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客栈是往来商旅几乎的必备歇脚之所。

    而这些商旅大多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即便是有那些被他们长久驻足的地方，也早有产业在其中。

    来的时候不需要住客栈，直接在自己已经盘下的产业当中住下即可。

    正是因为客栈人来人往的频率高，客栈并不准许客人定下一个包间太长时间，一个月是这些客栈给一个客人的最长时限。

    换句话来讲，这些人能在这些客栈定一个月，并不是因为他们只能定一个月，而是因为客栈最多只能让他们定一个月。

    如果他们的事情到时候还没有办完的话，一个月期满之后仍然可以续订。

    白白赚钱的事，客栈不会拒绝。

    只是是这些人锁定的房间都是上房。

    往来商旅中，一般的中小商队都是住普通房间。

    毕竟这些中小的商队，更多的还是为了养家糊口，出门在外，有个地方能住就可以了，不要求太好的生活条件。

    至于那些大型商队，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虽然对于自身的生活条件要求较高，喜欢享受，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有钱，所以他们往往更不会选择客栈这种，可能会束缚他们手脚的地方。

    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在城外搞一个偏僻一点的小庄子，显然更符合他们的需求。

    会选择住在客栈的，一般都是平时不怎么往来。

    只有发生偶尔的突然情况时，才需要来到这边，并没有准备太多的时候，才需要住在客栈里。

    “这些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曹襄手指轻轻叩着自己的膝盖。

    …

    “消息已经回报了，平寇将军的车队距离邺县还有三日远的路程。”

    “车队并不代表曹襄的位置，光看车队没什么用。”

    邺县县衙，龚芳毫不留情地将话头打断。

    作为当今丞相田蚡的门客，龚芳被田蚡派来处理这边可能会和曹襄所产生的纷争，龚芳如今的地位着实不低。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龚芳作为田蚡能够被委以重任的门客，其地位定然要比门前高出许多。

    邺县县令的身份，在他们眼里都不够看的。

    何况此行聚集来的人，多是朝中权贵的门客。

    要不是当今长安的风气多变，谁也不知道坐在皇帝龙椅上的那个家伙，到底又会想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操作出来，以至于这些权贵没办法轻易离开长安。

    说不定此行前来的人，就是这些权贵本身。

    “大家可不要忘了，曹襄并非是被迫接下这任命的。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早在韩安国在朝廷上推荐曹襄之前，四海酒坊的大掌柜便悄悄地找上了韩安国。”

    龚芳手中托着茶盏，一只手扶着茶盏上的盖子轻轻的晃动着，语气慢条斯理的说道：“四海九坊背后的人，想必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而且诸位看看曹襄此行的速度，圣旨才刚刚送到，曹襄便立刻动身。”

    “要说没有提前的准备，恐怕是在骗鬼喽。”

    众人的神情，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也随之变得紧张了起来。

    任谁在听到，对手是有备而来的情况之下，都会感觉到紧张。

    “龚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有人主动开口求问。

    在场中，虽然大家各为其主，但如今能聚到一起，便代表他们的核心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在最大的程度下，保证自身的利益不受损。如果能稍微拖一拖时间，甚至让曹襄的谋算全部破产，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要依我说，曹襄现在恐怕已经离咱们不远了，说不定，现在人家就在此城当中也不一定。”

    龚芳声音有些尖细，但吐字却异常清楚。

    “不知道诸位手下的人都收没收到消息，可曾看到曹襄和他手下的人入城啊？”

    入城？

    在场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大家之前都将关注的地方放在了车队上，从来就没想过，曹襄会脱离车队单独行动的可能。

    自然，在曹襄的车队距离邺县还有这么远的路程的前提之下，大家也就根本没有太关注城门口的情况。

    自然就不要说有没有什么发现了。

    “龚先生说的有理，若是我们能在曹襄刚刚进城的时候，便给他来一个下马威。让他知晓到我们的厉害，说不定后面的会更好谈一些。”

    另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不如我们一会儿回去，便各自安排人手好好查探城门口的情况，并且派人同时在城内搜寻，如有发现曹襄的踪迹，还请第一时间向其他人汇报。”

    “不错，有道理。”

    “是个好主意。”

    “……”

    众人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不禁连连点头。

    “吴兄弟说的有理，不过有一点我需要强调一下，咱们虽然要查探曹襄的踪迹，但一定要注意，切不可大张旗鼓。”

    说话的人正是龚芳。

    “否则，如果是找到了还好，如果是没找到，那可就丢了大人了。”

    “只要咱们声势不闹大，即便到时候是没找着，咱们一样可以装成找到了。但如果动静闹得太大，没找到，那可就是真的没找到了。”

    龚芳这番话说的虽然有些绕，但在座的众人却全都听懂了。

    “龚先生放心，我等知晓。”

    踏踏踏——

    就在大家正讨论着的当口，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很快就有县衙中的差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县尊大人……”

    差役的话还没有说完，在他的身后就又有一道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哈哈，这么多人都在啊，看来我这一次是来对了。”

    来的人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但那一身正二品的和身官服，却让众人心头一震。

    邺县这巴掌大点的地方，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县令这一个七品。

    正二品的官，在邺县足以称得上是天了。

    “见过曹将军。”

    龚芳是见过世面的。

    邺县这个地方很少会出现高官，尤其是这么年轻的高官更是少见。

    联想到最近的这些事情，那来的人还能够穿着官服起来，结果有且只有一个——曹襄。

    听到龚芳这么说，其他人才纷纷回过神来，连忙学着龚芳的样子拜倒。

    “我等见过曹将军。”

