大汉的人心所向,也需要在外戚的势力颓靡之后重新构建起一种新的平衡。

    示意马钧与陈霁继续,窦武登上高台,与郑玄、荀爽并排而坐。

    “康成、慈明,许久不见。”

    “游平公。”

    郑玄与荀爽对着窦武施以一礼,恭敬的将正席的位置留给了窦武。

    窦武望向高台之下,眼神中绽放着神采,一抹追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曾几何时,年少的他们也是如此云集于太学之中。

    眨眼六十载,自己从高台之下走到了高台之上,名为传承的火种已然点亮。

    环视四周,不见故人,却见故人之子。

    皇度辽将军皇甫规的侄子皇甫嵩,蔡质的侄子蔡邕,张奂的儿子张芝、张昶、张猛,法雄的儿孙,法真、法衍,听闻前些时候这位老友连曾孙都有了,唤作法正,还有......

    莫由来的,竟是湿润了眼眶,大汉的传承,没有断啊。

    可是,盛况之下,真正难能可贵的是发现问题,而窦武也确实看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慈明。”

    “游平公请讲。”

    “你如何看待现在的虹光?还望如实相告。”

    荀爽被窦武问的一愣,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你们想要培养一个能够引领颍川走向更高人物,所以选定了虹光。”

    “因为他借助他祖父陈寔与郭林宗的势,借助胡伯始,李元礼他们在朝堂的力量,最后借张奂的军权扶持了一位掌握了权力的皇帝。”

    “他在这其中展现的手腕让你们决定在他的身上实现你们最终的野望。”

    “你们通过他的手借助皇权的外衣去扩大自己的势力。”

    “还有很多看上去都是他陈霁做的,可最终究竟又有多少是他能够决定做的?”

    “换而言之,当今陛下真正掌握了权力么?陛下的权力来源于内庭与陈霁的帮助。”

    “内庭不必多说,可他却是不稳定的,我们无法预料宦官的动作。”

    “陈霁的安排不错,用宦官去制衡宦官,吕强,丁肃等人与张让、赵忠他们分庭抗礼。”

    “可陈霁的权力又是来自于谁呢?”

    窦武凝视着荀爽的眼睛,而荀爽的眼神竟是有些躲闪。

    他似乎明白窦武要说什么,可他却无法开口辩解,事实摆在眼前。

    “慈明,老夫不是败在了虹光的手上,而是败在了人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离开朝堂,却又处在洛阳这个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我比谁都看得清眼下这个局势。”

    “你们每一次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起初是好,可是到了如今,却是在害他啊。”

    “段颎、张奂、皇甫规,当世的名将任他‘驱使’,陈蕃、刘淑、刘宠,这些重臣供他借势,这是在透支他的潜力。”

    “他们能够出手相助,是因为他们本就想做那些事情,而出于同样的目的,为了大汉,他们能够取得平定四方的胜利。”

    “可待到他所能依仗的一切消散,谁还能够保证他的安危?”

    “我们都老了,年入古稀,不知道何时就要深埋黄土了,到那时,中兴大汉的事业是否能够实现。”

    “如果还是这样下去,老夫觉得难以实现。”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他现在的处境?”

    “一个危及皇权的‘孤臣’,最终,究竟是谁借谁的势,我们谁替他预见?

    “老夫答应他复出,是在救他,也是要让你们清醒一些。”

    “你们,究竟是要一个真真正正的陈霁,还是一个由你们在背后摆布操控的的所谓的‘中兴之臣’。”

    “当他真正的站在那个高度的时候,当他不再有所凭借的时候,等待他的,除了灭亡,还有什么样的结果?”

    “颍川也好,汝南也好,外戚、世家、宦官,什么势力都把他们忘却了吧。”

    “老夫在这朝堂上斗了一辈子,没有谁能真正的屹立不倒,当年的梁冀权倾朝野。”

    “可他的结局如何?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事情往往没有我们想的那般复杂,是复杂的我们,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

    窦武沉默的看着台下,荀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陈霁。

    台下,陈霁带着马钧有请蔡邕、钟繇、张芝三位书法之宗。

    “楷书之祖”钟繇与“草书之祖”张芝携同独创“飞白体”的蔡邕三人分别负责了牌匾、桃符与碑文。

    分别是“得天之正”天工府,“不拘一格”入此门,“青石篆刻”传后世。

    最后加上陈霁为天工府立下的宗旨“匠人之心”皆有之。

    在一众名士与学子们的注视下,礼成,天工府立。

    盛宴之宴,开筵席。

    “百闻不如一见,鲁国孔融,见过陈寺台。”

    “东阿程昱,见过寺台。”

    孔融与程昱先行向陈霁走来并行礼致意。

    “文举兄,仲德兄,何必多礼,今日二位能来赴宴,是霁之荣幸。”

    陈霁赶忙将二人扶起,程昱本以担任县中小吏,但因陈霁的安排,被选入鸿都门学。

    当然,依据程昱的能力侧重,陈霁让他与贾诩共同负责绣衣直指中的修文卫。

    至于孔融,他现在鸿都门学担任鸿都学士,因此与陈霁接触不少。

    在三人寒暄的同时,刘备的视线也不禁向他们看来。

    陈霁似乎有所感受,转过头来与刘备对视。

    陈霁付之一笑,随即与孔融、程昱二人分别,向着刘备走去。

    看着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的陈霁,刘备有些激动。

    “这位兄台可是对方才霁的发言有些自己的想法?”

    “在下......”

    台上,窦武依旧在向荀爽说着,他直言不讳,每一句话都直直的戳中荀爽的内心。

    “扒开光鲜的外衣,试问,他真正掌握的除了那所谓的‘绣衣使者’,还有什么?”