    “客气，客气啦。”

    曹襄轻轻地笑着，只是他嘴上说着客气，但却并没有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而是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赵来喜瞪着眼睛，绷直了一张脸，跟在曹襄后面同样走了进去。

    手更是一直按在自己的配刀刀柄上，好像随时都要抽刀出来砍人一样。

    赵来喜身为侯爵，按理来说，此时也是要得到众人的称拜的。

    别看大家在外面的身份一个个看起来挺高贵，是这家那家的门客，但真要扒开了，说这些人在朝廷当中并没有什么职务。

    甚至连个官职的头衔都没有。

    龚芳即便是能够被委以此等重任，但他在朝廷上同样没有个头衔。

    说白了，他只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白衣。

    赵来喜在身份地位上，就已经和这些人拉开了距离。

    只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穿着侯爵的正装前来，也没有自报家门秉名自身的身份。

    加上他也是受封不久，而且受封之后一直没有回京，更没有和其他达官贵人接触。

    即便是身为丞相门客的龚芳，也不曾见过赵来喜，更不会想到曹襄身后这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个侍卫模样的家伙，竟然也是朝廷的公侯。

    “你是……罗县令？”

    罗亮还沉浸在曹襄突然杀到的情绪当中还没回过神来，更没有想到曹襄突然杀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就看向了自己。

    “啊，对，我是……”

    连着磕磕绊绊了几句，罗亮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时候该说什么，连忙手忙脚乱的往前爬了几步，道：“下官邺县县令罗亮，见过平寇将军。”

    曹襄此前虽然立功颇多，但在战场上犯的错也同样不小，被几番功过相抵之后，并没有获得什么爵位上的提升，也就是自家平阳侯的封邑多了些。

    曹襄对此倒是无所谓。

    曹寿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哪天他没了，平阳侯这个爵位肯定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平阳侯的封邑增加，和给自己封侯没什么区别。

    “罗县令啊，你们这个……是在干什么呢？”

    曹襄好像完全不知道此间的情况，真诚发问。

    更是为罗亮有些打抱不平地道：“而且不是我说，罗县令，你好歹也是一地父母官呐。在这邺县当中，没有我在，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呐。”

    “你代表的可是朝廷的尊严，怎么不坐在首位，反而坐在次席上呢？”

    罗亮张了张嘴，一时间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坐在首位？别逗了。

    如今来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权贵家的门客？

    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官职，也没什么爵位，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地位。

    但真正的地位并不在于头顶上的头衔有多少，而在于有没有控制别人的能力。

    这些人都是能跟自家权贵说得上话的，而这些人身后的权贵，哪一个是自己惹得起的？

    甚至其他人都不说了，龚芳这一个人就是如今丞相大人的门客。

    自己哪敢和人家丞相大人的门客争位子？

    眼看着罗亮在一边脑子开始犯轴，龚芳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要不是曹襄就在上面，他都恨不得冲过去给罗亮一脚，好好让他醒醒自己的脑子。

    也不看看现在到底谁跟谁才是一伙的，咱们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好叫曹将军知晓……”

    “你又是何人？”曹襄目光一凝，转头看向龚芳，语气当中全无半之前和罗亮谈话时的温和。

    罗亮是朝中官员，虽然官做的不是很高，但起码是正儿八经有编制的。

    没有问题是不可被轻辱的。

    可你龚芳又是哪条路上冒出来的家伙？

    曹襄对待罗亮好言好语，那是因为大家都是官，只是官大小不同罢了。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属于官员之间的交流工作。

    你龚芳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白衣，怎么敢去打搅官员之间的交流工作？

    “回曹将军的话，在下乃是丞相门……”

    “我问你官职几品，可有爵位在身？”

    曹襄又一次打断。他今日突然杀过来，目的就是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顺便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

    龚芳愿意自己把脸凑过来让他打，曹襄当然不会介意伸手。

    龚芳低着头不敢回话，但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身为丞相门客，他向来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是极其骄傲的。

    而且他敢主动出声，也是认为依靠着自己的身份，总该让曹襄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一点尊敬出来。

    其他的都暂且不说，丞相是谁呀？那是当今太后的弟弟。曹襄又是谁？那是当今太后的外孙，曹襄的母亲，更是当今太后的亲女儿。

    论辈分的话，曹襄还得管当今的丞相，也喊一声舅舅呢。

    龚芳自以为凭借着这层关系在，曹襄就算是不给自己面子，但总要看在自己身后的舅舅份上，给自己一点面子吧？

    曹襄如今毫不留情的做法，着实是让龚芳脸色挂不住了。

    “回将军的话，在下……没有……”

    “我在和罗县令谈话，交流工作，你一个无官无职又没有爵位在身的平民，也敢贸然打搅公事？”

    眼看着曹襄要上纲上线，如果再不制止的话，保不准曹襄继续说下去，就能把龚芳身上的罪名给一加再加，加到最后直接先斩后奏，也不是没可能。

    罗亮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曹襄确实不好惹，可龚芳身后代表的是当今丞相，又哪里是好惹的人呢？

    曹襄就算今天暴怒出手，直接把龚芳给杀了，曹襄大不了回去之后找田蚡陪个罪，说两声不是。

    有当今王太后和平阳公主在，这帮人说到底，最后都是一家人。

    人家一家人点个头，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可人家一家人是过去了，但死了个这么重要的门客，罗亮这辈子可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了。

    “将军且慢！”