    “朱儁?孙坚?曹操?那些寒门或是宦门子弟他们自身难保,要靠什么去维护他?”

    “朝堂也好,州郡也好,这些地方之所以稳定,靠的是他推举的贤能,那些成就也是这些人做出来的。”

    “屯田、漕运、边防、西域外夷之事,这些个关乎大汉基业明面上是担在了他的肩上,可真正落实这些的人却是司空闻人袭。”

    “老夫并不否认虹光在渤海做出的功绩,但远水解不了近火,而没了他在的渤海,根基是否稳固,也尚未可知。”

    “陈霁他自己比你们看得清啊,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地位。”

    “成大事者,在任人,所以他将当世的名臣的都以合理的方式推到了明面上,自己则退隐到幕后,他上交绣衣的布局,换来了陛下的信任,以退为进,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老夫今日与你们说这些,就是要告诫你们,让你们清醒一些,不要再让一位中兴的人才陨落,大汉,不能也绝对不可失去,这最后的机会了。”

    荀爽陷入了沉思,他在自问,陈霁在他们的心里究竟是什么,与他联姻的荀采,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一切都当作是政治博弈的工具了。

    明面上的陈霁,背后站着的是他们的颍川。

    可说到底,陈霁与荀采不同,他们是颍川陈氏与颍川荀氏的子弟。

    是要被他们颍川委以重任的人,是担负着颍川成就天下第一郡的野望的实现者。

    窦武与荀爽的谈话没有回避郑玄,因为他也是这场风波中的参与者。

    地方的郡学,尤其以他在北海办置的为最,他,就是陈霁与刘宏这一政治举动的最终受益者之一。

    地方的经学大族乐意接受陈霁与刘宏抛过来的橄榄枝,他们通过这个机会大肆的扩大自己在地方的名望,而这些,终将为陈霁未来的改革,埋下隐患。

    “游平公所言,忠也,贞也。”

    郑玄将目光望向陈霁,作为所有事件的亲历者,他明白窦武所说的都是真切之语。

    “能否破局,就在于这位被寄予厚望孩子的选择了。”

    陈霁与刘备相谈甚欢,对于这位历史上的昭烈帝,陈霁发自内心的敬重。

    无论是桃园结义的兄弟情,还是茅庐三顾的君臣义,蜀汉的浪漫,源自这位年少纵马,驰骋在江湖之上的游侠儿。

    “玄德虽为子干兄弟子,但与霁同龄,不必以寺台相称,且以兄弟相唤即可。”

    “既然陈兄如此说,那备就托大以兄弟相称了。”

    刘备向着陈霁抱拳,陈霁乐呵呵的将他扶起,随即把他介绍给盛宴上的名士。

    “虹光,备在来洛阳的路上,听说了一些传闻,还望你多多思虑。”

    “洛阳附近,关于你的传闻那是越传越神异,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这个事态不加以控制,舆论爆发,即便陛下与虹光你情同手足,为了安于社稷,那么也不得不有所取舍。”

    刘备的话已经很委婉了,陈霁能掂量明白自己的份量,也知道刘宏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历史上,能够为兄弟而弃江山的只有一人,就是眼前的刘备。

    “多谢玄德相告,宴会结束,我便动身解决。”

    “如此便好。”

    陈霁思虑着刘备所说的见闻,无论是这次自己被捧杀,还是上次曹操与袁绍被弹劾,都有一张在暗处的手在推动。

    结合与自己有过结的人,陈霁将自己的目光看向洛阳的皇城。

    张让。

    自上次陈霁敲打张让以后,孟佗,也就是历史上孟达的父亲,靠着钱财收买张让当上的凉州刺史被人取代。

    连带着宦官在凉州的爪牙也被陈霁顺理成章的方式,派遣绣衣使者清除。

    这自然也就触及了以张让为首的权宦的势力的利益,碍于陈霁风头正盛,他们也无法在明面上对陈霁做文章。

    因此他们选择了自己擅长的方式——构害。

    构害需要理由,那么能够让刘宏的观念产生动摇,并且足以让刘宏放弃陈霁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汉的江山社稷。

    自从陈霁在段颎,张奂等人的帮助下平定天下,刘宏自认为江山无忧。

    朝内局势稳定,边境有名将镇守,朝野上下重臣各司其职,国库有闻人袭盯着。

    刘宠告老还乡后,司徒的位置由汝南袁氏的袁隗继任。

    西域的金银源源不断的从凉州输送到京畿,最终供给洛阳。

    靠着张让、赵忠等人得疯狂敛财,刘宏的小金库日渐充盈。

    起初,陈霁对于卖官鬻爵并不阻拦,仅仅局限在底层且无关紧要的官员以及一些没有封邑无伤大雅,还能充盈国库,不然,连续两年不断的征战又哪来的那么多的保障。

    朝廷的开支仰仗着地方的供养,一边是有着闻人袭这样的理财大能,一边是有着西域丝路这样的靠着外国的金银源源不断的流通,陈霁和刘宏所要做的事业才有了最基本的保障。

    想到这些,陈霁有些头疼,这些在战争时期的便利终将成为了麻烦,等待着自己去解决。

    不过眼下,为了有更多可用的人才,陈霁摇了摇头,现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在宴席上,陈霁不断的试探着每一个在他计划中的人的态度。

    并在心底给了他们合适的部署,然而,正如刘备所言,一场巨大的阴谋,向着陈霁,逐渐靠拢。

    “得天之正天工府,不拘一格入此门,青石篆刻传后世,匠人之心皆有之。”

    ————《天工考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